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濕睫(1 / 2)

羅百合很習慣忍氣吞聲。周圍的人用“溫柔”這麼形容她,說的婉約一點,相當於無害,即使被欺壓到頭上也不會做出太劇烈的反抗;說的粗暴一點,那就是受氣包,天生就是用來讓人找不痛快的,隻要捏過一次就會發現是十足的軟柿子。

再怎麼作弄也不會被記恨。

怎麼長成這樣的,和家庭狀況有關係,和成長環境有關係。但是羅百合還是會覺得,有時候會這麼想,人是朝著既定的方向生長的。她天生就不太會朝人發脾氣,這項功能比較薄弱,難以修複,也無濟於事。

蔣媛曾經這樣評價羅百合:“還好她長得漂亮,彆人不太敢欺負她,有朝一日被人發現是個軟柿子,不得分分鐘被捏死啊!”

羅百合不是很想被捏死,可是色厲內荏也學的不是很明白,所以,時至今日她還在被人找麻煩,被同部門的學長造謠,被他女朋友在社交軟件上內涵小家子氣。

她一直讓身邊的人不用因此生氣,完全沒必要和一個以後不會見麵的人計較。

可是他還說了她在意的人。

羅百合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太寬容,但是對身邊的人,不是那樣,她會計較的。

現在,她冷靜得不像是來吵架,神情自若,語氣恬淡,她像隻是在他講道理。

如果忽視她緊緊攥住對方衣領的手。

最後不歡而散,劉文傑一群人連菜都沒上齊就結賬走人。羅百合更沒心情吃東西。鄒鋒選提議,去他打工的地方休息一會。

市中心的沿江大道左路,鄒鋒選打工的地方叫花間酒吧,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網紅開的清吧。羅百合不是第一次去,第一次去的時候鄒鋒選還在和她商量結婚的事情,現在距離他們拿到結婚證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

他的兼職從晚上八點到淩晨兩點,有時候生意好還會加班。羅百合就坐在右手吧台邊,喝鄒鋒選特調的度數很低的雞尾酒。

有人在唱台那邊彈唱,是個粉絲不多的民謠歌手,唱抒情的小鎮情歌,燈光旖旎。

氣氛被烘托得很浪漫。

有客人來,鄒鋒選就給他們調酒,大多數都點的套餐,裡麵有一些小食。剛剛有人突然點了水割威士忌,這是套餐裡沒有的,鄒鋒選嘀咕一句“倒大黴了”,拿鐵勺在冰塊裡攪合,幾分鐘就小臂充血、青筋畢露。

羅百合不否認,穿著西裝製服在調酒的新婚丈夫很性感,他袖口挽在手腕線上三分之二的位置,指關節連亙突兀的青色細蛇,動輒有蛇群在低體脂的皮膚底下遊弋。

不遠處有女人的視線停留在他身上,他沒看她們。隻是在閒下來的時候,他走到羅百合麵前低頭說話,隔得近,像耳鬢廝磨。

他做兩杯水割,老板大叔正好來巡查,鄒鋒選和對方說“要不咱們店買一台凍杯機吧”,大叔不客氣地遞他一根萬寶路。

“看把你懶得,就這點活,彆偷懶。”

他也看到吧台邊坐著的羅百合了。上次就見到了,但是在忙進貨就沒有打招呼。這次終於能坐下聊天:“誒,你好啊。”

鄒鋒選介紹:“這是我老婆羅百合。”

“嗯?老婆?”大叔摸著下巴上的絡腮胡子,“你們年輕人現在談戀愛不用寶貝、親愛的這種,改用老婆這種愛稱了?”

“……真的是我老婆。”鄒鋒選說,“兩個月之前就領證了,是真的結婚了。”

“誒——喲——”老板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既對鄒鋒選,又對他年輕漂亮的妻子,“你們怎麼想的嘛到底,都是年輕人,那麼早就想踏進婚姻的墳墓啊?”

“婚姻的墳墓?”羅百合問。

“是啊。”老板歎氣,表情生動豐富,適合上鏡,難怪總是創作出那種讓年輕人喜聞樂見的視頻,“反正你們多過幾年日子就知道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唄!”

鄒鋒選趕走了他,“你彆聽他瞎說。”他頓了頓,“他就是閒的。”

鄒鋒選在工作,羅百合打開電腦寫畢業論文,她想提早把該忙的學業忙完,大四也該到出去實習的時候。如果履曆足夠理想,她秋招投出的簡曆也許會被撿走。

兩個人各忙各的,一不眨眼居然錯過了宿舍門禁。羅百合摘下眼鏡,想給酸痛的眼睛滴眼藥水,燈光太暗看不清瓶口,鄒鋒選說,我來吧。他剛進完貨,從她身後經過,拿著藍色的薄荷清涼型眼藥水瓶給她滴。

滴眼藥水,羅百合需要抬著頭,就和低頭的他對視。鄒鋒選的手扶在她的下巴上。

“稍微往上抬。”他耐心地說。

滴的時候藍色的液體一點點靠近眼球,那種感覺絕不會讓人舒服,液體進入眼眶,一瞬間,會失明,眼睛像被冰塊嚴絲合縫地吻住。羅百合打了個哆嗦,感覺變成鄒鋒選做的那杯水割裡的冰塊,在霓虹光暈裡不停旋轉、貼壁,浸出足以掛杯的模糊冰霧。

她睜開眼了,液體順著眼角滑落下去。

鄒鋒選的目光還停留在她濕漉漉的睫毛上,羅百合的睫毛,真的,太長了。滴的時候會讓人更憂心,憂心藥水全部都被船槳一樣的上睫毛給擋住了。

他收回手,有那麼一瞬間被她凝視的表情震撼到,太冰冷也太美麗,像突然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鄒鋒選腦子有點亂,想到什麼說什麼:“你……你門禁時間過了?”

羅百合用指關節輕輕揉眼睛。

“過了,已經過了五分鐘了,現在回去也來不及,可能得在外麵通宵了。”

“……去我住的地方吧,挺近的。”

羅百合停下動作,下眼睫也變得潮濕。

“好。”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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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百合去鄒鋒選的出租屋,離酒館隻有兩條街的距離,真的很近,但因為在上城區和下城區的交彙,所以周邊並不是很繁華,街道很狹窄,行人稀少。

進居民樓,摁了電梯,羅百合和鄒鋒選在封閉的小空間裡對視。比起緊張更多的是疲憊,她今天坐一天的車,車馬勞頓的神情騙不了人,眼睛裡有血絲,她需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