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感覺……?”
少年走到石棺邊,先是仔細端詳了一下被大哥扔出去的幼童頭骨,而後又屈起手指敲了敲石棺。
滴答——
石棺上,響起了水滴落下一般的聲音。
四周的風……變得更幽涼了。
少年眯起眼,眼神晦暗一瞬。
但他轉過頭,卻又是個笑眯眯的明快模樣:“不要開棺。不過,這種棺材下麵會有大量陪葬品,而且都是珍貴的東西……能換很多錢。嗯嗯,錢財,錢財,錢財……”
少年蹲在一邊,手裡抱緊桐油燈,一臉神遊,儼然陷入了暴富的快樂之中。
出神了一會兒,他又順口提醒:“你們挖出什麼東西,拿歸拿,但如果見到一種透明的圓形玉石,一定彆碰。”
大哥同小個子對視一眼,也在對方臉上看到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就算隻有半成,可若果陪葬品十分貴重,那半成……也足夠讓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錢財如油脂,令他們的利欲之火熊熊燃燒。
至於少年的那句提醒……隻像清風過耳,淡淡一繞,便離去無蹤了。
一高一矮的兩人接連揮鏟,不出多時,就將白色石棺整個掘出。
果不其然,在棺木四周,堆著數也數不儘的黃金、白銀、陶器、玉石、寶石……
這些東西不曉得埋了多久,顏色已經黯淡,可瞧在二人眼中,不亞於朝陽的輝煌燦爛、醉人心神。
兩人看得兩眼發直、喘氣不止,已是頭暈目眩。
可又想到其中大多都要歸背後那少年,他們又心痛如絞。
不知不覺,兩人挖掘的速度慢了下來。
小個子的眼睛骨碌碌轉,貪婪地去看著滿坑的寶物。
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在石棺邊上,靜靜躺著一顆透明的、圓潤得難以置信的石頭。它大約一隻手就能握住,整個都是通透的。
暗夜微光,石頭卻隱有火彩,那樣的美麗、那樣的純澈、那樣的……
簡直叫人看得心尖發顫。
一看,就是能買下一整座城池的絕世寶貝。
小個子咽了咽口水。
他虛弱地伸出手,忽然又頓住。他抬起眼,悄悄看了一眼那頭的大哥,又偷偷瞟了一眼背後那散漫神遊的少年——
他蹲下來,一把將那透明的玉石抓了過來,塞進了懷裡。
隻拿這一顆。他連心聲都在發抖:隻拿這一顆,今天這一回就值了,這輩子都值了!
小個子踉蹌站起。
四周更冷……更冷了。
是風?
不,皮膚沒有感覺到風力。而且坑底哪來的風?
那……是哪裡來的冷?
像隆冬的冰錐,被人一點點敲進他的骨髓。
又像一隻冰冷的手,牢牢按住了他的頭顱,將什麼不屬於他的想法粗暴地灌輸進來。
小個子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而顛倒,但他毫無所覺;他隻是愣愣地盯著那口棺材。
不知不覺,他伸出雙手,抓住了棺材蓋的邊緣。
然後,用力一推——看上去沉重異常的石棺,輕輕鬆鬆就被打開了。
——丁老三!你在做什麼!
在大哥帶著恐懼的怒吼之中,小個子悚然而驚:發生了什麼?!
他低頭一看。
“啊——!!!”
他慘叫後退,懷裡的透明石頭卻詭異地朝前飛出。
眼看著,石頭就要在棺材邊磕得粉碎——
如果不是一隻手抓住了它的話。
少年提著桐油燈,站在棺材邊緣。
“不是讓你們彆拿嗎?”他抱怨著,卻也並不多麼認真,仍是懶懶散散的,“都過來……磨蹭什麼,不想死就過來。”
他輕快的聲音裡彆有一種讓人畏懼的力量。
小個子抖著腿走過來,又被大哥重重打了一巴掌。
三人圍在棺材邊。
略略前伸的桐油燈,照亮了棺材內部的情形。
在這座外表樸素、毫無裝飾的白色石棺中,躺著一個人。
之所以說他是“一個人”,而非“一具屍體”,是因為……
從沒有這樣栩栩如生的屍體。
這是一個青年男性。
他閉著眼,雙手在胸前交叉,手指搭出一個塔狀。四周棺材內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它們扭曲異常,多看一眼都覺得心頭狂跳。
符文從棺材壁上,一直延伸到男人身下;仔細看去,棺材底部凝著一層黑褐色的東西,發出一種讓人不舒服的腥氣。
除此之外,更引人注目的……卻是青年的模樣。
沒有人能忽略這樣的臉。
青年略皺著眉頭,如在沉睡。他的眉眼、唇鼻、下巴,都呈現出一種鋒利的線條,令他即便雙目緊閉,也呈現出一份冷冷的厲色,但同時,他的五官也細致如一筆一畫描摹而出,秀麗超乎世人想象。
但是,在殊麗之外,又有一層怨憎之意籠罩在他身上。一股冷森森的戾氣和鬼氣,便油然而生。
棺材邊的三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忽然,少年開口:“真有意思,這人的頭發和眉毛都是灰色的,不知道眼睛是不是也是灰色。我還是頭一次見。”
他的聲音裡有種盎然興味,清越異常,一下喚回了另兩人的神智。
大哥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布滿橫肉的臉寫滿不安。然而,他卻又像被某種妖異的力量蠱惑,不能將視線從棺材中移開。
他不得不緊緊盯著男人。小個子也是如此。
“他,他是活的?”小個子喃喃道。
“死的。”少年頓了頓,“但如果不小心,就可能活。”
這話,讓這黑沉沉的坑底顯得愈發森冷。
“他的頭上,”大哥咽了口唾沫,“那個黑色的是什麼?”
隻見棺中人的額頭上,竟有黑色的花紋蔓延鋪開;它雖然曲折蜿蜒、十分複雜,卻也能看出是一筆連成。
青年本就身著純黑衣袍,再加上額頭詭異的花紋,便襯得他膚色愈發慘白。
衣領遮住的他的脖頸上,隱約似乎有個什麼花紋。
但是,那兩人都隻顧怔怔盯著青年額頭的紋路。
他們已經被妖異的力量所迷,卻渾然不自知。
唯獨少年神色冷靜,唇角仍然帶著一點笑意。
但是,他的視線也集中於棺中青年的額頭,並且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再度變得幽晦不明。
口中,他仍是不緊不慢說道:“這個人是被咒殺而亡。並且,他生前必定是一位異常強大的術士。殺他的人害怕他怨魂作祟,便用咒術將他封存在此。”
“你們開了棺,令棺中符文接觸到了此世的氣息,也讓術法有了鬆動。如果不鞏固咒術,他很可能就會‘活’過來。”
聽得那兩人麵色煞白。
“那,那我們該怎麼做……”
“刺破中指,滴血在棺材裡。中指與心脈相連,算一點心頭血,屬至陽。”少年將桐油燈往下移了移,好讓青年的麵容顯露得更加清晰。
“但是,注意,”他聲音幽涼,“你們的血一定不能碰到他。連衣角也不可以。”
“……好!”大哥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混沌,心一橫,重重咬了舌尖。
劇痛之下,他抬起手,再狠狠咬破中指,便伸出手去,就將血珠擠落。
接著是小個子。
他如法炮製,隻是咬了好幾次,才磕磕絆絆地咬破中指,而後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大哥看得心急,罵一句“孬貨”,便抓住他的手,使勁想將血液擠落。
但就在這時……
坑底響起了一點細微的聲響。
像是什麼圓乎乎的東西滾了滾。
然後,就是一個清脆的破裂聲——哢嚓。
風——無端生出。
拉扯的兩人像被施了定身術,一點點低下頭。
就在小個子腳邊,一顆透明石頭躺在那裡。
石頭表麵……已經被踩出了一條裂縫。
緊接著,四周都響起了破裂聲,“哢嚓”、“哢嚓”,一聲接一聲,數量多地叫人害怕。
隱隱的火彩在四周湧動,然後是燃燒;沒有太陽和燈,那又是哪裡來的怪異的血色光芒?
暗紅的血光,已經籠罩了整個坑底。
小個子上下牙齒直磕碰,整張臉恐懼得扭曲起來。
但在這種恐懼之中,他還是死死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地盯著棺材裡。
他看見……
“睜、睜、睜開……”
充滿怨氣和死氣的血光,如心臟收縮,明滅不斷。
仔細看去,它們實際上是一個個細小的符文,糾纏在一起,同棺中人相連。
血光飛舞,纏繞在三人周身,眼看就要收緊——
在這片詭異的景象之中,那少年卻忽然歎了聲氣,“嘖”了一聲。
“跑啊,還等什麼?”
他揮劍一掃,就見血光紛紛而落;劍風滌蕩,轉眼就卷著那兩人往上飛去,一氣給拋出幾丈遠!
血光陡然被激怒!
無數細小的血色符文身形暴漲,分為兩部分,一部分鋪天蓋地想往外追,一部分又來吞噬少年。
但少年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提不起勁的、還帶著幾分沒趣表情的模樣。
“你們兩個——那半成也沒有了,歸我了!”
他高聲喊了一句,手中劍鋒再揚!
看似隨手劃出的一劍,卻能引動風雷聲響,隻一劍便壓製住了那漫天的怨氣和淩厲攻勢。
“你行了啊。”少年抱怨道,“那兩人也不是什麼大惡人,不過世道艱難,出來賺錢……唔,自然了,我也是。你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