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廊亭,雨還在下,天色徹底黑透。
上了車,關上車門,她才發覺他半邊的衣領都是濕的,這才反應過來從廊亭到停車場這一段路,他的傘一直在微微向她傾斜。
車裡彌漫著一股很淡的香氣,好像是淡淡的煙草香,又好像是雨水帶出了他發絲上的、還有衣服上的香氣。有點像洗發水或洗衣液的味道,很淡雅,聞起來很舒服。
她有些晃神,又莫名緊張,一聲不吭的安靜坐在副駕駛上。
男人抬腕看了下手表,打開暖風,“我的時間不多,你沒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她想了想,小聲說:“沒有……”
“那就是我多管閒事了?”
她急忙搖頭,“不是的……”
“他是誰?”
沐迅猶豫了下,說:“他確實是我的繼父。”
男人不知信沒信,又看了眼她手裡緊緊攥著的信封,問:“手裡拿的又是什麼?”
沐迅順著他目光看了眼手中的東西,已經發皺了,她忽然磕磕絆絆道:“這個……是我今天做兼職的報酬。”
信封裡的東西明顯不薄,沈清火接過來拆開看了眼,眼裡有諷笑,問:“一個學生,做什麼樣的兼職一天會有一萬多?”
沐迅的臉忽然紅的好似要滴血,“我剛剛說錯了,不是一天的,是一個月的……”
“有什麼區彆?”他把信封還給她,問:“你很缺錢嗎?”
沐迅想到媽媽,抿著唇點了點頭。
“要錢做什麼?”
沐迅的嘴唇動了動,好像有些無力,“給媽媽治病。”
他沒有再多問,又抬腕看了下手表,淡淡說:“回來再說這個事情,我有事要辦,你在車裡等我。”
沐迅點點頭,目送他撐傘下車,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他竟然直接將車鎖上了。
雨滴劈裡啪啦的砸在車頂上,她把背包取下,他走了之後,她好像腦子終於沒有那麼僵了,不知為什麼,在他跟前她總覺得自己腦子不太好使。
既然有事要辦,那剛剛他在上麵為什麼要和梁成輝說他要回校?
如果剛剛那個是謊話,那麼,他是特意去給她解圍的嗎?
可是他又怎麼知道她的困境呢?
沐迅想到了雨中那個電話,她接電話的時候,好像正好有輛車的車燈打過來——難道是他碰巧開車過來看到的嗎?
……
居茗塢的二樓雅間內。
坐在主位的老頭已經頭發花白,但秦家如今是他主事,因為兒子過世,雖然孫子輩也出息,且在軍工方麵專業技術上也有突破研究,但秦家生意場上的事情,終究還是要這個老頭拍板說了算。
沈清火看向席位,秦家孫子輩最有話語權的秦隨之也來了。
秦老先生率先開了口:“小沈啊,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做我們這一行的,子女不能都走這一條路,你應該要體諒你外公的苦心。小陸現在把你們家的生意照看的很不錯,而且軍火、酒莊、賭場甚至那些正經房產生意也都有你接近一半的份額。你是常春藤聯盟出來的雙學位博士,為人師表背景乾淨,又是陸家最後一道防線,小陸處事不當的時候還需要你這個表兄來善後,如果連你都要踏進來——”
沈清火在老人旁邊落座,給上座的人煮茶,聞言淡淡道:“秦老先生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走這一條路嗎?”
秦老摸著花白的胡子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按照道上的規矩,既然已經不在這個局裡,禍就不該延及家人,是他們先壞了規矩。”頓了頓,又說:“我的兒子也死在這些年的生意紛爭裡,這一行不好做啊……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讓秦家的生意停在我這一輩,不過隨之和你的心情一樣,他也不願意退出去。”
“既然秦老先生能體諒晚輩的心情,就請您將S332和K580這兩條線的供應渠道給我,我不影響您和陸家的合作,隻希望秦老先生將我當做尋常的客戶,不要多加乾涉。”
秦老微微歎氣,說:“既然你直白的開口了,那我也就直白的說了——”他輕啜一口茶,慢悠悠道:“我雖和陸老爺子是故交,但這件事情也不敢拂逆他的意思,畢竟,陸家是我們最大的合夥人。秦家的生計,將近一半是靠著陸家過活的,這件事情,你家老爺子若是不點頭,秦爺爺也不敢瞞著他把你拉下水。今天能過來,也是你請了三四次的份上,爺爺總得過來和你說清楚,但依我看,你父母的事情,交給小陸來做最為穩妥,你還是不要沾染這些——”
沈清火似乎預料到這樣的說辭,神情平淡的笑了笑,“如果秦老先生是擔心我外公因此事生氣而斷了和秦家的合作,倒大可不必。”頓了頓,他道:“我對彆的生意沒有興趣,隻要軍火,如果陸家不與秦家合作,我可以接下之前陸家全部的訂單。”
秦老聞言有些感慨。
以他對陸家的了解,陸忱雖然是現在陸家的少東家,但誰都知道沈清火在幕後的位置,陸老頭對這對表兄弟的規劃很清晰,一個接管家族生意穩坐台前,一個背景乾淨能力出眾守住幕後,即便以後風雨欲來,陸家仍舊是一塊鐵桶。
但規劃來規劃去,陸家人根本就不了解這兩個孩子。
秦老慢悠悠放下茶盞,說:“你們這些年輕一輩的小子,被家族鼎力栽培,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卻也一個個心比天高。隨之在軍工行業不過有些微末成績,便總說他接手秦家以後會如何,雖然我一直聽說你學的是經濟學和法律,做生意應該有幾把刷子,但恐怕也吞不下這麼大的訂單……”
沈清火低頭瞧著指間的茶盞,鏡片後的瞳眸裡好似有淺淡的輕蔑笑意,“吞不吞得下,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也不是秦爺爺攔著你,軍火畢竟是跨境的生意,小陸前些時候在馬六甲海峽都遇到了襲擊,雖然那兩條線不過隻是軍火配件,但你真拿去做了什麼事情出了事,陸老頭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沈清火也放下茶盞,靜默了很久才說:“我可以加價,如果還是不行,我就找其他的供應渠道。”頓了頓,他道:“畢竟亞洲市場上,軍火配件的供應應該也不止一家。”
秦老看了眼旁邊始終不說話的孫子,頭疼的扶住腦門說:“哎,天一下雨我頭就痛,隨之,我年紀也大了,和年輕人打交道的事情,還是你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