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宋知禮難得讚同起好友來,沈確說得果然沒錯,小孩兒最是磨人,難養。
“我沒怪你。”他隻好垂眸看她,又淡淡補一句:“也不用你感謝。”
陳在溪小臉板著,杏眸裡全是真摯,她搖頭:“還是要感謝的。”
話落,她拿出捧了一整天的糕點,層層牛皮紙包裹著雲片糕,又被她小心護在懷裡。
陳在溪整個人都濕透了,但是雲片糕也沒進水,隻最外層的牛皮紙有些許濕潤。可就是這點濕潤,也讓她不好意思起來,忍不住就蜷縮指尖。
“表哥,在溪也沒什麼東西拿得出手,這是我來上京以後最喜歡的糕點,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女聲落在耳邊,清脆悅耳,宋知禮卻一時無言,他看了眼全身濕潤的女孩,又看了眼被女孩捧在懷中的糕點。
察覺到男人視線,陳在溪眨眨眼,濕潤的睫毛顫著,她道:“表哥你不喜歡嗎?可是真的很好吃的,你也試試好嗎?”
女孩眼睛很亮,就像是在和朋友分享什麼珍寶一般,眸中閃爍著彆樣的光芒。
宋知禮微怔,拒絕的話停在嘴邊,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知道這位表妹家世不好,大抵這已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總歸他也不缺什麼,既是她想送。那他收了也無妨。
“白術。”男人輕聲喚人。
被點到的白術便緊忙上前來,他伸出手來,殷勤地說:“表小姐,給我收著就好。”
“……”
這樣也行吧,總歸是送出去了,陳在溪便遞過,大眼睛撲閃著:“一定要試試哦。”
雨不知何時停了,夏日的晚間,蟬鳴聲又開始響個不停,月光落下來,落在牆角邊,落在從縫隙裡生出來的野花上。
一場雨短暫澆滅了酷暑,夜晚的溫度涼下來,陳在溪剛說完話,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去找個丫鬟來送她回去。”男聲清冷,緩緩吩咐。
“好,大人,我這就去。”
白術的動作很麻利,沒多久就安排妥帖,找了個性子沉穩的小丫頭來。
一切辦妥後,他進屋去,抬眼見宋知禮坐在檀木椅上,身旁幾案上放著一盞熱湯。
燈架上支著的宮燈已經點亮,柔和的光芒照亮內室,屋內沒多少物件,但單拎出去的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角落裡的屏風淡雅,格心上鑲嵌的繡品是皇上找繡娘刺上去的,雙麵繡花,幾位繡娘繡裡整整一年,繡出來的青竹淡雅,栩栩如生,這是皇上去年送世子的生辰禮。
目光收回,白術看向那宮燈旁的男人,熱湯上,白煙嫋嫋升騰,也模糊了男人臉龐。
天子隻有一個皇姐,便是大晉的長公主,當年長公主嫁到國公府時,朝中極力反對,長公主卻仍要嫁。
皇上一向縱容自己這位皇姐,一道聖旨送出,又陪上半個私庫的珍寶作為嫁妝,不隻是八抬大轎十裡紅妝,那一天,整個上京都是紅色的。
那會兒的國公府也風光極了……隻可惜誕下嫡子後,大老爺沒幾年便因病去世,就這麼走了。
長公主便搬回了公主府,也不在嫁,她對自己這個兒子及其滿意,皇上也對世子爺及滿意,在白術看來,皇上對世子爺比對自己親兒子還好。
思緒紛飛間,白術搖搖頭不在亂想,隻是看著自己手中的糕點,一時間犯了難。
世子爺這般矜貴的人,真的打算吃這尋常玩意兒嗎?
“大人,這……”他為難,不知如何開口。
宋知禮的目光緩緩落下,落在那不起眼的牛皮紙包上,不知想起什麼,男人神情微怔,卻沒有多猶豫,語調冷淡:“分給下人們吧。”
他不喜甜食。
白術沒多意外,連忙照做,隻是剛轉過身,身後又落下一句——
宋知禮語調沒有起伏,又道:“湯往梧桐院裡送去一份。”
這話來得突然,白術差點沒反應過來,頓了下後想起梧桐院是表小姐的院子,心下有些意外,這種小事世子爺竟都記得:“好好,大人,我這就叫人送。”
相比於北院的平靜,梧桐院是鬨騰許多。
一場大雨,寒氣絲絲入骨,陳在溪身子本就弱,又淋了半天雨,雖說一回院子便沐浴換衣,可手腳冰涼,竟不見回暖。
沒多久她便開始發熱,渾身滾燙,整個人如同沁水,汗津津的。
綠羅傷還未好,有心無力,當下也焦急,隻能等梧桐院裡的兩個小丫頭回來。
陳在溪躺在床上,意識逐漸迷離,她雙眼緊閉,蒼白的皮膚此刻燒紅。
這個兩個小丫頭哪裡見過這陣仗,當即就嚇得不知道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