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問淵(2 / 2)

在左慎卿的不雪殿偏房裡呆坐了半晌,裴瑛還是覺得猶如在夢中。

半天之前。

左慎卿:“這殿名喚不雪,你往後就住這間偏房。”

他袖擺輕揚,淡淡地看了裴瑛一眼,“江位初境?”

裴瑛聽說山門裡灑掃門庭的夥夫都至少是江位中境後,更是不好意思地垂著頭,“嗯。”

左慎卿沒有說話,遞了兩本看上去就艱澀難讀的典籍給他,“先修心。”

然後他就離開了,沒有多說什麼話。留下裴瑛一人在偏房裡對著那兩本怎麼嚼都嚼不出味的書發愁。

即使裴瑛的文蘊已算深厚,有些艱澀的詞句也要嚼上個半天。這時他才意識到,從前在梧桐輕宮裡上的文史課有多可愛。

裴瑛困得臉直直磕上了書本,這才驚醒。

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院裡卻無人點燈,沒有半點煙火氣。

他指尖捏了一個法訣,見那幾簇小小的火焰點亮了滿院燈盞,才滿意地拍拍手,“嗯,這樣才好看。”

而在主居室中,左慎卿不經意抬眼,看見外麵亮起的燈色,神色也沒什麼變化。他把小毫擱上筆架,左手壓著做滿旁批的經文,右手端起一旁的藥碗服藥。

裴瑛隔著門輕輕地叫了聲,“師傅,弟子見您沒有出去過,到用晚飯的時辰了,想問問您吃些什麼。”

左慎卿淡淡地回應,“不餓。”

裴瑛早就饑腸轆轆,聞言就差蹦著出去了,“是,那弟子自己去了。”

左慎卿眼中光華流轉,按了按自己的眼尾,不知道在說誰,“瘋了。”

他又翻了幾頁書,用那些詰屈聱牙的字文蓋過那個驚鴻一見就揮之不去的麵影。

裴瑛在問淵山上沒有太熟識的人,不雪殿除了日行灑掃的侍子外,隻有他和左慎卿兩人。但這位師傅也是惜字如金的,所以大多時候,裴瑛都是自己翻書消閒。

不過偶爾左慎卿得了空,也會耐心地給他點撥幾句。

後來日子過久了,裴瑛也覺得這裡的生活確實恬淡閒適。除了照顧好自己的起居之外,還在不雪殿裡侍弄起了花草,把清寂的園子修整得熱熱鬨鬨。

這晚裴瑛在偏房的書架上摸著了一本練滿了的字帖,看封皮已經很陳舊了,他隨手翻開看了幾頁,這本字真是寫得極漂亮,遒勁又大氣。

不知是出自誰的手筆,但確實看得他眼饞,覆上宣紙就臨起帖來。臨了小半會兒,他把宣紙用鎮尺鎮著晾乾,自己被月光照得昏昏的,趴在桌上睡著了。

再醒來時,鼻尖被一陣淡淡的鬆草雅香摩挲著,發頂傳來一陣清越的聲音。左慎卿站在他身後,看見他摹的字帖後輕聲說道,“你字寫得好。”

“隻是,不必一昧摹學他人,筆者所經曆的飄搖悲喜,都凝於毫尖的水墨,才釀出他自己的一身風骨……換紙來,寫你自己的字。”

裴瑛不敢怠慢,隻是被他看著寫字,覺得太壓迫,腕肘都略略發抖,幾滴墨汁抖出紙麵外。

左慎卿沒說話,隻是頗為疏離地遠遠按上他的小臂,替他平筆。力道雖然不重,裴瑛卻總覺得被拘著,難以定心寫字。

前幾個字歪歪斜斜,寫得他又憤又難堪,簡直想撅筆就跑。但是左慎卿什麼也沒說,就靜靜地看著他寫。

再寫了幾個字後,裴瑛寫得更順了,自己的筆風也漸漸顯了出來。

左慎卿:“你心不靜,下筆就亂。心靜後,運筆就有了章法,可觀。”

裴瑛鬆了一口氣,“謝師傅指點。”

左慎卿點點頭,瞥了一眼那本自己不知多少年前的習作,離開了。

裴瑛頗為感慨地看著那張新字,把它夾進了書裡。

***

翌日一早,裴瑛就來到昨日敲鈴擇師的儲英台,果然在此地看見了早早就在候著自己的第二位師傅——左瑤則。

左瑤則和左玉臣都是海位中境的修為,在這問淵山上都是僅次於掌門左慎卿的第二人。

不過,即使隻是師兄師姐,教起裴瑛個江位初境,也是挖紅薯削蘿卜一樣容易。

左瑤則遠遠看見裴瑛,唇角揚起弧度,朝他揮了揮手,“小徒弟,來。”

裴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勾上了肩膀,他直接帶著裴瑛朝雙燕回廊走,“拜在我門下,真是你的福氣。”

左瑤則嘴上滔滔不絕,卻貼心地替他撥了一路的紫藤簾,“問淵山上的快樂教育,獨我一家。”

“摸魚捉雞,我稱第二,就沒人稱第一。另外兩隻整天酸文假醋的狐狸人精,那可把書給你當飯喂的。”

裴瑛忍俊不禁。

“到了,給你看看師傅的,不,現在是師傅和你的溫馨小窩。”

滿室的書卷擺設之類四橫八陳地倒在地上,一副仿佛被強盜搶掠後的慘相,幾乎沒地方下腳。

裴瑛扶起腳邊的一尊玉瓶,“呃……師傅,這……”

“嗯……確實很溫馨。”

左瑤則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這個啊,是我前年下山出去玩……呃,不,下山曆練時走的急,把屋子弄得亂了些。”

“我也是昨日剛回,誰知這些侍子這麼不上心,也不幫我看著點。”

左瑤則不在意地擺擺手,用法訣把滿屋淩亂的物什歸位,又把一把極漂亮的琴掛在牆上,“這都是小節,你彆介意。”

裴瑛把那句“可是你看上去就很不靠譜啊”生生咽回了肚裡。

左瑤則取下發上的幕紗,身子往座位上一歪,拎起茶壺就往嘴裡倒,卻沒倒出水,“徒弟呀,你會不會燒菜?”

裴瑛:“手藝一般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