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京城報仇第三十天(1 / 2)

街上當眾摔壞象牙扇的小娘子嗚嗚哭訴,觀者如堵,驚動了順天府,大批捕快從遠處急匆匆奔近。

雁二郎領著禁軍匆忙離去。

晏七郎站在背陰小巷口,若有所思地目送禁軍馬步兵消失在大街儘頭。

“他之前都這麼和你說話?”七郎問應小滿。

應小滿頓時想起那句叫人頭皮發麻的“哥哥疼你”,大為惱火。

“之前還人模狗樣的假客氣。他敢再當麵再說一次,我一巴掌打得他滿地找牙。”

“那就是頭次和你說混賬話了?這習慣不大好,得幫他改一改。”

晏七郎走出巷口,盯著遠去的背影。“他喜歡疼,便叫他身上疼一疼。”

應小滿更關心的倒不是如何懲戒雁二郎,而是以後家門口會不會再“意外偶遇”。

“今天鬨了一場,會抓捕他入獄麼?”

“未必會入獄,畢竟是侯府要承爵的嫡子。但必然閉門思過,等候彈劾結果,一頓閉門家法少不了,至少整個月不會來煩你。”

“一個月也夠了。”應小滿心滿意足地拉著七郎並肩沿著長街走。

春夏之交,京城風大,滿大街都是賣風車的鋪子。兩人買了兩個風車,一人手裡一個,咕嚕嚕的風車順風飛轉。

應小滿暢想未來:“咱們得了空,今晚再商議商議報仇大計。三天之內再次踩點,半個月之內殺仇家晏容時。希望不要驚動大理寺的狗,追查不到我們身上,便可以清閒地歇幾天,還有半個月可以慢慢對付雁二郎。不著急。”

晏七郎:“……”

很好的構想。原來他隻剩半個月好活了。

咕嚕嚕的風車依舊在手裡飛轉著。

“今晚就開始商議報仇大計,是不是太快了些。”

他抬手撥動風車,幽幽地歎氣,“才整治了雁二郎,至少歇幾天,看看成效……”

說的很有道理。

兩人約定休息三天。三天後的晚上登門商議報仇計劃。

晏七郎的心情多雲轉晴。

即將放上砧板的鮮魚又被放生回水裡,還能活潑潑地暢遊三天,實在是人生美事。

“今天做什麼?”他抬頭看看尚未晌午的天色,桃花眼愉悅眯起,吹了下手裡的風車。

應小滿想了想道,“去看鋪子罷。我聽牙人說,有間幾十年的老鋪子要轉手。原本不是肉鋪,不過鋪主年紀大了,許多事不講究,隻要價錢合適,轉成肉鋪子也行。鋪主要求麵談開價。”

——

牙人居然是七舉人巷賃屋的同個莊宅牙人。

見到老主顧格外親近,牙人笑容滿麵地恭維:“應小娘子一見便是有大福氣的!上回還隻是賃宅院,短短數月,已經要買店鋪了。日子紅火,蒸蒸日上!”

“今日我們要去看的鋪子,位置極好!就在西門內大街,靠近大理寺地界,許多的官人熟客照顧生意,小娘子放一百個心,

決計不會有宵小浪蕩兒膽敢尋釁滋事……”

牙人介紹聲裡,一行人逐漸走近店鋪位置。越聽越耳熟,越看越覺得前頭那間鋪子眼熟。

應小滿有點懵地停步。

這不就是她經常照顧生意的肉饅頭鋪子!

門口幾個大蒸屜熱氣騰騰,正是遠近出名的饅頭店招牌。店掌櫃一如尋常般招呼客人,老板娘今天卻沒像往日那般忙活,隻坐在饅頭蒸屜邊發呆。

見牙人帶一對郎君和小娘子來看鋪子,老板娘慌忙一抹眼角,起身躲去後廚。

牙人帶領應小滿四處轉悠。

鋪子不大,前頭店麵,後頭廚房,廚房後還有一進小院。平時客人們大都買完揣走,極少有坐食的。隻在店麵門邊放了兩張桌椅供吃喝。

店掌櫃默默跟在身後,被問起轉讓原因,連聲道,“賺夠了,賺夠了。和老婆子打算轉讓店鋪,回老家養老去。”

應小滿惋惜說,“我前兩天才來你們家買饅頭。又大又好吃,皮薄餡多肉料足,四個才賣二十文。你們回老家之後,京城上哪兒去找又便宜又好的肉饅頭店。”

老板娘在廚房幽幽地插嘴,“可不是嗎。二十年沒加價。貼本做生意的,全京城除去我們這家,哪還有彆家——”

店掌櫃尷尬賠笑,衝廚房方向喊,“說好的事,少嗦兩句不成嗎!”

七郎神色微動,和掌櫃的確認,“肉饅頭店二十年沒加價。京城物料飛漲,做生意不賺錢,因此才要賣了鋪子回老家?”

店掌櫃這下連賠笑都擠不出,變成苦笑,“郎君彆問了……”

西門內大街靠近大理寺官衙一帶的鋪子,熟客裡官人眾多,輕易都不敢漲價。

好在京城屋宅鋪子價貴,做幾年一轉手,哪怕生意不賺錢,旺鋪買賣總能賺不少。

但這家肉饅頭鋪子的老夫妻是年輕入京城打拚的外鄉人,二十年前盤下這間鋪子,前頭做店麵,廚房後頭的小院充作夫妻倆自住的院子。省下一筆另買宅院的錢。

當年圖便宜省心,卻沒料到京城屋價錢年年上漲。等到五六年前,肉饅頭生意漸漸開始不賺錢時,他們才驚覺,如果把鋪子轉讓出去,自家就沒了棲身之處。如果鋪子繼續做下去,二十文四個肉饅頭,保本都勉強。

就這麼繼續苦熬五六年,終於熬到把膝下兩個女兒拉扯大,都在京城嫁了人,自個兒年紀也大了,夫妻倆決定賣掉鋪子回鄉養老。

這間前門麵、後小院的鋪子占地不小,夫妻倆堅決要賣個好價錢。之前接連七八波買家,都被報價嚇退了。

應小滿正四處轉悠,耳邊聽七郎不急不緩地跟店掌櫃商量:

“鋪子占地確實不小,但可以做生意的門麵實則不大。看你們把桌椅都擺到店門口外,也隻能擺下兩張桌子。叫價兩百貫,是否太貴了些?”

應小滿才逛完廚房,正打算去後院半途,瞬間僵硬地停下腳步。

兩、兩百貫……

“少過兩百貫不賣。”

店掌櫃語氣堅決,“兩百貫不止賣門麵廚房,還捎帶好大一個後院。京城宅子貴價,你們小夫妻可以住後院嘛。”

晏七郎眼裡頓時漾出了笑意,有意無意瞥向廚房方向。

下一刻,應小滿從廚房裡轉出來,扯起七郎衣袖,領頭就往門外走。

牙人在身後迭聲地喊,“應小娘子,還有後院!後院還沒看呐——”

兩百貫驚心動魄的三個字,已經把應小滿從頭打擊到腳。早晨算計了雁二郎的興奮勁兒都消退了八成,身上涼拔涼拔的。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去大街上。春夏交季的熱風吹過身側,額頭掛的幾點汗珠沁冰似地,人站在街邊發愣。

想開間鋪子,怎麼這麼難呢。

微風吹過身側,風車咕嚕嚕地響。她茫然間一回頭,身側並肩走著七郎。

“走得太急,把風車和牙人都落在店裡了。”晏七郎遞來一個風車,“我叫他們等等,我們先自己商量。”

應小滿接過風車,沿街慢慢地邊想邊走。

“想在京城討生活容易。但想自己盤個鋪子,開店做長長久久的生意,真難呐。”

“萬事開頭難。”晏七郎安慰說。

應小滿不吭聲。這些天她其實承受了不少打擊。聽說想盤肉鋪子的是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十家裡有八家立刻拒絕,一家彆有所圖,剩下最後一家漫天要價。

“盤個鋪子,比摸去仇人家報仇還難。”

她喃喃地說,“要不先彆看鋪子了。順序調一調,先把仇報了罷。”

“……”

晏七郎感覺頭頂有點發涼,沿街默默地前行幾步,勸說小滿改主意,“萬事開頭難——找到關竅,其實也不那麼難。”

兩人沿著西門內大街慢行。大理寺官衙門口進出不少官員,晏七郎把鬥笠往下壓了壓。

晏七郎:“做生意行當來說,兩百貫不算大錢。我明日便可以籌措給你。”

應小滿搖頭,“我娘不會同意的。”

“贈送有顧慮的話,借呢?”

還是搖頭。

“我娘一直擔心你會拐賣我……借我這麼大一筆錢做生意,不定她怎麼想你。”

晏七郎啞然打量自己:“我看起來像拐賣民女的拐子?你母親是不是對我有些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