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葉垂宮牆(1 / 2)

菩提偈 宜城亭侯 4857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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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月,臨近歲尾,長安已經很冷了。

城南明德門的正脊上停歇著一隻蒼鷹,偏頭審視這座曆經十三朝的古城。鷹眼轉動,逐次映出鱗次櫛比的一百零八坊,青瓦泥牆,街衢縱橫……長安的裡坊,每一處都橫平豎直,每一處都如出一轍。

忽見一抹穠麗的顏色闖入眼底,它隨即振開雙翼,猛地俯衝而下,直衝朱雀大道儘頭。因為速度極快,兩掖的坊院向後飛逝,牽扯出絲縷般的,青灰色的殘影。近了、近了…紅牆黛瓦後的重簷飛甍,刺天高闕上的彩繪鮮明,在寒冬籠罩下也不顯得蕭索,一如三十年前建成時那樣,無上恢弘。

那裡,便是大周最威嚴的所在了。

太極宮裡有一條漢白玉鋪就的橫街,東西走向,宏闊非常。一行黃門托著漆盤從承天門上過來,這是殿中省負責運送命婦冠服的內侍,預備往後宮去。

忽聞一聲鷹唳劃過頂空,淒長哀婉,內侍們恍若未聞,還是那副垂首斂目的樣子。隻有末尾剛進宮的小黃門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抬眼,細微的動作,正好被領頭的少監拿住了。

眼風似刃,殺至他的麵門,他趕忙低下頭,手上力道因為畏懼加重,盤沿遊雕的夔鳳紋狠狠壓進了手心。

大概是礙於還有差事未辦,裴少監並未立時責罰他,隻用那尖利的嗓子提醒:“都給我聽好了,娘子們的冠服各有品級,隻此一套,可沒什麼替換一說。少了顆鈕子斷了根絲線,拿你們眼珠子來補。”

內侍們聞言一凜,愈發嗬下腰去,更不敢錯眼張望了。

裴少監冷哼一聲,回過頭來時,分隔前朝後/庭的安仁門已經近在眼前。

尚衣局冠服的分送,一向是依著尊卑次序來。昨日已將兩後的禮衣送妥,剩下的便是十七位娘子。這些娘子之中,又以貴妃地位最尊崇,因此甫入後/庭,裴少監徑直把人引去了淑景殿。

當今貴妃母家姓韋,乃京兆望族之一。其兄因翊戴有功,授檢校中書令,加封勳國公。這位國公爺胸有韜略,頗受聖人1倚重,今年春奉命北上抵禦突厥,至今未歸。

兄妹倆正是聖恩隆重的時候,等閒怠慢不得。淑景殿外的裴少監搓了搓凍僵的手,親自接過黃門手裡漆盤,堆起一個恭順卻不諂媚的笑臉,正待跨進門檻的時候,不妨衝出個披發素衣的人來,和他迎頭相撞。

這一撞太狠,漆盤不慎脫手飛出,金釵錦衣散落滿地。混亂之中,少監被撞得暈頭轉向,待要看清對方麵目時,那人早已消失在夾道儘頭。

變故突如其來,一眾黃門都被嚇得愣住,個個狀若木雞。少監氣急敗壞地拍腿嗬斥:“愣著乾什麼?還不快拾起來!”說罷望向那人離去的方向,正當滿心狐疑猜測之際,門內又追出來一幫惶惶不安的宮人,其中一個他倒認得,是貴妃身邊的司帳。

向來從容有度的司帳也顧不得舉止了,腳下跑得生風,慘白著臉喃喃:“不好了,不好了……”

少監詫然,一把拽住了從麵前跑過的小宮人:“到底出什麼事了?”

小宮人驚惶道:“前朝遞消息進來,國公爺領兵追敵,在燕然山中了敵軍圈套,折損了五萬兵馬。逃回來的郎將說國公爺收受敵賄,與敵將裡應外合,設局誘我軍深入,見事情敗露便畏罪潛逃突厥。夫人2急得沒辦法,隻好素服麵聖,要替兄長,替韋氏抵罪。”

消息傳得很快,殿中省的人前腳從淑景殿出來,後腳各宮便有所風聞了。大概是女人的天性使然,遇事便喜歡追根究底。裴少監送衣的時候,還得應付娘子們隱晦的打探,半日下來實在是身心俱疲。

昭慶殿裡,殿中省的小黃門一字排開,往上托舉手中的精美華服,供上首端坐的馮婕妤過目。

馮婕妤揣著暖袖,輕描淡寫地掃了眼,便對一旁侍立的少監笑道:“查驗倒是不必的,少監辦事,我是一百個放心,外頭天寒地凍,勞動少監親自送來,辛苦了。”

裴少監自然不敢領受,謙卑笑道:“這是臣的分內,原就是應當,娘子無需介懷。”

婕妤聽後微微一笑,示意貼身女官遞紅綢利市,語調分外客氣:“少監一路辛苦,這一點心意還請收下,回去吃碗羊羹祛祛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