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夢初醒(1 / 2)

上雲樂 朱顏難辭 6145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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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新雨霏霏。

建康城鱗次櫛比的瓦屋勾舍沐浴在細碎雨絲裡,延綿百裡不見儘頭,像是連接著霧蒙蒙的雲天。

晨曦照不透厚重的霧氣。

攝政王府前,早有下人摸黑出來支起成排的圓團燈籠。絹絲燈罩印花緙絲,盞盞都是工匠十數年的心血;卻不過眨眼,這些名貴之物,便被澆得卷曲耷拉,泠泠瀝瀝往下滴著冷雨。

天色轉亮,料峭春風不減,燈籠漸漸搖曳不安。

一片窸窣作響中,不知從何處傳來歌聲,

“……遨遨六合,傲誕三皇。西觀濛汜,東戲扶桑。南泛大蒙之海,北至無通之鄉。周帝迎以上席,王母贈以玉漿……”

是上雲樂,大梁將士班師回朝的頌歌。

刀鵲站在王府倚秀齋的月門邊,不禁皺了皺眉頭。

他眼前的男人像是沒有聽見吟唱,巋然不動的立在細雨裡。

玄衣袞冕,革帶鑲珠,銀線刺繡的蟒紋伏於裙袍,雨滴落在蟒眼上,藏匿起某種吃人的精光。

大梁隻有天子能服刺繡紋,王爺似乎從未將這些禮節放在心上。

刀鵲有些無奈的歎口了氣,

“殿下,鎮遠大將軍也是今天回朝,官道自卯時禁行。殿下若想進宮謝恩,怕是要快些出門。”

“嗯。”李挽背過一隻大袖,登雲軟履踏在原地,卻是紋絲未動。

誠然,王爺貴為攝政皇叔,違抗禁令的事早已駕輕就熟,連天子都要禮讓三分,遑論鎮遠大將軍。

隻是倨傲過勝,難免遭人閒話。

刀鵲心裡憂著,沉了聲守在月門邊,隻能寄希望於昨日新嫁進府的夫人,是個知禮守時的主,能快些出來。

可惜,被刀鵲寄予厚望的王府新婦、陸蔓本人,此刻正陷在深深的懷疑人生之中,無暇顧及其他。

方才,她在斷斷續續的吟唱聲中轉醒;細聽許久,才通過歌詞確認,是二十一世紀早已失傳的大梁禮樂《上雲樂》。

在她熟讀的史書中,大梁每逢勝仗,班師回朝的大軍便會一路高歌這首歌謠。

桌案上一張灑金大紅庚帖,很快確認了她的猜測。

這裡確實是大梁,而她,穿越了。

穿越回了大梁天明三年。

這一年,大梁終於清退了困擾邊境多年的南蠻七十三部,建康城中遍唱《上雲樂》,月餘不歇。

但沒有人知道,這將是這個逐漸沒落的朝代,最後的輝煌。

從此往後,世道衰敗、朝政動蕩、民不聊生,史書上留下的隻剩血淚。

而造成這一切的,不是彆人,正是庚帖上、寫在她名字旁邊的夫君,

豫章王,李挽。

天子年幼,李挽作為皇叔,居攝政事;他把持朝政,黨同伐異,為了奪權,不惜兵變叛國,伏屍百萬、流血千裡。

若說大梁是史書裡最慘烈的一章,那麼李挽攝政,便是這慘烈的開端。

曾經,陸蔓每每觸及這個時代,總會悲痛於家國破碎、憤慨於奸佞險惡;

如今,她親身處於這世道之中,甚至成了罪魁禍首的枕邊人,心情隻可謂是更加沉重。

沉重之餘,又生出一腔求生般的孤勇。

當時,她天真的以為,她能清醒的預見未來,所以她能救大梁。

也隻有她,能救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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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門而出的聲音拉回陸蔓的沉思。

早春涼意被屏風隔絕在外,裡間一片死寂,彌漫著一種詭異的燥熱。

陸蔓坐在妝台前,黃銅纏花銅鏡映照出身後的景象。

玄色袿襡鋪在喜床上,團花新被整整齊齊,上麵散落著瓜棗花生。想來,昨晚本該是個美妙的洞房花燭夜,隻可惜,床鋪被褥都冷冰冰的,她這副身體的原主,在新婚當夜就遭受了郎君的冷落。

不過,原主也不是好惹的。

陸蔓抬起左手,一指粗的傷口赫然橫亙在手腕內側,可見白骨。鮮血如注,順著桌沿湧下,腳邊純白地毯在血泊裡浸泡一整夜,每一根絨毛都鮮紅濡濕。

而這道致命傷口的始作俑者,陸蔓輕顛右手裡的匕首,看起來像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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