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堡,七月初。
悶熱的空氣中彌漫著石灰、灰塵,從酒館裡陣陣飄出讓人難以忍受的烘臭,縈繞在貧民區裡的臭味愈發濃重。
一個皮膚蒼白的少年抱著手裡的東西從擁擠的街上匆匆走過,他的麵容漂亮英俊,身形清瘦勻稱,有著一雙美麗的紫羅蘭色的眼眸和烏黑的頭發。
少年仿佛與眾人格格不入,絲毫沒有受到街道上擁擠與臭味的影響,似乎有著自己的思考,一路上的神色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
到了一棟破舊的高樓前,他走上了最頂層的小屋。這裡是他向一個年紀很大的女房主租來的——以極為低廉的價格。
這是一座五層的高樓,最頂層的小屋最為狹窄,單是放進一張床,就占據了大部分的空間。
但住在這裡的卻不止少年一人——還有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少女。
一個美麗的、孱弱的、行走不便的少女。
她坐在椅子上,在少年開門後露出了笑容,“你回來啦,費佳。”
這名少女的麵容是顯而易見的亞洲長相,金色的眸子笑得彎彎的,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接住了費奧多爾拿回來的袋子。
裡麵是他們這一周的食物——一些便宜的、不會因天氣炎熱而**變質的大列巴。
貧民區的治安並不好,但他們的經濟狀況著實糟糕,即便一直都在做各種零工,也隻是能勉強維持生計罷了。
將門關上,費奧多爾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掛在門後,他在少女麵前蹲下,把手放在了她的膝上。
“今天有覺得難受嗎?聆音。”
神作聆音搖了搖頭,費奧多爾早上出門之後她就一直在小屋裡做手工活,之前拿回家的大衣已經縫補好了,等他回來之後就可以和其他的小物品一起送去衣帽店裡。
無法行走的雙腿限製了她的活動,卻沒有將她的心也困住。
神作聆音有著極為敏銳的感知能力,敏銳到隻是觸碰便能夠得知費奧多爾此次出門的一舉一動。
她遲疑了一下,“你還是沒有放棄嗎?”
紫羅蘭色眸子的少年抬起臉注視著她,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彼得堡惡劣天氣的影響,她的皮膚依舊柔軟光滑。
“我會找到他的。”費奧多爾說,“到時候你的腿就可以好起來了。”
作為俄羅斯人的費奧多爾很顯然和名為神作聆音的少女並非親人,但對於一個非親非故的少女,他對她的關照卻顯得有些過於感人了。
在好幾年前的時候,還住在莫斯科的費奧多爾遇到了一個從日本來的醫生。
他正是享譽盛名,被稱之為“蜘蛛之絲”的,傳聞中甚至有著讓人起死回生的醫術的斑木直光。
當時的斑木直光在莫斯科暫居了一段時間,彼時費奧多爾因一些事情與當地的黑/幫起了衝突,是斑木直光出麵救下了他。
“我需要一個人來幫我照顧她。”
斑木直光口中的“她”,正是神作聆音。
當她獲得自我意識的時候,便已經身處莫斯科市郊的一座小彆墅裡,斑木博士告訴她,她是之前受到了某些刺/激,所以才遺失了過去的記憶。
“那麼我的腿呢?也是因為之前發生的事情,所以才變成這樣嗎?”
坐在輪椅上的聆音仰起臉詢問他。
聞言斑木博士沒有回答,他隻是說了一句話,“等到了你想要想起來的時候,你就能想起來了。”
——奇怪的回答。聆音想。
雖然雙腿無法行走,但聆音仍很樂觀,她和博士帶回來的男孩子相處得很好,因為他總會細心地在天氣晴朗的時候推她去花園裡透氣——即便她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
是在那個時候,她發現了自己有著特彆的能力。
觸碰到費佳的時候,她看到了他的過去。
並不美妙的過去。
神作聆音決定不去問他,但她把這個發現告訴了博士,而博士則回答她,“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那麼一些人,是生來就與眾不同的。”
神作聆音歪了歪腦袋,“我也是嗎?”
斑木博士笑了笑,“這就要看你自己的想法了。如果你想的話,你也可以隻是個普通人。”
直到他離開之後,神作聆音也沒能領會到他的話到底蘊含著何等意義。
她隻是隱約覺得,不能把這件事告訴費佳——如果告訴了他,自己有著特殊的能力,或許會發生不太好的事情。
斑木直光以不告而彆的方式離開了他們,某天早上他極為普通地走出了家門,甚至沒有帶上任何行李,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神作聆音也不敢肯定博士到底是主動離開,還是遭遇了什麼變故,平日裡她一直都是被照顧的一方,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她來擔心。
管理家裡大小事務和開支的,是費奧多爾。
——斑木博士極為信賴這個年輕的小夥子。
那之後沒過多久,博士留下的財物很快便用光了。在博士走後,莫斯科也不再安全,出於各方麵的考量,費奧多爾帶著神作聆音搬來了彼得堡。
他用僅剩的錢租下了現在的小屋,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拮據,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丟下神作聆音不管。
他不說原因,聆音很懂事地沒有去問他,詭異的默契讓他們維持著貧苦而又窘迫的生活,聆音也是在這幾年裡慢慢學會了縫紉和手工。
哪怕可以感知到費佳身上發生的所有事,神作聆音也並不覺得自己就真的了解他。但有一件事,聆音是可以肯定的——對於費佳而言,斑木博士有著某種特彆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