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顯皺了眉,“是她嗎?”
旁邊的羅金說了聲是。
沈清火沒說話,目光下沉,那雙眼睛潭水一樣安靜,好像看不到底。
時間過去很久,沐迅看到他緊握的手,還有他腕間那個在光下閃著光的手表。
她盯著他腕間的手表看了很久——他已經戴上了啊,那支手表戴在他手腕上真好看,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千多的便宜貨,像是很貴很貴的表。
沈清火從沙發上起了身,他個子高,身姿頎長,走過來的時候有長長的陰影籠罩過來,地下廳裡一時靜極了,因為他竟然彎著腰拿著帕子在慢條斯理擦她臉上的血。
沐迅正對著他,他眼睛格外漂亮,但隔著一道鏡片,這些好像全被他隱藏起來,連同鏡片背後那點細微的、克製的暴戾。
羅金不滿的看了旁邊的屬下一眼,罵道:“怎麼也不知道先給人包紮一下,就這麼帶過來像什麼樣?”
他擦乾淨她臉上的血,以一種審視的意味望著她,片刻後神情不明的一笑,“還真是我沈清火的學生。”
根本難以從他的話中揣測到他現在的情緒,羅金試探著問了一句,“沈先生,那這些人……”
沈清火好似沒聽到羅金的話,他看了眼渾身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的女孩,血漬凝固在她頭發上,白皙的膚色滿是淤痕,臉上也都是傷,他輕托著她的臉,幾乎沒有用力,自顧自說:“多麼漂亮的一張臉,讓你們弄成這樣。”
沐迅在他掌心中低下頭,她的目光黯淡,並不願意直視他的眼睛,但他輕輕拈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他。
“是誰打的你?”他溫和的說:“指給老師看。”
沐迅的指尖也是血淋淋的,她微微動了動,看向不久前被捆來的十多個人——江北地下酒吧的人幾乎都被綁來了。
她看了一圈,指向了第一個人。
是那個被叫做三哥的人。
下一秒,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像是電影裡手槍穩穩上膛的聲音。
那個叫三哥的男人此刻被堵著嘴,瞳孔劇震,他看到女孩身前那個男人從下屬的手中接過一把德國半自動式銀色手槍。
槍已經上膛,三哥看著那個黑洞洞的槍口,微微搖頭,忽然癱坐在地上,嗚嗚亂叫。
沐迅也愣住了,她不知道沈清火會有槍。
思緒好像又被拉到一年前,那個即將開學的下午,她在野外偷聽到老師和一個陌生人的談話。
提到了軍火。
沈清火好像能感覺到學生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在探究似的打量他,他手腕終歸還是偏了一下,隻打爛了那人一隻耳朵。
羅金等人都不敢近前,等他持槍的手垂下來了,才敢湊過去問道:“沈先生,您這是打算……”
“沈某是教書育人的。”他把槍遞給陸家的小管事,淡淡的說:“太暴力的事情,不適合我。”
羅金聽到這話下意識打了個突突,總覺得沈清火下一秒就會把槍交到他手上,讓他來處理這些人。
豈料眼前這個青年男人移開話鋒,忽然淡淡問了一句莫名的話,“賭場下麵還有一層,是什麼?”
“負二層是新開的格鬥場,賭的可比這負一層大多了,掛牌的拳手都是要簽生死狀的。”羅金有些自豪,這家格鬥場剛開業就引來不少狂熱的賭徒,讓他幾乎壟斷了整個江城的賭場生意。
戴著眼鏡的青年男人表情玩味,“是嗎?”頓了頓,“有經驗的拳手互相切磋,可沒什麼看頭。”
羅金把這句話翻來覆去的體會,猜到了他的想法,手一揮讓手下取了幾份生死狀和合約過來,對下麵綁著的幾個人說:“沈先生仁慈,願意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簽了這份生死狀和契約,如果你們在場上的表現讓人滿意,說不定,沈先生就不追究這次的事情了。”
五六十歲混跡灰色地帶的人,說是人精也不為過。
他不知道沈清火隨口的一個提議,在之後會吸引來各地的不法分子來江城看一場又一場血與火的競技,這樣的暴利直接帶動了各地的賭場,他們效仿江城開始了類似的黑拳競技,甚至在不久之後,一個叫方胥的女警察不得不親自上擂台替受害人參與擂戰。
幾個混混剛剛都被那一槍嚇傻了,此刻真的以為得到了活命的機會,那個叫三哥的第一個簽了生死狀和格鬥條約,捂著汩汩流血的耳朵跪著說:“羅叔,求您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幫我求求情,這次的事情,可全是那個姓梁的策劃的啊……”
羅金看了一眼旁邊抖個不停的梁成輝,得,差點把他給忘了。
但是梁成輝社會身份比較特殊,社會關係也複雜,要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被這麼處理了,恐怕會引來無儘的麻煩。
沈清火應該是不會放了他的,不然不會肆無忌憚的當著梁成輝的麵開槍,羅金想到這裡,有些不安的請示,“沈先生,這位梁先生您打算……”
“我不會讓羅先生為難。”沈清火輕輕扶了下眼鏡,很明確的說:“我有彆的安排。”
羅金放了心,又看了眼下麵的幾個人,一邊揣測著上頭的意思一邊試探著問了句,“格鬥場今天晚上正好可以安排比賽,沈先生要去看嗎?”
“等我的學生送進醫院。”沈清火回頭看了眼陸家的小管事,吩咐,“叫於浩過來。”
“沈先生,於醫師昨天被邀請去了國外,我已經聯係了江城最好的醫院和醫生,不如先將您的學生送過去?”管事小心翼翼的提議,他也是個辦事極妥帖的人,沒等吩咐就找了陸家的私人醫院禦用醫師,但不巧的很,於浩不在,他隻能選了備用方案。
沈清火抱起渾身血淋淋的女孩,轉頭看了眼下麵瑟縮的一群人,鏡片後的雙眼裡瞧不出什麼不好的情緒,他淡淡笑了一下,說:“羅先生,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