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縈在山寨裡生活的時候,隻認識字,沒讀過正兒八經的書,回到皇宮後,讀的都是什麼《女誡》、《女孝經》、《女論語》……這些書,她翻過一遍就惡心得要死,全撕下來擦屁股去了。
她在白鹿觀倒是學了不少,但都是道教經書。
世界是怎麼樣的,她全憑眼睛和雙手去感受。
感受不到的地方,對她來說就是一片黑暗。
姬縈一邊為自己的無知窘迫,一邊又為此感到不平。
“……這不怪我,沒人教過我這些。”
徐夙隱並未嘲笑她的無知,反而問道:
“你想學嗎?”
“你願意教我?”姬縈精神一振。
“我也不過是比你多讀了幾年書,還不足以為人師。”徐夙隱的神色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但他緩緩說出的話,卻透露著隻有姬縈聽出的溫和,“權當閒聊便是。”
聞言,姬縈高興極了。她不請自來跳上馬車,在徐夙隱對麵坐了下來。
徐夙隱從銀扁壺裡倒了花豆那麼大的一滴水在黑漆木條桌上,左手按住右邊廣袖,右手以食指蘸取水珠,在桌上慢慢畫了一個圓。
“假若這是夏——”
他在名為“夏”的圓圈周圍,依次寫上不同的國名:
“正北方的就是申國,正南方的是趙國和許國。正西邊是衛國,正東方向是蘭國。這些都是與大夏接壤的鄰國,如今大夏有內亂征兆,他們正蠢蠢欲動。”
“朔國,是在大夏極北之境的一個國家。這本《大仁》,是朔國一位有德之士在百年前所撰。”
徐夙隱依次在圓圈周圍寫下各個國家的國號。
“為什麼你能看懂他們的文字?”姬縈好奇道。
“你也能看懂。”
徐夙隱把手中的書冊遞了過來。
姬縈心中不解,拿過一看,發現除了封麵上的兩個字沒有翻譯,內頁裡的每一段話,都在一旁的空白處,有翻譯成夏話的黑色楷書。
“這是我從一名學子手中買來的。”徐夙隱說,“內裡的翻譯是一名在朔國生活過的學者留下的。”
姬縈好奇地翻了幾頁,本來沒將其放到眼裡,沒成想一看就停不下來。
“你若喜歡,就拿去罷。”徐夙隱說。
姬縈內心想要,但又不想欠徐夙隱的人情。
“不行……我不能白拿你的。”
她在身上一陣摸索,最後扯下脖子上掛的石墜子,塞給對麵的徐夙隱。
“這是我在觀中修行時親手刻的金母元君,給你吧。”
姬縈不是什麼工匠,手藝自然差得沒眼看。
在徐夙隱看來,那石墜子刻的依稀隻是一個女人如火的身影。
他收攏五指,將神像囚於手心。
“敢問姑娘因何因緣際會,會在觀中修行?”
姬縈正對易物來的書愛不釋手,謊話張口就來:“因為我與道有緣,院裡的老主持非要傳我衣缽。”
徐夙隱鬆開了緊握的石墜,但他平靜的麵龐上看不出絲毫端倪。
姬縈忽然想起自己來這裡一趟的目的,連忙收拾起對書的新鮮感,正襟危坐起來,一臉誠懇道:
“徐公子,我在山中生活多年,與山中野人無異。對外界算是一概不知。你能不能給我講講,這次去勤王的有哪些人?我怕我行事粗鄙,一不注意就衝撞了他們。”
此次勤王天京,天下英才彙聚一堂,對白手起家的姬縈來說,是個難得的挖牆腳機會。
在姬縈充滿求知和渴望的目光下,徐夙隱略一思量,說:
“此次勤王平叛,共有九大節度使響應。像你這般民間自發響應的義軍更是不勝枚舉。”
“屆時魚龍混雜,有衝突是難免的。你若有心提防,多聽少說便是。”徐夙隱說,“亂世之中,強者為尊。以你的武力,必會是多方爭取的對象。”
徐夙隱的話讓姬縈吃了一驚。
“你這麼看得起我?”
徐夙隱頓了頓。
“實話罷了。”
姬縈暗道,有眼光。
“那依公子之見,當今天下稱得上英雄好漢的都有誰?”
“依我之見,還是依天下之見?”
“這有什麼區彆嗎?”
“自然。”
“那就先說依天下之見吧。”姬縈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依天下之見,當然是現今的九大節度使。”徐夙隱說,“自三蠻叛亂蜂起,朝廷給予各節度使執掌兵權自行鎮壓的權力,原本的二十一節度使互相吞並,最後隻剩現在的九人。內亂之前,一個節度使通常有兩到三州,天京城破時,九大節度使勢力已膨脹至四到六州,尤以青雋節度使徐籍為甚,獨有八州。”
他的神色太過平靜,姬縈怎麼都看不透他是在矜誇還是諷刺。
“那依你之見呢?”姬縈問。
“依我之見,”他淡淡道,“天下英雄絕跡。”,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