第100章 第100章(1 / 2)

傅成軍這麼多年沒有儘過一點父親的責任,外人都以為他孤身一人把兒子帶大很不容易,但實際上傅嶼丞的生活費都是當年他母親發生醫療事故的賠款。

“小煬,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不是時間能抹平的,更不是一兩句愧疚能抵消的,永遠不要妥協,我們一起擺脫控製好不好?”

“好。”何煬燦然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星,雖然他們在荊棘叢中長大,但因為擁有彼此,心中的希望便永遠不會熄滅。

“下次不要受傷了。”

“不會了。”

凝視著這張臉,數不清的記憶開始倒流。

從朋友圈裡那個調查問卷開始,所有畫麵如同一場倒放的電影,心理醫生的診室,冰冷的葬禮和墓碑,滿身鮮血從天台墜落,還有沒說完的那句告彆……

他們的夢碎在了何煬十八歲生日那一天。

“小煬,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好,不過要快點回來,否則我就不等你了。”

傅嶼丞騎著自行車,笑著回過頭,喊道:“一定!”

十八歲對其他人來說可能僅僅是一場成人禮,但對於他們卻意味著掙脫樊籠,重獲新生。

傅嶼丞想在這一天送何煬一件最特彆的禮物,他騎行往返十幾裡,滿心歡喜地回到秘密基地,裡麵卻空無一人。

門鎖有被破壞的痕跡,很顯然何煬不是主動離開的。

他第一反應是打電話報警,但失蹤時間不到24小時不予立案,情急之下傅嶼丞直接找到何煬家裡。

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綁架,何戎利用非法手段逼死了一家人,綁匪不要贖金隻為報複。

這些是他後來查到的,在當時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傅嶼丞闖進了何戎家裡,正好撞見綁匪的電話。

“我平生最討厭彆人威脅,你殺了他我就當沒有這個兒子。”

何戎說完最後一句,就被巨大的衝勁狠狠撞倒在地,傅嶼丞瘋了一樣拳拳到肉,打到他滿嘴鮮血牙齒鬆動仍不解恨。

“你不配當一個父親。”他站起身平複了一下呼吸,掏出手機就要報警。

何戎起身吐了一口血沫,眼神毒辣:“綁匪說了,要是敢報警何煬死得更快。”

“你有沒有沒腦子,警察會跟你一樣沒用?”

傅嶼丞解鎖手機,低頭撥號,何戍眯起眼,拎起手邊的花瓶一把掄掉他手裡的手機,電話最終沒有撥出去。

“我說了,不能報警。”何戎把他按在牆上,碎掉的花瓶離他的眼睛不到一厘米:“既然你那麼喜歡多管閒事,今天就彆想走出這道門。”

危急時刻電話鈴聲再次響起,走投無路的綁匪跑到了何戎公司的天台,一起被帶上去當然還有人質何煬。

那時傅嶼丞就知道,這個男人不在乎兒子的性命,隻在意他在外人眼裡那層虛偽的皮。

他打車一路跟著來到公司樓下,中途借司機的手機報了警。

天台上的風很清爽,傅嶼丞卻出了一身冷汗,往後數年他無數次夢見這個場景,每次他都想如果跑的再快一點,如果報警更及時一點,如果他不顧一切衝上去拉住何煬的手,那這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了。

綁匪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眉下有一顆痣,他掐著何煬的脖子,麵色猙獰,圍觀的人有很多,但所有人都無可奈何,傅嶼丞也是其中一個。

正因如此他無法原諒自己,何煬葬禮的那一天,警察上門逮捕了何戎,傅嶼丞靠在冰冷的墓碑上萬念俱灰。

他腦子裡反複模擬那天發生的經過,試圖改寫故事的結局,當然除了逼瘋自己,一切隻是徒勞。

心理醫生試圖通過催眠治療讓他忘記所有痛苦的回憶,傅嶼丞從抗拒到接受用了兩年多時間,將一個人從記憶裡完全抹去需要多少努力,他的心理醫生再清楚不過,每攻克一個難關就像把記憶鎖在匣子裡,他越來越平靜,越來越像個正常人。

隻有最後一個難點,傅嶼丞的心理醫生永遠做不到,那就是讓他忘記何煬的名字。

人的大腦擁有自我保護機製,在一些極端情況下會本能規避一些令人感到痛苦的事,也是從那時開始,傅嶼丞的世界裡何煬並沒有死,代替他活在這個世上成為了生命的全部意義。

何煬讀書時成績很好,何煬考上了理想的大學,何煬想要無拘無束的自由,這一切他都得到了。

老楊處理完學校的事,開車來醫院接他們,傅嶼丞執意先送何煬回家,到了樓下又問了一遍:“你爸真的不在家?”

“不在啊。”何煬笑容有些心虛。

“那好,我送你上樓。”傅嶼丞垂眸去開車門,卻被何煬按住了手。

老楊回過頭,疑惑道:“怎麼了?”

僵持之下傅嶼丞先開了口:“老楊,能不能幫忙給他家打個電話,今晚不回去了。”

“這都到家了,怎麼就不回去了?”老楊打開車燈,神色鄭重地看向兩人:“你們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楊老師,你彆聽他的,我這就下車了……”

傅嶼丞沉著臉拽住他的手腕,校服袖子往上一擼,斑駁的傷痕觸目驚心:“這種傷應該已經超過家長普通管教的範疇,況且他成績年級前十,在學校從不惹事。”

老楊皺起眉,從兜裡掏出煙和打火機:“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

“嗯。”何煬輕輕應了一聲。

半晌,老楊按滅了煙頭,問道:“為什麼不報警?”

傅嶼丞看向窗外,嗓音很冷:“警察管不了這種事,即使管得了一次,也管不了一輩子。”

“你們希望我怎麼做?”老楊沉默半晌問道。

“跟他爸說,高三學業忙,需要住校。”

傅嶼丞搬出早就準備好的借口,卻被老楊懟了回去:“我又不是六班班主任,這話有信服力嗎?”

“但你跟六班班主任熟啊。”傅嶼丞勾唇一笑,直接耍無賴:“老楊,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那你呢,要不要一起住校?”

“不用,我有地方住。”

老楊重重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你說的我會考慮,但今天沒有理由不回去,你坐車裡等著,我親自送何煬上去。”

傅嶼丞和何煬對視一眼,黑暗中藏匿了太多情緒。

車燈一直亮著,傅嶼丞心裡卻堵得難受,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好在老楊沒一會兒就回來了,車門關上他問:“情況怎麼樣?”

“很平靜,他爸爸看起來很斯文,媽媽也很溫柔,不過我還是看著何煬進了自己房間才走,隻要上鎖應該沒什麼問題。”

傅嶼丞苦笑一聲:“希望吧。”

第二天早自習下課,何煬去數學組送作業,老楊特地把他叫到跟前,問道:“怎麼樣?”

何煬沉默地將校服拉鎖扯下一點,露出鎖骨上紅紫色的淤痕,輕聲道:“老師,昨天還是謝謝你。”

老楊嗓音一緊,表情複雜道:“先回去上課吧。”

傅嶼丞想讓何煬住校不僅僅是為了防著何戎,更是為了減少他上下學被盯上的風險,何煬的十八歲生日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就意味著那個眉下有痣的男人隨時可能出現在附近。

除了正常上課的時間,他時刻留意著校門口的人群,甚至三番兩次到何戎的公司樓下蹲點。

功夫不負有心人,雖然他沒親自見到那個男人,但從公司員工口中得到了一個關鍵信息,何戎旗下的製藥公司最近出了事,正在鬨人命官司。

事情一旦有了突破口,調查起來就簡單得多,傅嶼丞根據地址找到了那戶人家,剛走進樓道就聞到一股腥臭味,他忍者惡心敲了半天門,卻壓根沒人開。

一轉身,突然對上一雙渾濁的眼睛,眉下那顆痣無聲昭示著他的身份,傅嶼丞背靠著門板,表情還算鎮定:“你好。”

“小孩,你找我?”男人嗓音沙啞,渾身臟兮兮的透露著淒慘,如果不是被逼上絕路,他應該也不會鋌而走險。

“我來是想了解一下何戎製藥公司的……”

“滾——”

男人雙目赤紅,聲嘶力竭地喊道:“害死我老婆孩子還不夠嗎?現在還要來逼我!”

“我不是他們公司的人,你誤會了。”傅嶼丞餘光掃視著狹窄的樓道,冷靜地解釋道:“你看我身上的校服,我隻是個學生,想幫你討回公道。”

“學生?幫我?哈哈哈哈……”男人笑得前仰後合,滿臉淚水,諷刺道:“你憑什麼幫我,你幫得了我嗎?”

“如果深究的話,我也算是受害者,至於能不能幫你,如果你信任我,我們可以合作一起扳倒何戎。”

“怎麼扳倒他,他可是隻手遮天的土財主。”

“法律,任何時候法律都是社會公正的最後一道防線,隻要我們掌握證據。”傅嶼丞沉思片刻,沉聲道:“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幫忙。”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男人懨懨地說道。

傅嶼丞抿唇說道:“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會證明給你看。”

“一周。”男人抬起眼皮,輕描淡寫說道:“一周之後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這件事。”

傅嶼丞攥緊拳頭,走到外麵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他一定會改寫故事的結局。

幾天後老楊聯係六班班主任把何煬住校的事情辦了下來,也算了卻他的一樁心事,隻要何煬不出校門,遭遇綁架的幾率就大大降低。

在這期間,傅嶼丞聯係上了一名律師朋友,雖然她現在隻是某知名律所的實習生,但未來五年後程笠這個名字將會被大多數人熟知。

律所前台的姐姐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指名道姓來找一個實習生,眼神難掩驚訝:“請問你是程笠的親戚還是……”

“我是他的委托人。”傅嶼丞眼神誠懇,嗓音冷靜道:“麻煩讓我跟她見一麵。”

“這不合規矩,律所是不讓實習生接……”

程笠恰好從電梯下來,順口問了一句:“怎麼了?”

前台姐姐解釋道:“這位自稱是你的委托人。”

程笠皺了下眉,摘下墨鏡:“我們認識嗎?”

“現在認識了,程小姐你好,我叫傅嶼丞。”

咖啡館裡服務員端上兩杯咖啡,程笠看了一眼表,開門見山道:“你隻有五分鐘時間。”

“何戎製藥公司保健品中毒案,受害者起訴,不僅沒有拿到賠款,反而被誣陷反咬,直到現在那些害人的東西還在市麵上流通,程律師覺得應該怎麼辦?”

程笠食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不動聲色道:“你想讓我插手,可我隻是個實習生。”

傅嶼丞勾唇一笑,眼中神色了然,他們相識的時間不斷,每一個小動作他都了如指掌,程笠已經對這個案子有了興趣。

“我相信程律師的能力,這件事如果我來辦可能要走很多彎路,花費很多時間,在沒有人脈和資源的情況下,我光是搜集證據可能需要幾個月時間,但對於程律師來說一周應該足夠了。”

“你好像很了解我。”程笠端起咖啡,臉上露出微妙的表情:“連我喜歡喝什麼咖啡,加多少糖都很清楚。”

“或許這就是一見如故。”傅嶼丞轉頭看向窗外,眸光深沉:“程律師,我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你了。”

“五分鐘到了,我回去考慮考慮,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