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反求諸己(一)(神代故事第一部分...)(1 / 2)

誰要被人隨意決定命運?

憑什麼一個人不僅能漠然地安排彆人的將來,還能冷漠地看待自己的死亡?

每個人的生命……都應該是非常珍貴的。否則,為什麼人類要在危機四伏的大荒中苦苦求生?

裴沐滿心激憤,走路帶風,生生在田野間走出了個上戰場般豪情萬千的陣仗。

要她說,不就是找出扶桑部中暗藏的內鬼,再奪回被偷走的神木之心,再尋個法子治好大祭司的暗傷嗎?雖然乍一看毫無頭緒、困難重重……

……實際上,也的確毫無頭緒、困難重重。

裴沐忽然站住了。

仔細一想,無論是內鬼的身份、失竊的神木之心的具體位置,還是大祭司的傷勢,他本人都比她要清楚得多。

那她現在這麼昂首闊步地離他而去,還放出豪言壯語……究竟是在乾什麼?

難道不是該繼續抓住他,仔仔細細問個清楚分明?

當回籠的理智意識到這一點時,裴沐不得不僵硬地、一點點地回過頭。

果不其然,大祭司正淡然地望著她,對她的突然停下沒有絲毫意外。

“副祭司何故停步?”他慢悠悠地說,明知故問,“若是有什麼下定決心去做的急事,我並不會阻攔。”

他的聲音清冷平淡,那張沐浴著陽光的臉也依舊蒼白、毫無血色,但是……他眼中那尖銳肅殺的冷氣消失了。

此刻,那雙深灰色的眼睛裡有隱約的笑意在閃爍,仿佛冬夜星空一夕遇暖,便成了晴朗遼闊的春夏之夜。

裴沐疑心他是在嘲笑自己。

她有些尷尬,也被笑得有些不樂意,卻還是痛快地走回他麵前,哼道:“我停下來是為了讓大祭司看笑話。好啦,笑話看完了,大祭司可以將其他事情告訴我了麼?”

“笑話麼……”

他卻不急回答,而是略一沉吟。忽然,他的唇角竟然真切地上揚些許,讓那點似有若無的笑影成了近在眼前的淺笑。

“副祭司倒確實頗為有趣。”大祭司微笑著搖頭,“也好,總歸你早晚都會知曉。”

男人說罷,便抬起烏木杖、輕輕一頓。

倏然間,四周景色變換。青色的苗木、濕潤的黑土、淡白的雲氣……諸多顏色忽然混在一起,最後再猛然分開。

裴沐察覺到淡淡的神力波動,眼前再一花,接著,她就發現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經截然不同。

陽光垂落,神木參天。她和她麵前的大祭司,一轉眼已是回到了烈山之巔的神木廳。

裴沐呆了呆,已經是忘記了剛才的不樂意。她眼睛一亮,興致勃勃道:“你果然能做到身隨意動?你力量強大,是不是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一直想學這種巫術,卻一直不得要領,能否請大祭司賜教……”

大祭司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神色一動,忽然問:“副祭司又不生氣了?”

裴沐:……

她向來是有些忘性太大的。她是個成天樂悠悠的性子,就算生什麼氣,也總是持久不了。

可現在被大祭司當麵戳破,她哪裡肯認?

她便立即嚴肅了神色,硬生生將話頭一轉:“……為了不讓大祭司趁機逃跑,還請大祭司現在就詳細說說有關神木之心的事。”

唉,學身隨意動的事……還是今後再說吧。

大祭司盯著她。

他的神色出現了一種奇怪的波動,好像是又忍不住想笑,可是又竭力克製住。

裴沐又要疑心他嘲笑自己了。

不過還好,這一回,那淺淡如雨霧的笑並未真正出現。

大祭司隻是微微搖頭。在她麵前,他好像總是這麼微微搖頭,有時是不讚成、不悅,有時是單純的無奈。

“真是個……奇怪的性子。”他低聲說了一句,才問,“你想知道什麼?”

裴沐聽見他說自己奇怪了。她耳朵尖動了動,還是決定正事要緊,自己暫時不予反擊。她就板著臉:“屬下想知道三件事。”

“第一,扶桑部中內鬼是誰,大祭司是否知曉?”

“第二,大祭司既然知道失竊的神木之心在無懷部,為何不速速取回?”

“第三,大祭司的傷……究竟如何?”

她自認問得很鄭重,可古怪得很,麵前的男人又露出了那好似忍笑的神情。

“副祭司已然是……頗有繼任者的氣勢。這很好。”他語帶讚賞,話鋒一轉,“不過,這三個問題卻是問得不夠好。”

就像大荒上的成獸會耐心地教導幼獸捕獵一樣,大祭司也進入了某種“教導者”的角色。

他分析說:“第一個問題,我自然不能確定,否則我早已處理乾淨。但若問線索,我便告訴你,內鬼是有資格出入星淵堂、靠近神木廳之人。”

有資格出入星淵堂的人是扶桑祭司、扶桑首領,必要時,各位將軍也能前往。

但是,有資格靠近神木廳的……

隻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祭司,以及扶桑首領,這五人。

而自五年前的事件之後,玄武之位空置,其職責由青龍一並掌管。

裴沐心中一沉:“大祭司是說,內鬼要麼是姚森,要麼是青龍、白虎或朱雀中的其中一個?”

“不錯。”大祭司看她一眼,忽然說,“我知道你懷疑姚森,但在獲取確切證據之前,對所有人都要保持懷疑。現在先靜觀其變,我自有安排。”

裴沐不喜歡懷疑親朋好友,但她知道大祭司說的是對的。她沉默片刻,點頭應下:“我明白了。”

大祭司頷首:“那麼,第二個問題。神木之心被偷之後,有人想方設法將它藏了起來,遮蔽了我的感應。直到上回與無懷部作戰,我殺死了他們一位祭司,才探查到神木之心的波動。”

“原來如此,那……”裴沐想了想,“我去偷回來?我擅長禦風,應當能潛入無懷部深處。他們要藏神木之心,必然隻能將它藏到神木中,並不難找。”

“胡鬨。”

大祭司一聽便蹙眉,斥道:“你是我定下的下任大祭司,便是我親自前去取回神木之心,也不會教你去冒險。”

誰要當你的下任大祭司?裴沐心中翻白眼,麵上裝乖,敷衍哄道:“好,多謝大祭司回護。那要如何取回神木之心?”

隻要問清線索,誰理你呢?裴沐是這樣想的。

不過,也許大祭司看穿了她的想法,所以他根本不回答這個問題,隻說:“想知道?很好,等你當上大祭司,你便清楚了。”

裴沐:……

“至於第三……”

男人忽然移開目光。

裴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神木鬱鬱蔥蔥、隨風輕搖,滿眼翠綠生機,哪看得出半點損傷?

正如她眼前這人,眉眼總是深邃冷淡、神色總是波瀾不驚,身姿也總是筆挺,當他沉默著走過,連天地都仿佛為之靜默——是這樣的一個人,誰能看出他實則命不久矣?

大祭司輕聲說:“我傷在心臟,一半心脈已碎,早已無藥可治。若有傳說中的神草仙花,或可挽回,但神靈離去經年,世間早已沒有神物存在。”

他語氣很淡,沒有絲毫害怕或遺憾,好似隻不過是講述一件人儘皆知的小事。

見他這樣,裴沐心中難過起來。

“為什麼不讓人努力去找?大荒廣闊,說不定哪裡就有神草仙花。大祭司,你何必這麼早早放棄……”

“人力珍貴,不必浪費在飄渺之事上。我死後的事,我都有安排,不會影響扶桑部的繁衍壯大。”

“可……”

有時候,一個人越是語氣清淡,反而越說明他主意已定。

大祭司搖頭製止了裴沐的話語,自己也不再多說,隻往左側走去。

左側的平台原本空空蕩蕩,隻有鋪陳的石板、貼著山壁的青銅落地燈,但當他走去時,四周山石就像被賦予了生命,竟然流動起來。

很快,這些“流動”的山石就自發塑造出了低矮的石桌、石凳,石桌上還有不知道哪裡來的筆墨、刻刀、竹簡。

除了這些,從神木廳的門口還有東西飛來。

那是一堆小山丘似的竹簡。它們無風而起,“嘩啦啦”地往大祭司的方向飛去。

裴沐認出來,那是之前青龍祭司送上山的竹簡,說是扶桑部各地消息,送來給大祭司過目。

竹簡飛去,堆在他身邊,快要和他坐下時一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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