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京城報仇第二十八天(1 / 2)

黯淡的燈光幾度熄滅,又幾度重新點起。

應小滿不再隱瞞,嘀嘀咕咕說了好久。義母聽著聽著,漸漸露出懷疑人生的迷茫表情。

“七郎早知道咱家入京是為你爹報仇來的了?他和咱們仇家……是同族兄弟?這次差點害死他的人裡,也有他自家的兄弟?他報答你的救命恩情,願意幫咱們報仇,殺自己兄弟?”

義母有點喘不過氣,“等等,慢點說,讓我緩緩……”

獨自琢磨半晌,越琢磨越混亂,最終喃喃地感慨,“京城的大家族真複雜啊。”

“可不是。”應小滿讚同。

月色偏移,過三更天。她極少熬大夜,抬手伸了個懶腰,伸手揉淚汪汪的眼睛,“好困。”

義母那廂還在反複糾結:“殺自己兄弟不好。但幫咱們報仇是好事。但殺自己兄弟還是不好……”

獨自糾結半晌,義母突然驚醒般回過神,“等等,不管七郎自家的事,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跟他一個未成家的郎君三更半夜單獨回來是怎麼回事——”

應小滿蜷在炕上,一隻手遮亮光,另一隻手鬆鬆搭著自家老娘的手臂,不知何時已經陷入沉沉的夢鄉。

燈下映出甜美的睡顏。

色如春花的小娘子,仿佛三月裡桃杏枝頭盛放的鮮妍春光,叫人挪不開視線。

義母憐愛地摸幾下女兒嬌豔的臉頰,把被褥拉上肩頭,自己捂著嘴,壓抑地低低咳嗽幾聲,吹熄燈關門離去。

女大不中留。小滿自己挑中了七郎。

七郎知恩圖報,瞧著確像是個不錯的,隻是女兒家挑選良人不能隻看表麵,還得往深裡看。

但究竟怎麼把人往深裡看,琢磨半日又說不清。義母自己當初也是稀裡糊塗嫁的義父。

人坐在屋裡犯了半夜愁。

千頭萬緒,歸結成一句話:等七郎下回再來,想法子好好地試一試他。

——

應小滿大清早的被一陣喧鬨聲驚醒。

灶台上在煮粥,咕嚕嚕的清香氣味溢滿整個院子。

院門虛掩著,義母震驚地抱著阿織立在門邊,喧鬨聲從門外巷子傳來。隨同入耳的,還有女人嗚嗚咽咽的哭聲。

應小滿匆匆洗漱過,湊近院門看第一眼,眼角頓時抽了抽。

好生眼熟的一頂藍色四抬小轎……正從家門口過。

十幾名衣著光鮮的佩刀官差前後清道,護衛藍布小轎離去。隔壁沈家娘子哭哭啼啼地追出小巷,忽地腳下一歪,險些撲倒在轎子前。

沈家十六七歲的少年郎追出家門,把沈娘子攙扶回門裡。

巷子裡眾鄉鄰的家門都悄悄打開半扇,各家探出頭來,窺探巷口動靜,卻無人說話。

鴉雀無聲的清幽小巷裡,隻有眾多官差紛亂的腳步聲。偶爾幾聲清脆鐐銬聲響傳來,更顯幾分壓抑。

義母在自家門裡歎息,“各家有各家的運勢。禍事砸到頭

上啊,避都避不開。沈家娘子前兩天還笑容滿麵的過來道謝,跟我說當家的罰俸三個月滿期,家裡總算能繼續領俸祿了。沒想到——她家男人又出事了。”

事發突然,具體怎麼出的事,出得什麼事,義母也說不清,隔牆隻聽到沈家娘子斷斷續續的嗚咽。

等藍布小轎在官差押送下出了巷口,鄰居家的娘子們才陸續出門。

四五個婦人聚集在沈家門外,都是平日裡相熟的人家,開口你一言我一語地勸慰。

七舉人巷這些鄰居們開口說話和銅鑼巷時的鄉鄰大不相同,說話文縐縐的,開口閉口不離朝廷,話裡偶爾還夾幾句典故。

好在天底下安慰人的套路都差不離,應小滿拎一塊蒸餅出去,邊吃邊聽,站在人群外圍圇聽個大概。

據說沈家這位禦史上了一封奏疏,言辭大為不遜,惹怒了當朝執政的鄧相公[1],人也因此獲罪,大清早地從家裡直接拘走。

沈娘子倒在門邊哭得止不住,嗚嗚咽咽道再不要做京城的勞什子禦史娘子,寧願當家的辭官回鄉下教書,自己做個教書娘子。

應小滿站在人群外圍,邊聽邊咬蒸餅。

沈禦史從家裡被拘走的景象著實淒涼,叫她想起大理寺裡拘押的淒淒慘慘的晏八郎。旁觀了一陣,手裡剛出鍋的餅子都不香了。

她真心實意感慨一句,“當官的實在容易出事。”

圍住沈家說話的幾家鄉鄰裡,有個住在巷子另一頭的刑部六品主簿家的主簿娘子,眼睛格外尖利,拉住兩三家相熟的娘子悄悄嘀咕。

“仔細看來人的行頭。這回拘人的不是大理寺官差,是禁軍。”

“按常理來說,禦史不會因言獲罪,但沈家禦史犟牛不識時務,非要咬住西邊才簽的議和國書不放。”

“西邊議和、重開馬市,是鄧相公一手定下的國策,皇城裡的官家也讚成。這回沈禦史同時惹怒了官家和鄧相公……”

原本已經驅馬行出巷口的禁軍校尉突然轉回來一個。

沈家門口議論的嗡嗡聲瞬間一靜,眾人各自往四下裡散。

回轉的禁軍校尉卻抬手一指,高喝道,“那邊吃餅的小娘子,我家指揮使尋你!”

正抓著餅往自家門裡走的應小滿:……?

“我?”她疑惑地抬手指自己,“在京城吃餅又不犯事。”

禁軍校尉卻已經撥轉馬頭,不容分說引她去前方巷口。

“我家指揮使有請吃餅的小娘子,巷口說兩句話便回。小娘子請。”

眾鄉鄰驚訝的視線追隨裡,應小滿走到距離巷口七八步時便停下,死活不肯出巷子。

“你家指揮使人呢?有話現在說。我娘和鄰居們都在家門口看著。”

應家門敞開著,義母果然不安地立於門邊,目不轉睛緊盯著巷口動靜。

巷外牆邊傳來一陣輕快的馬蹄聲。

一騎輕騎轉過圍牆,招搖出現在巷口中央。馬上的郎君穿朱紅窄袖武官袍,這

回手裡沒拿折扇,坐在馬背高處,自來熟地衝應小滿彎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