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羅綺勝春(2 / 2)

菩提偈 宜城亭侯 4397 字 2個月前

李崇符並未提醒她應該換足盆,反而從容把腳放了進去。趁著她低眉為他浣足的間隙,他忍不住偷偷看她,那張臉天然去雕飾,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此情此景,當得稱頌,可他不知用何種言語去誇讚一個姑娘,啟唇數次,最後決定這樣說:“你今日的花鈿畫得很好。”想了想似乎不夠,又補了句,“很襯你。”

說完又覺自己太笨拙,慢慢握緊了放在被褥上的手。

明音已有醉意,聞言吃吃笑起來:“是麼……”抬起濕漉漉的手,掩了掩麵頰,“銀鑾給我畫的,她說妝濃不宜侍寢,那就把花鈿描得好看些罷。”

李崇符皺了下眉頭,輕托她的下頜,卷著袖口把那沾水的半張粉麵擦淨了,明音恍惚意識到了什麼,口齒不清地俯身告罪:“妾失態了……”

輕輕一俯首,裙頭飄帶束出的皚皚峰巒隨之湧動。兩人離得如此近,李崇符看得很清楚,他瞠大了雙目,仿佛見證了一座高樓轟然坍塌,搖山撼嶽的震動幾乎逼停他的心跳,下一瞬又如擂鼓似地加劇。匆匆移開視線,取過一旁的巾子胡亂揩了兩下腳,他竭力以平靜的口吻說:“把燈熄了,早些安置罷。”

待她退下後,他才敢狠狠喘了兩口氣。平複下來又忍不住側目追尋她的背影,除卻手足無措外,他對今夜滿懷期待。

滿室燈火次第熄滅,黑暗從每一個角落向上蔓延,如潮水般漫進帳裡,緩緩沒過頭頂。唯餘一盞紅燭時,她向這邊走來。窸窣的腳步聲不斷靠近,輕而易舉地壓過他隆隆的心跳,仿佛這才是他真正的心律。

終於,她撐著床沿慢慢爬上來,與他在這方狹小的帳間促膝對坐。

四目相對,彼此都未言語,最後是明音用寬衣解帶打破了沉默。

抬手勾住衣襟一挑,繚綾大袖從她肩頭滑落,因為侍寢的緣故,她的衣著單薄,脫去大袖便隻剩一件襦裙,肩頸鮮潔的肌膚大片裸露,被燭火暈上一層溫暖可餐的色澤。

懸於帷幔四角的葡萄纏枝紋銀香球閃爍著微光,花浸沉香的味道裡,夾雜著些許誘人的曖昧,在這芙蓉帳中氤氳轉騰。李崇符用力握緊膝上的雙手,鼓足勇氣慢慢抬眼,目光試探地流連於她玲瓏的唇峰,細弱的脖頸,圓巧的肩頭……

她垂眸靜坐,兩手交疊於腹前,像博古架上白瓷燒製的精美人俑,他被勾得心猿意馬,探身靠過去,動作輕柔得像一隻謹慎的貓兒。漸漸貼近,直至能感知到她的呼吸,能嗅到她發梢清雅的氣息。

李崇符吮唇沉吟片刻,最終打算以一個吻回應她脫衣的動作,於是兩手撐在她身側,他矮下身,去尋她的檀唇。就在快要銜上時,一陣急促的,帶有恐懼意味的喘息從她口鼻中噴薄而出,像一道鞭子甩在他的臉上,將帳裡的曖昧打散,將他從柔綺的夢中打醒。

他立時一驚,往後一仰,拉開與她的距離,見她十指深深扣進被衾,雙肩止不住地顫抖,他幾乎要被心底的悲傷淹沒了,原來在含象殿時,她的反應是真的……他有些不甘心,將猜測宣之於口:“姐姐,你不願意嗎?”

自他搬離含象殿,便不再這樣稱呼她了。這一聲姐姐久違多年,乍聽令人心驚,明音又是一顫,向他伏身叩首:“妾該死。”

不敢抬頭,害怕看見他眼中的憤懣和失望,也為自己不知分寸的無禮感到懊悔。顏麵掃地的男人,往往會喪失一切理智和教養,這幾乎是貴胄們的通病。他會怎麼處置她?或許看在兒時情誼的份上,大斥一聲滾,逐她回掖庭當罪奴罷!

大禍臨頭時,她反倒坦然了,至多不過一死,何以為懼?橫豎這世間值得留戀的人物,早就不存在了。

然而設想中的一切並沒有發生,但聞一聲綿長的歎息,他下床取物,回來時展開一件輕盈的織物蓋住她光致的背脊。明音訝然抬首,隻見他目沉似水,聲音輕得像捕捉不住的煙雲:“外間值宿的人都歇下了,夜半三更送你回住處,難免招人非議,你換了衣服,就在這睡一夜罷。”說完躺下,果真留了身邊的位置給她。

沒有惱羞成怒,沒有一句責罵的重話,他甚至設身處地替她考慮了後果。明音羞愧地閉了閉眼,穿上那不合身的菱花睡袍,惴惴不安地坐在床尾,儼然像個做錯事的孩童,頻頻偷望李崇符的臉色。

李崇符仰麵朝上,舉臂蓋住眉眼,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洶湧。明音大氣也不敢出,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