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葉垂宮牆(2 / 2)

菩提偈 宜城亭侯 4857 字 3個月前

貴人的賞齎是萬不能推辭的,少監再三道謝後雙手接過,便等著婕妤問話,原以為她也會委婉探聽些什麼,可她隻是無聲靜坐,像一株不惹塵埃的淨蓮。

這位馮婕妤,倒與彆的娘子有些不同,裴少監心中感歎,隨即叉手請退:“今日實在不得閒,望娘子容臣告退,待臣另擇吉日,再來與娘子請安。”

婕妤含笑頷首,他朝她躬了下腰,轉身一個揚手,殿中省的人便順著來路魚貫而出,然而身後的婕妤忽然又開了口:“你留下,伺候我試衣裳,倘或有不合身的地方,替我傳話給尚衣局,加急改一改尺寸,免得到時在太後和中宮跟前失了禮數。”

走了一程的裴少監回頭看,是那個不懂規矩的小黃門被叫住了。他張了張嘴,本想舉薦一個手腳麻利知進退的,可轉念又想,畢竟是婕妤欽點,伺候得好壞也賴不到他身上來,因此並未多言,卻行退了出去。

殿中省的人走了,隻餘小黃門托著翟衣,伶仃站在殿上。身邊的女官把殿裡侍立的人遣出去,馮婕妤這才細細打量他。年紀不大,麵孔青澀,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純質無害的臉了。

她問:“在淑景殿,可曾瞧見了什麼?”

小黃門如實作答:“韋夫人跣足披發,一身素衣,臣見她一路往東,大約是上甘露殿求情去了。”

通敵叛國,這可不是一般的罪責,縱使聖人有意偏私,麵對臣工鋪天蓋地的聯名諫言,也隻能秉公處置。馮婕妤沒再追問,順水人情般惋惜了幾句,然後便沉默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暖袖鑲邊的狐毛。

過了很久她才想起什麼:“你兄嫂和兩個侄子,我已經派人安頓好了。進了宮便沒有回頭路,往後儘心當差才是要緊,你家中的雜務,自有人幫忙料理。”

至於如何料理,權看他聽不聽話,能不能為己所用了。小黃門聽出了話裡的深意,顫聲應是。臨走前不忘給她磕頭,兩手扶地叩首下去,前額觸及殿上鋪設的茵毯,悄無聲息。

小黃門退下了,馮婕妤起身走到窗前眺望,隔了好久喚來她的貼身女官,問:“你覺得,宅家3會怎麼處置韋氏?”

怎麼處置?國律上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長意欠身道:“按律主事者,男丁十五以上者斬,其餘徙三千裡,流放嶺南。女眷不足花甲者,革籍為奴,以充掖庭。”逐漸壓低了嗓音,“前朝哀帝苛政,兵亂四起,韋裕隨宅家南征北戰,戰績彪炳。宅家登極後論功行賞,他也是功居一等。倘或宅家瞧在當年出生入死的份上,法外容情,倒也不至於落得這樣慘淡的下場。”

“女眷充入掖庭……”婕妤最在意的是這個,“我記得勳國公膝下隻有一女,是麼?也不知道多大了。”

都說侄輩像姑,韋貴妃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那小娘子青出於藍也說不定。長意明白主子的心思,笑道:“確實有這麼一位女郎,聽說才七歲呢。縱是生得再好,不過上八年十載,恐怕也成不了氣候。”

如此說來,倒是她杞人憂天了,馮婕妤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也怪可憐的,國公夫人身懷六甲,過幾日就要坐草了。”言罷轉身從窗口挪開,這時外麵寒風乍起,有什麼乘風撲進來,撲在麵頰上,泛起一絲微涼。回頭往外看,漫天細雪紛揚下墜,原來是下雪了。

舒心的笑點綴在唇角,她輕輕感歎:“多好的雪啊……”

這是垂拱二年的頭一場雪。

雪卷進流風裡,在天地間纏綿回旋。偶有幾粒失去風的借力飄到簷下,搖曳下墜的時候,被一隻素手展開接住了。

細小的一點白,在掌心短暫停留,很快便被體溫消融。透過這鋪天蓋地的雪,她恍惚記起了初入宮的那天,也是在這樣的一個雪日。

當年事發後,抄家的旨意來得很快,天策軍奉命包圍勳國公宅,宣詔的郎中站在堂上,細數阿耶的罪狀——

“韋裕外結敵將,蔑棄國恩,叛逃突厥,不孝不忠。朕尚念其前緒,容以……裕在身官爵,並宜削除;著其妻女,籍沒為奴,配入掖庭。”

那時的她,不太聽得懂詔書的含義,然而郎中每念出一個字,阿娘的臉便灰敗一分,最後急火攻心致使難產,誕下死嬰後血崩而亡。

彼時她年幼,孤身入了禁中,也是懵懂著過日子。隻記得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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