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夜姬(捉蟲)(1 / 2)

輝夜姬

(一)

如果不是因為今次的特殊情況,其實麻倉咲耶一般是不會回到本家主宅的。

自從幾年前在鈴木家的幫助下奪-權成功,麻倉家幾乎就成了姐妹倆的一言堂,在這棟大宅裡,除了麻倉輝夜的院子之外最大的就是咲耶的院子。曾經作為元老對姐妹倆如同貨物般評頭論足打量著的那些老人,基本上都被她們清理了,驅逐的驅逐,控製的控製,知道太多秘密不方便留著的——咒術師畢竟是一個高危行業不是嗎。

協會能做的,她們也可以做。在排除異己的事情上,親自動手永遠都是最下乘的方法。

但其實,即使討厭的人已經離開,幼年時糟糕的回憶還是讓她難以忘懷。

小時候被家族冷落,雙胞胎姐姐的術式覺醒儀式門庭若市,然而她卻連儀式都被忘記;再大一點,麻倉家的老人們覺得她的存在影響了姐姐的咒力成長,甚至想要讓年幼的她去參與高級的咒靈狩獵——如果不能成長,那就直接去死;再長大一些,姐姐已經盛名在外,她就成了她的半個替身和擋箭牌,有什麼事情需要麻倉家的繼承人在場,如果非常危險那就讓她代為出席。

比如,幾年前的橫濱龍頭戰爭。

港口MAFIA在這場多個地下組織的火拚中取得了勝利,摘取了最大的果實。然而曆代戰爭中死去的那些人的怨恨,爭鬥失敗淪為階下囚的那些人的嫉恨,失去家園和親人的普通人的痛苦與怨憤……各種各樣,無窮無儘的負麵情緒就如同瘟疫一般在這個名為“橫濱”的容器裡滋生、聚集、蔓延,它們相互纏鬥、彼此吞噬著,蠱蟲一般爆發式地生長,當咒術師協會反應過來時,很多特級咒靈已經形成,各大家族不得不派出自己的精英前去那個MAFIA火拚的戰場中涉險祓除。

而麻倉家當時上層的那些老人,根本不願意以身試險。同時,麻倉輝夜又是他們野心崛起的一張好牌,在她尚未長成之前,他們也不允許她以身試險。

於是他們選擇了派出麻倉咲耶。一個無用而又礙眼的存在。

父親重病,姐妹倆的母親被氣的幾乎要去拚命。那也是麻倉輝夜第一次真的忍無可忍,她和那些上層動了手,但卻因為年幼尚不成熟失敗了,徹底被關了起來,甚至還成為那些人威脅母親和咲耶的工具。

——“如果你的小女兒願意參戰,那麼麻倉輝夜冒犯上層的事情我們也不是不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當然,如果鈴木家執意起訴,那麼我們也隻好將麻倉輝夜的‘弑親’的恐怖罪行公之於眾了。到時候鈴木財團會被競爭對手如何打壓,世人又會怎麼看待你這兩個‘怪物女兒’呢?”

前來談判的人像是嘲弄一般地對母親說著。那張得意的笑臉在咲耶的眼中扭曲成了怪物一般,開開合合說著什麼的嘴就好像是血盆大口。

姐姐在自己眼前重傷倒地的畫麵,慢鏡頭一般地重複播放著。多次循環之後,麻倉咲耶發覺自己原本顫抖不止的手竟然不知為何,奇異地安靜了下來。

“我去。”

明明來人威脅的是母親,但是給出回應的,卻是那個身形瘦小的女孩。

她從母親和姐姐羽翼下探出腦袋,冷靜地走了上前,抬起頭,以同樣微笑著的表情深深地看向眼前撫掌大笑的來人,然後將這張麵目可憎的臉、連同之前所有欺負過她母親和姐姐的麵龐,一一銘刻,記入腦海。

後來回想起來,其實龍頭戰爭給予了她的,並不僅僅是恐怖、背叛和絕望的回憶,至少在那個持續了八十八天的人間地獄裡,她還遇見了那個對她來說如同光一樣溫柔的男人。

織田作之助。

僅僅是念出這個名字,就足以讓她感到安全感和溫暖的人。

她用儘力量祓除了特級咒靈,卻被協會的同伴拋棄,還遭到港口MAFIA的暗算。大樓坍塌,她被無數磚石瓦礫壓在了下麵,要不是有一級防護咒具,早已粉身碎骨。在那個時候,是隻有匆匆一麵的織田作之助發現她還活著,費儘力氣將她從廢墟中救出。

他不僅將重傷的她救回,甚至還試圖教她讀書識字,那是她在麻倉本家都沒有得到過的待遇——當然,除了文學以外,男人的知識量很快就被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麻倉咲耶按在地上無情地毆打。除了做飯,她的生活技能基本上都是點滿的,甚至還很會管束其他被他撿回來的孩子。

“感覺沒有什麼能夠教你的呢……啊,那件衣服我覺得還能穿——算了。”

紅發的男人摸著有些胡子拉碴的下巴,無奈地看著小姑娘將自己的臟衣服扔進被她修好的舊洗衣機裡,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然後他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嗯?那是……你想要學習射-擊嗎,一般淑女會對這個感興趣嗎?好吧。”

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後,寬厚粗糙的掌心覆蓋住了少女柔軟白皙的手臂,嘗試推了一下,發現少女的手臂竟然意外地穩,沒有絲毫地顫抖和晃動,而那雙黑曜石一樣的瞳孔中也是蓄勢待發地專注。

——大概是因為,她已經躲在彆人的身後顫抖了太久了的緣故吧。

“很有天賦呢,咲耶。”男人忍不住讚歎,“記住了,射-擊的時候手臂一定要穩,因為隻要那樣才能精確地瞄準……”

——所以,當她決定要去守護什麼的時候,去擊碎什麼的時候,她就絕不會再有半分遲疑和顫抖。

就像她那天走出來,抬起頭,對著那張布滿皺紋的陰冷笑臉,說出“我去”時一樣。

(二)

鳥雀清越的鳴叫聲從窗外傳來,麻倉咲耶睜開了眼睛,將視線定格在了麻倉家設計典雅而古樸的天花板上,輕輕歎了一口氣,坐起身來。

夢到了不知道是討厭還是懷念的過去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果然並不喜歡麻倉本家這個地方。現在想來,曾經在這裡有過同樣糟糕記憶的姐姐顯然也不會喜歡這裡,但是她卻默許了妹妹獨自一人的逃離。

自己還真是個糟糕的人啊……麻倉咲耶一邊整理著衣物,一邊苦笑著。

拉門打開,門外跪著本家的侍女。她低眉垂首地捧著一件紋身考究的古典華服,麻倉咲耶穿著一套日常休閒的現代裝,看也不看地越過她就走了過去。

“咲、咲耶公主!”

侍女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小步在她身後追趕過來,“長老們說您應該按照規矩穿戴整齊才能——”

“哪個長老?”

停在了院子的門口,麻倉咲耶披散著一頭飄逸的長發壞笑著回頭,語氣中頗有些囂張的意味,“告訴我他的名字,我先去跟他‘請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