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輝在冷雨中野獸一樣盯著她,好像再也不願意陪她玩老鼠和貓的遊戲,“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打給你,你也得和我上去。”
沐迅在那樣的目光中頭一次感覺到恐懼,好像不知該作何反應,失掉靈魂的木偶一般任由他攥住手腕在雨中走進接待大廳。
空曠的停車場,那兩道車燈一直沒有熄滅。
沈清火的車窗降下很久了,他的一側肩膀被雨水打濕,眉眼在雨中漆黑疏淡,拿起手機撥通另一個號碼後,他淡淡致歉:“我可能要晚到半個小時,你們先談。”
“沈先生,秦老先生已經到了,晚到會不會不太好。”
“雨太大,路上出了些意外,我稍後過去致歉。”
“好的。”
掛斷電話,他撐傘下車,走進最近一側的大廳正門。
服務人員看了他一眼,問:“先生,有沒有預約?”
他看了眼旁邊的電梯,從卡包抽出一張卡,說:“剛剛上去的兩個人,他們的消費我來買單。”
服務人員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卡,是至尊級黑卡,這樣的會員卡他們會所總共發出去不到十張,服務人員小心翼翼的接過卡,浮起一個燦爛的笑臉問道:“526套房,含會議室租賃和各項娛樂設施服務,之前的錢都已經結算過了,隻有今晚的還沒有續費,需要續費嗎?”
“不了。”沈清火不再看她,抽回黑卡按了電梯。
服務人員默契的沒有再追問,她每年都能遇到各種奇怪的客人,遵守規則少說話是他們這個行業的保命大法。雖然她知道這位先生可能隻是想套取剛剛那位客戶的住所信息,不過他既然沒有挑明問,她也不算破壞規定吧。
五樓幾乎都是商務套房,走廊很寬,牆壁上掛著淡雅的印象派油畫,沐迅跟在梁成輝後麵很慢的挪動,她的手腕被攥的發紅,因為不時有人經過,她下意識埋著頭,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她整個人在輕微的抖。
沒一會兒迎麵似乎走來一個人,她聽到腳步聲的瞬間抬了抬頭,神色卻忽然一緊,接著迅速把腦袋埋下,似乎要將地麵挖個洞鑽進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好像因為她的狼狽模樣他也並沒有認出她來。
可正當她慶幸的時候,身後的腳步聲卻停下了。
“沐迅。”身後的人叫住她,“見到老師都不知道打聲招呼嗎?”
她僵在原地,梁成輝也愣住了,迅速放開抓著她的手,笑容滿麵的回過頭去打招呼,“您好您好,是南大的老師啊?真巧。”
“我剛剛還在給你打電話,為什麼掛斷了?”他問。
沐迅反應很慢的在想說辭,梁成輝已經挺著那副官方笑容的臉開始解釋了,“這個啊,剛剛外頭下大雨,正巧一個電話打進來,我怕孩子淋濕,著急就掛斷了,還真不知道這是您的電話。”
“這麼晚了,不回學校嗎?”沈清火看向沐迅,他一直在等她開口,但是她除了裝鴕鳥還是裝鴕鳥。
“我來這邊出差呢,從家裡給她帶點東西,剛剛這不是一起吃過飯,就讓她順路來拿。”梁成輝的姿態謙和親切,說話滴水不漏,“真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您啊,可真巧。”他看了沐迅一眼。
顯然,他覺得這並不是個巧合。
“雨這麼大,我正好要回學校,車子就在下麵,”沈清火看了沐迅一眼,說:“去拿東西,我等你。”
雖然是淡淡的語氣,但分明不容置喙。
梁成輝擺了擺手,依舊笑容可掬,“哪裡需要麻煩老師啊,我一會兒送她回去,我們父女兩也好久沒見了。”
他的話外意思不言而喻——外人不要來乾擾他們父女團聚。
沈清火忽然笑了,但那笑意並未達眼底,“父女?”他的表情比起梁成輝更官方,一派溫和斯文模樣,“我高中帶過她的課,我記得她的父親過世了。”
“哦,那個……”說到這裡梁成輝明顯有些底氣不足,“我是她的繼父。”
“是嗎,”沈清火笑道:“那恐怕就得避一避嫌了。”頓了頓,更加溫和的說了句:“我總得為學生的清譽考慮。”
梁成輝的臉色微微有些難看,沐迅看了梁成輝一眼,好像不敢有什麼動作。
“沐迅,”沈清火再度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的重複,“去拿東西。”
好像和梁成輝比,沐迅更害怕這個老師,她乖乖的往前走了兩步,又退回來,生澀的喊了一句,“爸、爸爸……你住哪一間?”
梁成輝暗地裡咬著牙說:“你等著,我去給你拿。”
沐迅知道他正在氣頭上,沒敢再吭聲。
等他進了套房後,走廊裡便隻剩下沐迅和沈清火。
他微微垂眼打量著自己這個學生,她身上的襯衫已經舊到發白了,所謂的“繼父”竟然住的起這樣奢華的套房。此刻她正低著頭,白皙的天鵝頸微彎,好像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衣服也幾乎全濕了,頭發濕漉漉的貼在了額上,像個驚惶可憐的小狗。
梁成輝很快從套房裡出來,拎了一箱水果給她,笑嗬嗬的說道:“拿去給老師和同學也分一點。”
沐迅知道這箱水果是他的客戶送給他的,也真虧有這麼箱東西,不然這謊又該包不住了。
她接過來,小聲說了句,“謝謝爸爸。”
梁成輝嗯了一聲,在她要走的時候抬起頭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爸爸有機會再去學校看你。”
她的表情微微一滯,但是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