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再思有些黯然地低下了頭,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將自己身體裡的血換給顏月月,讓她健康的活下去。
“裴侍郎,”章太醫心中忽然一動,他似乎想起來了些什麼,“你前日去村子裡看到的情形如何,還有山裡的,可否與老朽詳細說說。”
裴再思有些疲憊地抬了抬布滿血絲的雙眼,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後說道:“前日我與秉之兄到村中查看村民情況,這段時間村中的新增患者已經越來越少,但還是每日都有一兩位新增。”
“按照您說的吩咐我也查看過,村中圈養的動物都健康,至於山中,”他微微蹙眉,“明明是五月時候,山中卻極少見到鳥禽。”
“鳥禽……”
章太醫一拍手,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神情激動起來,“快、快去山裡。”
他這段時日一直在人身上反複用藥,卻也沒忘尋找疫病源頭,水不是,平日裡的吃食也不是,隻要疫病源頭一日找不出來,那麼這個疫病便一日解決不了。
如今看來,或許疫病的起源是在於動物。
章太醫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也顧不得自己的年紀,連忙拉著裴再思駕馬往城外而去,疫病已經盛行了將近一月,就算他們不急,那百姓又如何能熬過去。
且,為了儘量不要傷害更多百姓的性命,他在人身上用的藥都極為溫和,隻有一些較為極端的法子,如放血療法,才會在牲畜身上嘗試。
到了山中,幾人都戴上藥熏過的麵巾,然後往林木深處而去。
的確奇怪,林木鬱鬱蔥蔥,偶爾能見到兔子和野雞,但是天上的鳥雀卻很少見到,偶爾有見到的也是病蔫蔫的模樣。
章太醫手指顫抖的指了一下不遠處棲息的一隻白色大鳥,對裴再思說道:“勞煩裴侍郎將它射下來。”
聞言,裴再思取下背上的弓箭,一箭將那白鳥射了下來,在下去撿的時候卻愣在了原地。
“如何?”章太醫連忙跟上他,在看清鳥雀模樣時幾乎熱淚盈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這隻大鳥身上的病狀與人身上的幾乎一模一樣,章太醫眼中含淚令人在林中捕捉幾隻活鳥回去試藥。
現在來看,治療好鳥禽的病便能阻止疫病進一步傳播,至於用在人身上的藥,還是需要斟酌。
但是那又如何,隻要能找出源頭,便不愁沒有解決的法子。
裴再思心中也鬆了一口氣,他的餘光不經意間瞟到地麵上一具早已經腐敗的鳥屍,忽然想到,患病的人中有許多都是青壯年勞動力,郊外的莊戶人家都是以種地為生,但今年多暴雨,收成怕是不好,會不會正是因為有人在山中捕捉了鳥類才會患上疫病呢?
而現在每日的新增,會不會是因為家中沒有餘糧,迫不得已才會才山中撿食鳥屍?
朝廷並沒有給郊外的居民發放糧食,看來這個可能性是極大的,裴再思說出自己的猜測,章太醫沉默了一瞬,然後說道:“老朽會去和皇上稟告此事的。”
他的目光中含著讚許,“若是疫病得以控製,那裴侍郎你絕對是大功臣啊!”
裴再思低了下頭,他不想要做什麼大功臣,他隻想要他的月月早些回來。
前幾日顏秉之曾經偷偷進去看過一次,說月月與白府的小姐在一處,二人的情況都已經十分危險,月月甚至幾乎每日都在昏睡之中,都要認不出哥哥來。
顏秉之說這話時,八尺男兒幾乎落淚,他就這麼一個妹妹,自然是摧心剝膽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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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顏月月之事,承元公府上下都陷入了沉默與感傷,顏秉之每日都隨著吳大人四處查看,給患者試藥記錄病情,盼著早日能夠得出治療的法子來。
這一日,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顏府,剛下馬車便見到玄荔正揮舞著手上的鞭子要往隨從的侍女身上抽去,見到他時才止住了動作,然後氣勢衝衝地過來,“好啊你,本公主找了你許久,你這是做什麼去了!”
顏家發生的事情她也是有所耳聞的,玄荔見他憔悴的模樣心中忽然生了一絲嫉妒起來,不禁說道:“她不過是生個病罷了,太醫院遲早會得出治療的方子來,你何必如此?”
她的聲音不算小,顏秉之止住了步子,然後回過身來,看著她,一改往日散漫的形象,有些嘲諷地笑道:“是啊,臣的胞妹性命攸關,公主又何必如此?”
“公主您不是一直要個答案麼?臣今日就將答案給您。”
玄荔一愣,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安來,然後便聽他冷聲道:“你身為公主,卻言行跋扈,沒有一絲該有的教養與端莊,身為皇族,卻不能體恤民生,隻顧著自己的一己私欲。”
這是頭一次,顏秉之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來,“你可知手中的鞭子抽打過多少無辜的姑娘與百姓,你的馬蹄與行仗踐踏過多少無辜之人的身軀,你大肆揮霍,不能體諒民生之苦,目中無人,肆意妄為,愧對先帝之功勳。”
他的每個字都堅將有力,“公主您口口聲聲心悅於臣,卻不能感臣之感,臣妹如今生死之際,公主您卻隻顧著與臣的兒女私情,恕臣無力,也實在無心再來敷衍您。”
玄荔想辯解,卻啞口無言。
顏秉之最後望她一眼,然後轉身離去,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所以臣就算鰥寡一世,也絕不會娶你為妻,還請公主日後莫要再來打擾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