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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春嬌 過春雪 70502 字 2個月前

第24章

“你該知, 宋家已收留你,你自要自知廉恥,自知本分。”

表哥的聲音落在耳畔, 冷漠到沒有一絲溫情。

隨著這句話落,陳在溪的心臟也一點一點收緊,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 有一瞬間,她甚至有些呼吸不暢。

可是她也想當一個好姑娘的, 不想被人說不堪入目,沒有廉恥,沒有本分。

她真的,真的不明白, 高門大戶裡的規矩為何這樣多呢?

她隻是收了一支糖葫蘆,為何要這樣說她。

她也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長懷表哥便不會這般嚴苛, 他接住她的時候, 人很溫和,他知道她害怕,還和以前一樣安慰她。

大表哥卻連抱都不願意抱她, 就算她上趕著靠近, 男人也不會抬起手來,不會將手搭在她的腰上回應她。

像表哥這般鐵石心腸的人,她真的能等到她心軟嗎?這一刹那, 內心的崩潰遠不是遞出一支糖葫蘆能比的。

大顆大顆的淚水充斥著眼眶, 陳在溪艱難地呼出一口氣, 情緒上的失控, 讓她整個人都呼吸不了。

自然也沒有注意到,有幾顆淚滴落到那半空中的大手上。

溫熱的眼淚在指腹上暈開, 宋知禮指尖微顫,他看著她無聲哭泣的樣子,將右手緩慢收回。

他也有片刻失神,指腹輕斂,感受到濕潤氳開。

車內寂靜。

陳在溪抽泣了會兒,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使得她抬眼正視對麵的男人。

淚眼朦朧間,她其實看不清表哥是什麼表情,隻知道他收了手,什麼也沒說。

沉默間,陳在溪有了動作,緊閉的紅唇在這時張開,她抬起手來將糖葫蘆往嘴裡送,白齒順勢咬下一顆來。

琥珀色的糖衣輕薄,甜膩的味道瞬間在口中炸開,陳在溪合上嘴,無聲咀嚼。

包裹了糖衣的山楂圓潤飽滿,使得她腮幫子鼓起來,咀嚼中,酸澀的味道也一同襲來,但是她很喜歡,她就要吃,她也不想聽話。

隻是沒等她細細品嘗,一隻大手抬起,忽而覆在她了頸間。

脖頸是極其脆弱的地方,被掐住地瞬間,這股力道迫使她仰起頭來,她無法反抗,脆弱至極的頸間當即就暴露在男人眼底。

男人神色難辨,隻眼眸微眯,大手順勢往上移,直接掐在了她的腮邊。

他力道不輕,陳在溪的口齒也被迫張開,露出隱藏在唇瓣間的口齒,她說不出話,便開始搖頭。

感受到危險的一瞬,淚花不斷湧出,一半流進口中,一半流到了男人手上。

下一刻,另一隻手緩慢靠近她,陳在溪忽而意識到男人想做什麼,迷離的雙眼間頓時覆上驚恐。

她口齒含糊著:“嗯…不準你…”

沒人回應她,車內,四周都被暗色的綢緞包裹住,密不透風地黑暗將兩人包圍。

因為呼吸不暢,她小臉已經憋紅,蒼白的臉紅潤起來。隨著她搖頭反抗的動作,衣衫淩亂不堪,白花花的肌膚瑩潤,往下看是起伏的曲線,正在顫動。

宋知禮麵色不變,冷硬麵龐上沒有一絲柔軟,他沒有猶豫地將指尖抬起。

頃刻間,修長勻稱的手指已經鑽進唇齒之間,放肆攪動起來。

陳在溪都快瘋了,仰起頭的動作使得她脖頸酸痛,更彆說口中異物冷硬,她現在連哼唧都哼不出來。

粗糲的指腹靈動,攪動的她無法吞咽,女人雙眼逐漸迷離起來,溢出來的金津順著嘴角下落,銀絲閃著細碎的光芒。

他終於說話了,聲音尤其冷漠:“吐出來。”

陳在溪反抗地更加劇烈。

“我就不……”

隻是下一刻,他力道便加重,硬生生將她咬成兩半的糖葫蘆,摳了出來。

“……”

呼吸得以順暢的時候,陳在溪捂著心口縮在一邊,她整個人都在發顫,看向男人的眼眸格外濕漉。

玄衣男人側臉輪廓清晰,手持一塊方帕,低垂眸,正神色認真地擦拭著手指。

他指骨修長,淺淺的青筋覆在手背上,乾淨瑩潤。

隻是從現在起,這隻手每動一下,陳在溪的恐懼就多出一分。

他……他怎麼能把糖葫蘆摳出來了。

表哥怎麼這麼討厭!

許是女人幽怨的眼神過於直白,宋知禮細致地擦完手後,頓了下,回過頭看她。

她白皙的皮膚透著一股不自然的潮紅,濕漉漉的杏眸瞪大,是警戒的意味。

宋知禮忽而想起,那隻瀕臨死亡的兔子死前,也是這樣看著他的,隻是他到最後一秒,都沒有鬆開手。

沉吟片刻,他方才攪動進她唇齒裡的右手再度抬起來。

他冷著臉,整個人極具有壓迫感,陳在溪害怕極了,眼睛忍不住閉上,不敢看他。

但是想象之中的力道卻沒有到來,女人頓了下,濕潤眼睫顫抖,隨後試探性地睜開。

表哥眉眼間冷淡,神色卻認真,不似方才那般壓迫。柔軟的綢緞隨之覆上嘴角,嘴角邊掛著的水漬被他擦拭乾淨。

愣神片刻,男人已收回手,綢帕被他隨意扔在幾案,水漬暈開,暈成灰白色。

陳在溪收回目光,緊繃著的心臟微微放鬆些,低頭,發現不知何時,那支糖葫蘆已經被自己扔在了地上。

可是她明明不想扔開的……陳在溪吸吸鼻子,害怕消散,委屈卻後知後覺的浮上心口。

馬車已經悠悠駛到國公府大門,白術的聲音透亮:“大人,到府上了。”

下車前,宋知禮淡淡看了一眼她,見她那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擰起眉:“不準哭。”

她哭起來便不停,也不知怎這多水。

陳在溪抽抽噎噎半天,纖細柔軟的指尖搭在臉上,她給自己擦淚,低著頭,嗚咽:“表哥,我沒有不知廉恥,我就是想吃。”

宋知禮坐在車廂的一頭,身姿高大到近乎籠罩住她,她生的嬌小,蜷縮起來的樣子更是可憐。

沉默半響,他語調冷淡,隻道:“今日是表哥凶你了,衣裳理好下來,表哥買新的賠你。”

七月初,正午炎熱,空氣尤其乾燥。氣派的宅子之上,宋國公府四個字剛健有力。

國公府前的長街沒有商販,也沒有行商敢在這一處逗留,因此顯得很是寂靜。

馬車停在正門,白術跟著走近,卻發現世子爺今日……怎這般慢悠?

男人垂手而立,身姿挺拔,但站在原地,卻並無其他動作。

白術照常詢問:“大人,今日要去東院拜見嗎?”

宋知禮尚未回答,隻是淡淡看著正前方,似是等待。

下一瞬,車內裡的人掀開車簾,精致小巧的臉龐隨之露出,女人低垂眸,目光落在石板地上。

宋知禮身邊的下人很少,沒有人過來扶陳在溪,她隻得自己走下馬車,隻是剛抬步,腦袋就一陣暈眩。

是方才的摔倒使得她有些害怕。

陳在溪抿唇,試探性地伸出腳尖,然後“嗖—— ”一下,她又收回去。

“表哥。”她聲音有些膩乎,尾音發顫:“我好像有些害怕,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宋知禮看著她,冷硬臉龐上,不見一絲柔情,他道:“嬌氣。”

這就不扶她的意思了。

陳在溪眨眨眼,下一瞬,她對著男人身後的白術道:“那白大哥你可不可以扶我——”

宋知禮卻在這時再度,格外冷漠地對著她說:“你自己下來。”

他明明站在暖陽底下,可態度也未曾融化,寡淡的樣子。

“可是我怕。”陳在溪搖頭。

他卻還是看著她,平緩地道:“我不說第二次。”

他周身冷肅,平靜地看著人時,氣勢極壓迫,讓人不得不依著他的意思來。

陳在溪也隻能不情不願地抬腳走下。

但也是因為他在看著,雖然壓迫,卻漸漸冷靜,陳在溪腳踩在地上的車凳,穩當地走下。

“你該獨立些。”他隻道。

“可是有綠羅扶我的……”

聞言,男人跟著上前一步,黑色的陰影頓時將她包裹,他冷淡地問:“那若是像今日一樣呢?”

陳在溪眨眨眼:“我……”

“李家公子不會每次都在。”

男聲淡漠,陳在溪卻不明白,為什麼話題又會落在長懷哥哥上,可是她不夠聰明,想不明白就隻會轉移話題。

杏眸裡光芒閃爍,她看著麵前高大的人影:“表哥,賠我的糖葫蘆呢?”

她生硬,刻意地繞開話題。

男人看向她的目光難辨,沉吟片刻後,隻道一句:“讓白術去給你買。”

話落,男人沒有留戀轉過身。

陳在溪側過臉,看他一身玄衣冷肅,仍舊似月般高不可攀。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不明白表哥為何生氣。

***

七月七,又到一年乞巧節。

今日一早,宋知禮先去了公主府一趟。

殿門後,長廊寬闊,兩側是堆砌而起的高牆,穿過長廊,行至到一處花園來。

晨日裡,長公主安和喜歡在花園裡食些點心。

宋知禮進園,抬眸見院內還有一位明黃色的身影時,也沒有驚訝。

隻喚道:“舅舅。”

天子樂嗬嗬地笑起來,隨口道:“坐。”

又悠悠道:“你平時該多來看看你母親,她一個人在公主府,等你等得都無聊了。”

宋知禮未應,一旁的白術到是上前,贈了一幅畫過去,恭敬地說:“安和公主,是世子爺親手給您畫的。”

“是嗎?”安和公主頓時笑了起來,打開了畫卷,見是一幅牡丹圖。

執筆人筆觸硬氣,勾勒而出的水墨也自帶剛硬。

他這個人實在冷淡,自然畫不出錦簇宜人的花來。可做母親的卻不會嫌棄兒子,反而極其感動,甚至抹了下眼淚。

安和公主呼出口氣,小聲抽泣:“上回不過提了一下,知禮便就畫了出來,當真是用心了。”

一旁的白術:“……”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何止是提了一下,明明是回回都在念叨吧。

皇上跟著拿出塊手帕給她擦淚,又安慰:“知禮哥心還是好的,你看你平時說的他都放心上了。”

“隻除了一件事讓我鬱悶。”說著,安和公主放下手中畫卷,幽幽地抬眼看他。

宋知禮已經習慣她接下來的話,垂眸不言。

“你看他都多大了,我那些小姐妹,孫子都快有了,隻他一個,也不知討好些姑娘家,現在還未娶妻,我都替他害臊!”

宋知禮不言。

安和公主便又氣得擦眼淚。

最後隻能是皇上在中間打合場,道:“今兒乞巧,宮裡新製了一批步搖,知禮,你母親挑了幾支出來,說你讓你帶回府給妹妹們。”

宋知禮指尖搭在茶杯上,沒什麼起伏地嗯了一聲。

安和公主不是寡言的性子,看自己兒子這般冷淡,輕哼一聲:“說得到好,等會怕是就要忘了,但今日乞巧,你一個大哥總得關照下妹妹吧。”

“是啊知禮,”皇上淡淡補充:“你提回去,府上幾個妹妹會很喜歡的。”

再好的關係也需要維係,安和公主這般,也是希望他能改改性子,多照看些子妹們。

宋知禮隻抿了口茶,茶香入口時,彌漫出清香的苦澀。他一頓,不知怎得,到想起一股極為甜膩的味道來。

臨走前,男人讓白術拿了五支步搖裝匣子。

安和公主眨眨眼,看向身邊的人:“子瑜,府上有幾位妹妹?”

“四位吧。”皇上淡淡說完,有些茫然地問:“你笑什麼?”

安和公主站起身,強調:“但他方才拿了五支!!”

***

今日一早,梧桐院內室的門便被打開。

天還未亮,綠羅已經端著瓷盆進屋,她輕碰床上人影,語調柔和:“小姐,該起來梳洗了。”

今日一早要去老夫人的院子拜見,可不能晚點了。

耳邊是熟悉的聲音催促,陳在溪打著哈欠,一邊起身,眼睛卻未睜開。

梳完頭時,天也正巧亮了。

梨花鏡中,身著櫻色襦裙的女子嬌俏,她用了胭脂,臉側是泛著健康的紅潤,唇上一點口脂,淡淡的紅色被抹開,鮮豔欲滴。

綠羅從木盒裡挑出一朵粉色珠花,小心翼翼地插進女人發裡,默了,又找出兩根發釵來,細致地將發飾搭配好。

陳在溪並無多少首飾,今日這朵粉色的珠花還是宋佳茵派人送的,光澤細膩的珠子被串成桃花的樣式,幾朵並成一串,很是稱人。

她頭一次見這般精致的珠花,抬手輕輕碰了碰,有一種極其不真實的感覺。

頓了下,陳在溪忽而開口:“綠羅,要不是還是把花收起來吧……”

“小姐,這花和你今日的儒裙剛好配套,怎得,是不喜歡嗎?”綠羅順勢抬手,替她插好一支發釵。

“也不是。”陳在溪垂頭,輕聲說:“這花是很好看,我應該妥帖收好的。”

她孑然一身,這般精致華貴的東西,若是掉了怎麼辦呢?

綠羅一眼便看透她的想法,拍拍她肩膀,柔和地安慰:“佳茵小姐送你花,定是希望你今日戴它的。”

今日也是晴天,白雲淡淡,碧空萬裡,日光穿透雲層至下,清晨的第一縷日光落在台階之上。

推開門,櫻色儒裙的姑娘走出來,她最終還是戴著那朵粉色珠花出門,日光落在她身上,給她添上柔和的暖意。

緩慢行至東院,還未進屋,便聽見屋內傳來幾聲爽朗的笑聲。

陳在溪腳步微怔,進屋後,發現屋內坐著陌生的女子。

同樣是櫻粉色襦裙,女人頭戴金絲嵌珠寶蝴蝶簪,挽起的發旁,幾朵精致小巧的珠花亮眼,雙眸明亮,生得端莊大氣。

她怔愣著打量來人時,江寧晚同樣看著她。

陳在溪今日穿著上回去定製的那件襦裙,繡娘的手藝精巧,製出的衣裙鬆緊有度。

雖未露肌膚,但暗自將腰收緊,盈盈一握的腰上,曲線起伏極惹眼,偏生她杏眸水潤,一臉涉世未深的樣子。

江寧夏笑了下,道:“早就聽聞府上有一位亭亭玉立的表小姐,今日一看,果真是活色生香啊。”

陳在溪卻不認識她,局促地眨眨眼:“姐姐也生的好看,不知是哪位表姐姐?”

“你叫我寧夏便好。”

話落,江寧夏不在同她搭話,隻是走向老夫人,輕聲撒嬌:“姑祖母,妙儀她們怎還未來?”

老夫人抬手,替她理了理儒裙,語氣和藹:“你又不是不知,她們一向愛折騰,今日定是要好好收拾收拾才肯出門。”

“那……那…”江寧夏有些不好意思,隻問:“知禮哥哥呢?“

“知禮呀……”老夫人忽而歎口氣:“他今早去宮裡拜見她母親了,想必要午後才會回來。”

“今日便不等他了,先用早膳罷。”

乞巧這天有家宴,陳在溪也被留在東院食飯,她話少,幾位姐姐講話時,她鮮少插嘴,文靜柔和的樣子。

食完飯已是正午,乞巧這天的日光強烈,各家各戶都會將櫃子裡的書和衣裳拿出來曬曬。

乞巧節,一天中最閒暇的午後,慢慢悠悠地曬曬衣裳也是一種樂趣。

“好啦,知道你們想去了,但暫且等等罷。”老夫人揮揮手,一邊的李嬤嬤便拿著個木匣子進屋。

老夫人順勢接過,視線落在底下這些姑娘們上,她忽而有些感慨,隻覺一轉眼,這些孩子似是都大了。

她含笑道:“要我說,寧夏丫頭也是來得巧,你表哥怕是知道你在這裡,剛又派人送了盒步搖,我也是稀奇,他這性子還知道給妹妹們準備禮物。”

“是單是給寧夏準備的,還是妹妹們都有?”

說這話的是宋妙儀,今日穿了身水紅色襦裙,手腕上掛著個白玉鐲子,舉手投足都是大方得體。

老夫人瞧著她端莊的樣子,心裡也滿意,緩緩道:“都有都有,隻是你大哥今日是趕巧了,怎就寧夏剛來,便托人送禮。”

她這話半真半假,又夾雜著幾絲打趣地意味。

說到底,連她也看不透知禮是個什麼意思。

寧夏這丫頭吧,相貌出生都不錯,性子也不錯,又是她侄孫女,老夫人自是滿意。

這丫頭也是巧,從小便喜歡跟著知禮,老夫人是過來人,自然知道她打得是什麼小心思。

隻是她這個孫子喜色不浮於表麵,連她也很難能猜出他是什麼想法。

今日乞巧,北院那邊來人送了盒步搖,隻說是皇上賞的。

可皇上賞給他的東西還少了嗎?怎前幾年沒準備賀禮,寧夏前腳剛到,他後腳就派人送來了盒步搖。

想到這,老夫人想,今晚是得去北院那邊探探口風了,若是知禮也樂意,那自然件美事。

“寧夏也好久沒見你表哥了,今日這幾支步搖就許你先挑。”

老夫人今日這般說,江寧夏到底是羞紅了臉,不肯上前:“姑祖母,還是姐姐們先挑吧。”

老夫人搖頭笑笑,抬手打開精致小巧的紅木匣子,皇宮裡的東西自然不是凡品,都是全大晉最好的良工巧匠打造。

五支步搖整齊的擺在匣子裡,金絲鑲嵌珠寶,琥珀鬆石作為串珠,光澤細膩,當真是簪星搖曳,光彩耀人。

就算是見多了珍寶的宋家女,也驚歎宮裡的東西就是華貴。

日光落在那些精致閃耀的步搖上,瓔珞墜子是無與倫比的精巧。

一旁的綠羅看著幾位小姐正在挑選,碰了下陳在溪,有些期盼地問她:“小姐,會有你的份嗎?”

陳在溪眨眨眼,輕聲道:“我……我沒有找表哥要過發簪。”

她抬眼,瞥見那匣子裡隻剩下最後一支布搖,下一瞬,一隻白皙的手將步搖抬起,粉色的垂珠垂在空中,跟著緩慢晃動起來。

不知是誰誇讚了一句:“寧夏妹妹,這支和你今天很相配誒。”

“是嗎……”

女孩子清脆的聲音交錯起伏,大概她們都沒有注意到,角落裡還站著一位姑娘。

陳在溪隻是了然地收回目光。

無論在哪裡,她好像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這種忽視緩慢地蠶食心臟。以至於她反應過來時,已經不會難過了。

她也會喜歡精致的珠寶,但更多的是欣賞,她很明白,越是華貴的東西,越是不與她相配。

宮裡的步搖,也不是她這種尋常人家能用的。

所以表哥大概,也是這樣想她的。

沿著原路走回梧桐院時,陳在溪低垂著眸,心口還是有些悶。

夏意盎然,沿路走回的路上,感受到那些生機勃勃的花和樹木,都在用力地向上生長。

終於,也連帶著她的心一點點平靜下來。

她踏進院子:“綠羅,晚上還要去正堂,趁著現在,我們把衣裳都拿出來曬一曬吧?”

“好啊小姐,今日這個天氣,到是比前些天更乾燥了些。”

“乞巧嘛。”陳在溪隻道。

兩個人便將屋子裡的零散的書和物件都搬出來。

她物件並不多,慢慢悠悠曬完後,陳在溪坐下,給自己和綠羅倒了一杯茶。

午後是難得閒暇的時刻,樹影婆娑起舞,沒休息片刻,梧桐院外的木門卻被人輕叩。

今日府上的丫頭們都得了半天假,陳在溪疑惑,想不出還能有誰特意來找她。

平緩的撞擊聲入耳,綠羅站起身來:“小姐,我去看看。”

拉開門,卻隻是一個陌生的小廝,小廝見著綠羅,遞出一個木盒。

見綠羅未接,小廝又解釋:“我來給小姐送賀禮,我家公子說,上回是他不夠周到,既是給妹妹們都送了,不能獨獨少一人。”

小廝的聲音清亮,使得陳在溪回憶起那一天,原來李長懷不是在客套啊……

心尖也彌漫起淡淡的驚喜,陳在溪很少收到賀禮,於是收到的每一份禮物,都顯得珍貴起來。

“李公子這個性子到是不含糊入。”綠羅將盒子遞給陳在溪,又嘀咕了一句。

“長懷表哥人是很好。”

記憶中的一些午後,偶爾也能遇到那溫潤如玉的人影,導致陳在溪幻想過,如果她也能有位這般的哥哥就好了。

柔和,淡雅,翩翩公子。

她眨眨眼,將手裡的盒子打開——

一支精巧的玉簪。

不算很貴重,但也絕不敷衍。陳在溪呼出口氣,她想,她今日也是收到兩份禮物的小女孩了,便打算讓綠羅收起來。

微頓了下,又覺得今日應該將玉簪用上。

***

星疏月朗,正堂前的花園中,收拾出了一張長桌,月光籠罩長桌上,似是織女衣裙上的薄紗籠罩著眾人。

長桌案上焚著香和燭台,用來祭拜織女。

陳在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眼見大家都在許願,便也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眼。

她半仰起頭,整張臉沐浴在月光底下,虔誠地像侄女訴說願望。

剛開了一個頭,便聽見老夫人叫了一聲知禮。

大概是表哥也來了,她心下明了,並沒有睜開眼,隻是緩慢將願望訴出。

今年,她像織女許願,希望可以如願以償,換一位夫君。

等向織女道完願望,便迎著月光,食一些巧果,喝一盞茶,閒聊片刻。

尋常日子裡會冷清些,但今日,府上多了一位表小姐以後,到是熱鬨起來。

江寧夏是一位性格大方地姑娘,在長輩麵前並不羞澀,聊起天來時,時常將老夫人逗笑。

老夫人坐在高處,一邊笑一邊看向宋知禮。

男人今日著了身墨色長袍,長發束起,淡然間,一派冷肅之氣。

老夫人悠悠放了茶杯,看向他:“寧夏丫頭打算在府上呆到你生辰,你說我給她安排個什麼院子?”

他隻是輕輕應了一聲,目光不知落在何處,隨口道:“你來安排就好。”

老夫人點點頭,又笑嗬嗬說:“今日這些個丫頭還未鬥巧,正巧你來了,你便給妹妹們添個彩頭,看看是誰先得巧。”

這不是什麼難事,宋知禮未掃老夫人的性質,轉頭叫了聲白術。

頃刻間,白術便拿了塊玉佩來當彩頭。

陳在溪抬眼,本隻想看看玉佩,卻未曾想過撞進男人眼眸。

大抵是家宴的原因,他的眉眼要比平時柔和許多,陳在溪便對著他笑了下。

他沒有移開目光,卻也沒說什麼。

陳在溪輕咳一聲,突然有了些乾勁,她雖不會舞樂,但女紅還不錯,若是能一舉拿下表哥的玉佩,也算是件美事。

無人在意的角落,陳在溪對著那高位上的人眨眼睛,默念道:“表哥,想要你和我說聲加油。”

她眼巴巴瞧著人,紅唇輕啟,雖未出聲,但宋知禮看懂了。

稀薄的月光映在她臉上,女孩臉側粉撲撲,圓眼靈動,嬌憨的樣子。

簡直是胡鬨。

宋知禮隻淡漠地移開目光,不在看她。

陳在溪到也不失望,她對自己的女紅還算有信心,便收了心思,隻認真看著自己手中的針。

她站起身來,一襲粉衣,腰身纖細,嬌俏動人,神色間皆是自信。

不知何時,男人的目光不經意地再次落到她身上,見她一掃病氣,生機盎然。

頃刻間,她手中的線便穿過了針。

她似乎很容易滿足,眉眼彎彎,立刻笑起來。

陳在溪也確實很開心,每年七夕,她都是得巧的那個,很少失手。

隻是今年到底不一般,能迎得表哥添得彩頭,她抬眸,剛想和綠羅說句話,嬤嬤的聲音卻在這時入耳,卻是說——

“恭喜寧夏小姐得巧啦,看來世子爺的這塊玉佩,今日是要送寧夏小姐了。”

江寧夏放下手中的線,聽著嬤嬤誇讚,羞紅了臉走上前。

她明明站在老夫人身旁,眼神卻偷偷往旁邊看,大方得體的她在這一刻也有些羞澀。

她輕聲喚道:“知禮表哥。”

宋知禮應了一聲,抬手讓白術過來。

那塊玉佩便落進了江寧夏手中。

淡淡的光芒落在兩人身上,一個冷色一個暖色,陳在溪站在台下,這一刻,她竟然覺得,江寧夏和表哥很相配。

隻是她還是茫然,很茫然很茫然,她也想看看表哥是什麼表情,卻發現他的目光隻落在麵前人身上。

他始終沒有看過來。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陳在溪說不出的難受。

她身姿本就嬌小,肩又是薄,眨著眼睛顫抖時,像暴雨天,在閃電下搖曳發抖的薔薇花。

一旁的宋佳茵見著,心裡也有些難受,走過來拍拍她肩膀,輕聲安慰:“在溪,你的彩頭姐姐會補給你的。”

“是不是我……”她想說是不是她看錯了,其實江寧夏才是先得巧的那一個。

宋佳茵卻緩慢地打斷了她:“不是你的錯,是祖母有意為大哥則一門婚事,祖母今日應是在試探大哥的意思。”

她淡淡補充:“所以今日不論是誰得巧,這玉佩也隻能給江寧夏。”

“是嗎?”陳在溪的臉色更白了些,充斥著胭脂也蓋不下去的脆弱。

“那那那……那表哥是什麼意思?”說出這話時,她竟然有些緊張。

宋佳茵尚未注意到她的不自然,抬眸望向主位的人,她稍稍思索了下,道:“我想,大哥對江寧夏應也是有幾分意思的。”

“你看,往年乞巧節,大哥便不會往家裡拿東西,今年寧夏一來,他便帶回了盒步搖。”

“是嗎?”陳在溪也看過去,見那位朝氣的粉衣姑娘每笑一下,頭頂上那支華貴的步搖也隨之晃動。

方才的玉佩被她佩在了腰上,白玉溫潤,在月光下更顯瑩潤。

“啊——”

陳在溪長歎一聲,忽而覺得有些丟臉。

她方才還想讓表哥給自己加油,怪不得,怪不得他理都不理她。

原是他早就知道了,大家也都知道,知道這塊玉佩,隻和寧夏姐姐相配。

她對著佳茵道謝,便規矩地回到自己位置上,也不在抬頭。

原來她還未完全習慣被人忽視,心臟不是沒有感覺,它正在收緊,它還是會疼。

陳在溪努力將目光放在自己當前的巧果上。

這些點心被做成各種樣式,奇花異鳥,各個都精巧細致,她便緩慢地吃起來。

她吃相並不淑女,三口便能吃完一塊點心,這是個壞習慣,但今日她不想改。

無邊的月光籠罩著國公府,在周圍人都在說話時,專心吃巧果的陳在溪就稍顯出眾。

正在同老夫人聊天的江寧夏注意宋知禮出神,她神情微怔,便也朝著那個方向望去。

陳在溪正在吃一塊紅豆糕,沒成想這內陷太滿了,剛咬下一大口,便被嗆到。

厚實的糕點被塞到雙頰,撐得她臉頰圓鼓鼓,噎到的一瞬間,她,她抬起手來找水喝,嬌憨靈動。

江寧夏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宋知禮,注意到男人麵無表情的臉龐,竟也有片刻鬆動。

江寧夏佯裝羨慕地歎口氣,隻道:“唉,在溪妹妹看起來可真小。”

老夫人也順著她看過去,瞧見陳在溪後,她輕嗤一聲,隻道:“鄉下來的姑娘罷了,估計都沒食過這般精巧的點心。”

江寧夏點頭,又看向一邊的男人,隻是沒瞧出他到底在望什麼,當下有些失望。

時間推移,星星的光芒逐漸暗淡,隻有月亮依舊照耀著眾人。

老夫人到底是老了,沒過多久,隻覺困意襲上心頭,便提出散宴。

她一走,宋知禮便也不會留下,隻緩緩起身,往一旁走去。

江寧夏大著膽子跟過去,她望向高大的墨色身影,耳根紅了幾分,同他搭話:“表哥,今日是寧夏打擾大家了,剩下的日子,也希望表哥多多照看。”

宋知禮並未看她,他今日似乎總在出神,聽見耳邊柔和的女聲時,他仍舊是淡漠的樣子。

隻道一句:“祖母會照看你。”

話落,他抬步,徑直往她身後走去。

***

被噎到的一瞬,陳在溪抬手拿起一旁的玉壺,桌上的茶已經被她喝完,隻剩下壺中還有液體。

她是第一次食酒,她尚未想過,原來酒的味道竟是甜滋滋的,還帶著桂花和荔枝的香氣。

她咂巴著,舔舔唇,又喝了一杯。

後來的事情,她便有些記不住,隻知道老夫人乏了,她也準備回梧桐院。

她其實已經有些醉了,綠羅也沒想到自家小姐這般能喝,竟然喝完了一壺果酒,現在她整個人都紅彤彤,想個蘋果一般。

陳在溪走不了直線,便歪歪倒倒地跟在綠羅身後。

綠羅沒有辦法,她隻好拉著女人手腕,一字一句道:“好好跟著我,小姐,你的頭也不要亂擺動,當心將珠花弄丟。”

陳在溪其實已經聽不懂她說什麼了,但聽到珠花二字,還是極認真地點了下頭。

臨走前,她圓滾滾的眼珠左右晃動,注意表哥還在和那位表姑娘說話時,女人水潤潤的唇瓣抿起,輕哼一聲。

她不在回頭,拉著綠羅的手緩慢回家。

第25章

柔和的夜風裹挾著薔薇花的香氣, 將女人櫻粉色的裙擺吹散。

臨到梧桐院的門口時,陳在溪頓了下,卻忽而不動了。

走在前方的綠羅隻得回過頭來, 有些無奈地道:“小姐,是累了嗎?”

陳在溪搖頭, 隻是拉著綠羅的手晃悠, 輕聲同她撒嬌:“有點想去找表哥。”

她帶著酒氣的胡言亂語不能相信,綠羅明白, 自家小姐是受了刺激,還念著方才那件事。

隻是世子爺實在冷情,既是有了心上人,小姐找過去, 又能有何用呢?

思緒到這裡,綠羅垂眸, 想同陳在溪好好解釋, 卻發現她一雙眼撲閃著,正直勾勾盯著正前方看。

心下有些怪異,綠羅側過臉, 也向前過去——

是墨色長袍的男子站在身後, 稀薄的月光落在他發上,給他本就寡淡冷情的身形上,增添了幾分孤寂。

隻是下一刻, 這份孤寂便被打破, 是粉衣女子緩慢地走到男人當前, 又仰起了頭。

她頭頂的珠花隨著她仰頭的動作, 極輕地顫了下。

綠羅心下一驚,才發現不知何時, 小姐竟鬆開了她的手。

陳在溪隻是好奇,她真的有些醉了,需要仰起頭,眯起眼睛,才能勉強認出眼前的男人來。

見他麵色平靜,沒有波動的樣子,陳在溪再度上前一步。她身上是帶著酒氣的甜膩,說話時,那股甜膩的勁兒再度加重。

她有些昏沉沉,輕聲喚了句:“表哥……”

她似乎是想做些什麼,抬起手來又放下,嘀咕了聲:“表哥,你好高啊。”

頓了下,沒得到男人的回應,她隻好抬起手,雙手原是想搭在男人肩上,隻是手格外沒力的樣子,最終滑落到男人的胸口。

柔嫩無骨的手覆在男人胸膛,在墨色的襯托之下,格外白皙。

她指間還不安分地扣動著,張開唇喘息的每一瞬,有甜膩的酒香揮散開來。

喝醉了酒的女人有些迷糊,隻玩了一會兒胸膛後,她便累了,便收了手,主動將側臉貼上他的心口,又閉上雙眼。

她似乎是想就這般睡去,在夜色裡,她呼吸而出的熱氣,儘數噴灑在男人心口的位置。

有些磨人。

宋知禮擰起眉,平靜的神色終於被打破。

沉吟片刻,男人卻隻是冷靜地抬起手來。懷中人早已失去理智,他大手落在她被汗浸濕的額頭上,很溫和地輕撫了下。

陳在溪喜歡這樣的觸碰,忍不住更貼近了些。

然後下一刻,溫和轉變為冷漠,男人隻是極其冷淡地,手抵在她額頭,將懷中人緩慢推了出去。

被推開時,陳在溪還有些茫然,她緩慢睜開雙眼,眨著眼睛,幾根碎發擋住她視線,她卻不知道怎麼拂開,隻可憐巴巴看著男人。

她一直就是一個缺愛的孩子,渴求得到長輩的愛護。

隻是對上這般冷淡地目光以後,她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了挫敗。

她想,她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她很努力的朝表哥靠近。

可是她都這般狼狽了,表哥卻連神色都不變一下,陳在溪紅唇輕啟,孩子氣地發泄不滿:

“表哥,我討厭你。”

許是喝了酒的原因,她連聲音都是軟乎的,落在男人耳邊,罕見得,激起他情緒上的波動。

但小孩說出來得話,大多都是意氣用事,宋知禮看向她的神色仍舊未變。

陳在溪便斷斷續續地又說:“你今日,欺負我。”

她說這話時,眼眶都紅了,是受了委屈的樣子,杏眸裡都是淚花,要落不落,好生可憐。

見男人還是沒有反應,陳在溪吸吸鼻子,又道:“我真的討厭你,你們都欺負我。”

她說著,再也沒有耐心了,轉身就要走,纖弱的肩膀薄薄一片,她整個人嬌小,踮起腳也才隻到男人肩膀。

宋知禮卻在這時忽而動了,抬手將她拉回來,他看著她,輕扯了下嘴角:“小沒良心。”

雖然陳在溪很迷糊,但也知道這句話是在罵人,她小幅度搖頭,磨人地輕哼起來:“我沒有,表哥不許凶我,我才不是……在溪才不是。”

罷了。

宋知禮輕歎,見她已經醉到神色迷離,他抬起手,替她將遮擋住視線的碎發一一收攏開。

陳在溪的一張臉很乾淨,沒有一點雜質,白皙柔嫩。

她是個乖孩子,隻是今夜受了些委屈。

他都看見了,他也知道,

宋知禮輕聲問她:“不過一塊玉佩,也值得你這般費心?”

男人的聲音落在寂靜的夜裡,冷淡間,有些許縱容。陳在溪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在聽到玉佩二字時,眼睫還是微微顫動。

下一瞬,乾燥炙熱的大手覆蓋上她,是宋知禮籠住了她的手。

他神色自若,淡聲詢問:“這麼想要?”

“嗯,想要。”朦朧間,女人抿唇,極其認真地點點頭。

她隻是想拿到她的彩頭。

宋知禮麵色無波,下一瞬,便將女人的一雙柔荑往自己腰上靠攏。

“解下來,表哥身上這塊給你。”

宋知禮的腰間佩著一塊玉,還是他成年禮那日,母親贈予的,羊脂白玉無暇,細膩溫潤,最是養人。

陳在溪感受到手上的冰涼,垂眸,神色懵懂地看過去,隻是一眼,便被吸引住。

她喜歡這玉的顏色,比方才那快還要好。

便抬手,真的解了起來,隻是果酒醉人,醉得她根本看不清眼前,怎麼也解不開手上的結。

忍不住,又靠近一些。

再靠近一些。

直到整個人都貼到他懷裡,額頭再次抵上男人的胸膛,她已經累了,眼神迷離,又困又想要的樣子。

這一次,宋知禮沒有推開。

半響,她呼吸急促了些,開始耍賴:“還是解不開表哥……”

陳在溪抽抽噎噎,可是她是真的很想要,便一邊哭一邊哼唧:“表哥,我解不開,你幫我解好不好。”

“沒用。” 他低頭看她,冷淡地樣子。

陳在溪此刻並不怕他,又撒嬌,含糊著說:“表哥,你幫幫我吧,我真的看不清。”

大概是知道男人心腸冷硬,陳在溪便將雙手環在他腰間,同前兩次一般貼著他,臉頰也不安生地在他胸膛亂蹭。

又低哼:“求你了表哥,我是想要的,我真的喜歡。”

她玫瑰色的唇瓣上,已經有些濕濡,水漬氤氳開,嬌豔欲滴的樣子。

宋知禮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不是說了?想要的話就自己拿。”

他這個意思,就是不幫她了,雖然喝醉,但陳在溪還是聽懂,當下泄氣。

她頓了下,鬆開搭在男人腰上的手,輕哼:“那表哥,你可以彎一下腰嗎?你太高了,我想要你低一些在解。”

宋知禮微怔,歎口氣。

她這個樣子,要是在拒絕,怕是要哭得狠了。

於是月光下,著墨色長袍,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配合著,彎了些腰。

隨著這個動作,他便不在那般遙不可及,高不可攀。

陳在溪滿足地勾起嘴角,踮起腳尖,然後雙手一抬,猛得勾住男人脖頸。

見宋知禮平靜冷淡的神色被打破,她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

今夜還是她第一次食酒,果酒的甜膩緩慢蠶食掉五感,她並不清楚,在這般甜滋滋的味道下,會無限放大她心底最隱匿渴求與放縱。

於是下一瞬,女人又仰起頭來,有些過於用力地往前壓——

唇瓣如願以償地壓在男人下巴上,是很陌生的感覺,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杏眸間氤氳出水霧來,女人像隻貓兒一樣,唇齒張開,試探性地舔了舔。

感受到身下男人也有一瞬間的僵硬,陳在溪回過神,唇齒張開,她不在好奇,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她用了十足的力道,隻是宋知禮卻連眼睛都未眨一下。

咬著咬著,陳在溪有些無趣,唇瓣移開時,男人的下巴上多出一道白痕,細細看,又滲出些血絲。

她雙手還環在他脖頸上,此刻兩人臉貼著臉,相隔很近,她呼吸而出的甜膩都噴灑在男人臉上,陳在溪未覺,隻是瞪著她,含糊著低哼:“表哥,壞。”

道完這句,她沒了力氣,雙手也滑落下來,往一邊倒去。

宋知禮擰眉,站直身,抬手將她輕飄飄的身子接過。

她整個人便隨之黏糊進男人懷中,汗津津的頭發貼在他手臂,而她的臉壓在更為炙熱的胸膛上。

她終於不鬨了。

平靜片刻,月光落在院內,淡淡的光芒溫和。

就在這時,捧著木匣子的白術姍姍來遲,白術抬眼,緊忙跑來:“大人,你要的東西我取來了。”

他有些不敢抬眼看,也不明白表小姐是怎得,怎得又撲進了世子爺懷中。

頃刻間,宋知禮冷淡的目光便落在白術身上。

白術忍不住,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誰讓私庫裡的東西太多,他也是找了許久,才找出世子爺所說的那條項鏈。

好在世子爺並未訓斥他,隻是抬手將那條珍珠鏈子接了過去。

這條珍珠鏈子設計精巧,使用的每一顆珍珠都泛著瑩潤光澤,圓潤的珍珠間又夾雜著粉色碧璽,搭配在一起時,散發出極為華貴的光芒來。

他卻像見慣了一半,抬手,撥開懷中人散亂的碎發,細致地替她戴好。

***

乞巧過後,天空黯然下,七月裡的天多變,空氣也潮濕,濕潤間,似是又要下起雨。

翌日一早,第一次食酒的陳在溪後悔了。

她睜開雙眼,隻覺得後腦勺似乎是要炸開,昏昏沉沉的感覺使她呼吸不暢。

“綠羅……”她難受地輕輕哼唧,卻發現,綠羅今日和往常不一樣。

往常要是她這般叫,綠羅一定會撲上來問為什麼,今日到是……陳在溪將自己支起來。

抬眼便見綠羅神色複雜地盯著她看。

陳在溪微怔,迷茫地眨眨眼睛:“怎麼?”

綠羅呼出口氣,“小姐,你還記得昨晚發生過什麼嗎?”

“昨晚的酒不錯,甜滋滋的。”陳在溪咂巴著嘴,隨即又不滿的樣子:“但是喝完頭好疼啊,下次不能喝這般多了。”

她這樣說著,剛說完,又皺起眉來:“綠羅,你這般看著我乾什麼?”

綠羅:“……”

她看自己小姐這般輕鬆自得,當下不好直說,隻輕笑了下,道:“小姐,昨日北院那邊派人,送了條珍珠鏈子來,你看看你……”

“我不想要。”陳在溪想到昨夜,心裡又難受起來,她搖頭:“先起身梳洗吧,還要去老夫人哪裡呢。”

綠羅頓了下。

陳在溪茫然地看她:“怎麼了,我們綠羅昨日沒有休息好嗎?”

綠羅呼出口氣,獨自猶豫了半天,最後隻是道:“可能是有些吧。”

梳妝好,一路行至東院,今日竟比昨日還要熱鬨,陳在溪沿著長廊,一路上看見好些個丫鬟在閒聊。

她沒有時間在意,時候不早了,因為害怕被老夫人責怪,她腳步都急促起來。

行至東院時,抬眸望裡一眼,隻見幾位姐姐都已經到了。

陳在溪像做了壞事一般,她有些緊張,隻埋頭進屋,等了會兒後,卻發現想象中的責怪並沒有到來。

有些驚訝地抬眼,她發覺屋內幾位姐姐都站著,連老夫人竟也未坐下。她們似乎是在討論什麼,重要到老夫人沒有時間管她。

陳在溪還是很迷茫,呼出口氣的同時,好奇又後知後覺的升起。

她上前一步,隻聽見老夫人似是在問什麼,語氣很是和藹,極其柔和:

“寧夏,你彆怕,你就和,就和姑祖母如時說就好。”

江寧夏被眾人包圍起來,還是埋頭不言。

老夫人的聲音更和藹了:“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容易害羞,但姑祖母很開放的。”

江寧夏的耳根紅了。

老夫人又問:“行,那你就和姑祖母說說,昨日你是不是去找你表哥了?”

江寧夏抬起頭,有些害羞地樣子,臉頰旁都嫩生生。

老夫人就笑笑:“你看,昨夜都有丫頭看見你去找你表哥了。”

江寧夏終於開口,極為緩慢地點點頭,又害羞地捂起臉來:“好了姑祖母,可不可以彆問了,我都說不出話來了。”

“好好好。”老夫人已經得到滿意的答案,當下隻點點頭,愉悅地揮揮手:“今日就放你們早些回去玩,在這兒陪我這個無趣的老人家,多沒意思。”

“姑祖母……”江寧夏輕聲撒嬌,惹得老夫人又是一陣笑。

陳在溪來得有些晚,見眼前這一幅畫麵,她清澈的雙眼裡全是迷茫,實在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等一眾人一起走出去時,心裡的好奇戰勝一切,她隻得黏上宋佳茵,指尖扯在表姐袖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表姐可以同我說說大家在聊什麼嗎?在溪實在是有些好奇。”

碰巧,宋佳茵今日也有些激動,她正巧想找個人聊聊天,當即便道:“是早上有人在北院那邊看見,看見大哥下巴上有道牙印!!”

高門大戶的女孩需格外注意麵容儀表,從小就被教導要端莊,隻有在家時,才會做出這般小女孩的樣子。

而這個年紀的孩子們,對男女之事格外好奇。

對宋佳茵來說,他大哥這個人,骨子裡是古板收斂的,性子寡淡而不可攀的。

總而言之,他這個性子,實在和那些胭脂俗粉扯不上關聯。

想到這裡,她又悠悠歎口氣:“看來不用過太久,寧夏姐姐便要長久地搭在府上了。”

“是嗎?”

陳在溪聽完,也明白發生了什麼,隻垂眸,感受到心下,似乎是彌漫開一股苦澀的情緒。

隻是下一刻,一些零碎地記憶又浮上心頭。

氣味是比記憶更為勾人的存在,冷鬆,檀香,玉佩,彎腰,咬他。

“……”

當即,陳在溪腳下便一歪,還是宋佳茵手疾眼快,將她整個人撈起來。

宋佳茵知道自己這個表妹病弱膽小,但今日她不覺奇怪,因為她剛得知這個消息時,也差點摔了一個跟頭。

隻有些了然地同她說:“在溪,你是也被嚇到了嗎?”

第26章

表姐的關懷落在耳邊, 陳在溪麵色蒼白,她搖頭,隻道:“沒事, 是在溪方才沒注意路。”

這般說著,她麵色卻是極其難看, 腦海中的記憶雖然零碎, 但幾個畫麵組織在一起,也讓人猜到是如何。

是她又主動撲進表哥懷中, 還咬了表哥,她竟是這般不知羞的姑娘,主動找表哥要彩頭。

表哥又會怎麼想她呢?

剛這般想著,身旁表姐又悠悠然問道:

“其實我也差點摔一跤, 昨夜有人看見寧夏妹妹從北院出來,我當時也驚訝, 怎麼都沒想明白。”

陳在溪腦袋昏昏的, 一時間沒懂,又輕聲重複了遍:“……寧夏姐姐從北院出來?”

宋佳茵隻緩緩道:“是啊,是昨夜有下人見著了, 若是沒這回事, 既是今早那小廝在如何說,又有誰會相信呢?”

一家人也在一起相處很多年了,府上人都看得明白, 也知道宋知禮是個寡淡性子, 話少, 性子自然冷清。

若不是有人親眼看見江寧夏從北院走出來, 又有誰會相信這件事?

想著想著,宋佳茵做出頭疼的樣子, 又搖搖頭:“還是等大哥的態度吧。”

陳在溪便垂眸,忽而覺得自己也頭疼起來。

隻能扯出一個微笑來,輕聲道:“表姐姐,今日謝謝你願意同我說話,隻是我現在,總感覺頭昏昏沉沉,有些迷糊了。”

她生著一張病弱的臉,細眉蹙起,難受時,也讓人感同身受。

宋佳茵知道她身體不好,並未細細問,隻是說:“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府吧,下回在一起聊。”

夏日裡天氣多變,方才陰沉沉的天空又變得晴朗起來,抬眼眺望,天高雲淡,已是晴空萬裡。

陳在溪同表姐道彆後,回到梧桐院。

一旁的綠羅知道小姐似是回憶起,進屋後上前一步,她將梳妝台上的木匣子拿起來,接著遞過去。

“小姐看看吧。”

“原來綠羅早上不對勁,是因為我做了傻事。”

陳在溪這般說著,纖纖玉手一邊打開了木匣。

視線之間,珍珠鏈子珠圓玉潤,泛著瑩潤的光澤,而粉色的碧璽更是華貴。

她沒見過這般精致的珠鏈,神情微頓。

關於昨夜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但陳在溪確定,她沒有關於這條珠鏈的回憶。

便疑惑了句:“真是表哥送我的嗎?”

“是啊。”綠羅笑著,隻道:“小姐,還是世子爺親手替你戴上的,或許他對小姐的態度,已經有些轉變了呢?”

“是嗎?”

陳在溪這般反問,心底卻很沒有底氣。

她隻是不明白,表哥為何要送她珠鏈,他這樣冷淡的性子,為何要送華貴的禮物。

思緒一點一點發散,好像隻要不想明白這件事,她就不能正常呼吸。

下一瞬,綠羅的聲音再次落在耳邊,隻道:

“小姐不開心?”

陳在溪便放了珠鏈站起身,做了一個決定:“沒有不開心,隻是表哥送了我禮物,我該去謝謝他的。”

是去謝他,也是試探。

北院真的很近,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便踏上熟悉的小道,石板地上,被清掃的一塵不染,乾淨如初。

已經走到一處長廊時,陳在溪忽而懊惱一聲:“可是綠羅,表哥好像還未散衙,現在去找表哥,他會在嗎?”

但來都來了,隻能又往前走兩步,穿過行廊,抬眼望向前方——

七月正夏,府上皆是一片蔥綠,綠意盎然間,一派生機蓬勃。

北院前的園子被清掃乾淨,是那石桌上卻不再是空無一物,反而放著一盞茶,甚至於還有女孩家吃得糕點。

側過頭看去,綠意之間,有一高一矮的身影對坐,柔和的暖風浮動在他們周圍,落下些許纏綿的意味來。

是表哥和江寧夏。

陳在溪整個人都僵直住。

她身著的水綠色裙擺隨風,在空中落下個好看的弧度來。

坐在石椅上的江寧夏頓了下,視線落在水綠色人影上,她一邊放下手中茶杯,有些驚訝地樣子:“在溪妹妹?”

其實水綠色人影隻想找個洞將自己藏好。

被人叫住時,陳在溪當即就不敢動,很溫順乖巧地點著頭:“寧夏姐姐……午好。”

日光落在不大的園子中,江寧夏同麵龐清晰,她輕聲又道:“在溪來找知禮哥嗎?”

她不僅麵龐清晰,連聲音也清脆透亮,是大方自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