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銳這話一說,果然就直接把宣袚給震住了。
他這個人,本性就是有些“欺軟怕硬”的。
想必是因著童年時代過得很是艱難的關係,他骨子裡總是有些自卑,具體表現就是“吃硬不吃軟”。
但凡有什麼事兒,你若是好好求他,他必定不會真心答應,反倒覺得你毫無利用價值,太過軟弱可欺。
而若是你表現得十分強勢,就會讓他臣服——比如景慧帝,一直都是對他沒有什麼好聲氣兒,但是他一直都對這位父皇十分敬畏,在景慧帝麵前每每都是如履薄冰,直到景慧帝死掉,才總算是真正放鬆下來。
再比如上輩子他對待馮婉和鳳妧的不同態度——前期對待馮婉,跟對待景慧帝差不太多,畢竟那個時候,馮婉是鳳家大小姐,他是皇子裡最沒存在感的小可憐。
後期他成功做了太子,之後登基為皇帝,就一反常態對待馮婉開始沒有什麼好臉色了。
一方麵是他身份地位上升了,另一方麵則是那個時候馮婉對他實在是太好了——所以說,若是拿的不是女主角的劇本兒,沒事兒就彆腦子發昏想著去拯救一下誰什麼的,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你拯救。
不但不需要,甚至還覺得你在高高在上瞧不起他……這都是鳳妧進宮之後,宣袚摟著她在馮婉麵前親口說的,故此印象還是挺深的。
畢竟是自己辛辛苦苦救贖了十幾年的小狼狗,本來馮婉還是有那麼點兒傷心來著,可惜很快就死在了冷宮,倒也沒有來得及傷心太久。
等到了死了之後,發現這一切不過就是一本兒古早小言的劇情,那就更加談不上什麼傷心了。
羞愧到找個地縫兒鑽進去都來不及,傷心那是不可能傷心的。
再看鳳妧,上輩子她直接回到了馮家,有女主光環護體,自己過得雖然不算艱難,但是性子也愈發冷硬——就是這個味兒,正好對了宣袚的胃口。
要馴服一隻動不動呲牙上爪子的小野貓肯定比麵對著溫順的家貓更有挑戰性了。
何況還有劇情的推波助瀾呢。
總之,上輩子的經曆告訴馮婉,千萬彆對宣袚這男人好聲好氣——不然你就等著被他利用個徹底讓後轉身拋棄,甚至背後捅刀子送你上路吧。
反正那種經曆她是不想再重溫一次了。
但是諷刺的是,好像鳳妧接下了她上輩子的劇本——莫非這劇本是專門為鳳家大小姐定製的?
不管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是誰,就會接收這個命運。
那可真是……太慘了。
想起作為鳳家大小姐被丟進教司坊的鳳妧,馮婉暗暗歎了口氣。但是卻也並沒有太過在意。
她享受了鳳家大小姐的福利,那麼也就應該承擔鳳家大小姐的義務,總不能好事兒都讓她占了,到了要負責任的時候就推彆人上了吧。
也不知道她知道了真相之後,會有何感想呢?
估計按照現在這劇情進展,是沒有這一天了吧。
想到鳳妧,馮婉稍微走了點兒神,等到回過神來時,眼前的情形又變了。
可能是項銳有過上陣殺敵的經驗——真的見過血的那種,跟宣袚這種遠遠躲在大軍保護之中觀戰“監軍”的不一樣,是真的有那種為上位者的氣質的。
反正他隻是稍微拿出了些做派,就成功壓製住了宣袚,甚至將他骨子裡頭的那點兒自卑都給逼了出來——他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些像是在麵對景慧帝那個時候的表情,敬畏,順從,甚至還有點兒可憐兮兮的。
項銳顯然也沒有想到他隨便裝腔作勢一番居然就會有如此效果。
不過這顯然是個好事兒。
他原本就不耐煩看著宣袚這小白臉兒在那裡對馮婉毛手毛腳的,現在見這人知道怕了,心中那股莫名的鬱躁之氣也散去了不少。
但是雖則如此,這事兒現在還不算做完——他此番入宮,本來就是一招險棋,是他靈機一動之下的一個大膽新奇的點子。
自他跟父親西襄侯一道兒起事以來,一開始的確是勢如破竹,連下數城——景慧帝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百姓身上,他全心全意地算計著想要扳倒異姓王和世家,把權利牢牢控製在自己手中,根本就沒有管過百姓的死活。
但凡這位景慧帝有點兒愛民之心,也不會對那幾個異姓王特彆是項家下那樣的狠手——那可是幾代人鎮守邊關的英雄家族,就為了他那麼點兒可憐的自尊心和安全感就一下子都乾掉,也真是很行。
這事兒不隻項銳氣不過,連馮婉這個圍觀吃瓜的都看不下去了。
她簡直都要懷疑,這老東西是不是不想要這大源的江山,想要把這大好的錦繡河山拱手送給外族蠻夷了。
在她的時空裡,這種樣式兒的昏君也不是沒有過,主和不主戰,最後割地賠款都沒用,自己一家子被人家擄走當階下囚備受折磨、無比恥辱不說,最苦的是無辜的百姓們,慘遭異族鐵騎屠戮,那可真是無妄之災、天降不幸。
眼看著景慧帝就要走上那位宋朝昏君的老路,幸好項銳跟他爹西襄侯腦子清楚,直接謀反了——家裡幾個親人都被老東西乾掉了,再不造反等著跟其他幾個異性王一樣被滅了滿門麼?
這兩位都不是那種愚忠的人,就算有,也隨著項家大哥和叔叔的死消失殆儘了。
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不過就是等待一個機會。
這一次就是最好的機會。
景慧帝和宣袚終於肆無忌憚做出了讓所有人不齒的行為——明著是搶人婚約,其實不過就是太過傲慢、不拿臣子當人看罷了。
清君側的旗號永遠有效。
其實這背後想清除的,正是這個放任小人跳噠的昏君。
不過大源朝畢竟是宣家的江山,就算到了景慧帝這個昏君手裡被敗得差不多了,也總有些死心眼的人非得愚忠……
快要打到京城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幾個硬骨頭。
說是硬骨頭,其實也是項家昔日的老戰友,大家曾經一起在邊關殺過敵,都是鐵血錚錚的漢子,居然最後要兵戎相見,也實在是令人唏噓。
項銳本想著遊說一番,和平收服,可惜被這幾位叔叔伯伯啐了一臉,罵他“忘恩負義”、“狼子野心”,居然敢謀反。
對於他們這幾位老將來說,項銳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後輩,也曾經寄予厚望,誰料道居然造了反,那簡直是加倍的失望難受。
至於景慧帝對項家做的事兒,那他們倒是選擇性失明了,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是覺得這都不叫事兒。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就是他們心中的忠君思想。
至於這個君值得不值得忠,那他們是根本就沒有想過的。
跟這種人談推翻□□、建立新世界什麼的,那無異於是對牛彈琴。故此項銳很快就铩羽而歸,但是若是真的對他們動手,又於心不忍,一時間難免有些進退維穀。
好在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未來太子妃病重,太子宣袚對外廣求名醫的消息。
世人都道太子對這個未過門的太子妃十分疼愛,並不因為她出身鄉野而輕看她,一時間傳為佳話,隻有項銳在得知之後當場就捏碎了酒杯——既為了馮婉的病而焦心擔憂,又為了宣袚這惡心的舉動氣憤難耐。
什麼未來的太子妃,那明明是他沒過門的妻子,這宣家的父子倆可真的是一個比一個不要臉。
他氣得想要連夜趕到宮中把宣袚的腦子給擰下來,他表哥薛巒和他的那幾個副將好不容易才把他給攔下來,他氣不過在營帳中轉了一夜沒睡,天快亮的時候,居然被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那就是詐死入宮、直接把景慧帝和宣袚乾掉。
擒賊先擒王,到了那個時候,那些舊日的叔伯們再愚忠,也奈何不得他們了。
當然這事兒說的容易,做起來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首先怎麼詐死就很難了。
再說怎麼入宮,入宮之後要怎麼做這事兒,那更是困難危險到無法想象。
因著事關重大、危險異常,除了項銳他爹西襄侯之外,誰都不知道。
連項銳他表哥薛巒都不知道——也是因此,薛巒昨晚才巴巴兒地偷偷闖進宮裡給馮婉送了那個口信兒。
項銳陣前不敵,失蹤了。
這就是世人所能知道的“真相”。
因著連自己人都騙過了,故此才可以騙過景慧帝和宣袚,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西襄侯因著唯一的兒子“失蹤”而悲憤得再次病倒,所有的事兒都靠著妻侄薛巒料理——打仗是沒可能再打仗了,先退兵三十裡安營紮寨,等找到了人再做打算吧。
那些舊日的老將軍們聽了這個消息,倒也不好再追擊——雖然是兩軍交戰但是其實雙方的傷亡都不大,加上昔日的感情還在,正如項銳不想對他們動手一樣,其實他們也不忍心對項家軍下狠手。
如此一來,戰事居然就和緩了起來。他們一邊兒也緊閉城門堅守不出,一邊兒將這個情況上報聖聽。
說是聖聽,其實景慧帝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已經根本沒法理政了。
所有的政事包括戰事都是太子宣袚負責,他隻安心在宮中養病,但凡有什麼事兒,吩咐一句“讓太子定奪”就完事兒。
果然宣袚在京中接到這個“喜報”,頓時十分高興。不過他卻並不讚同守城主將“窮寇莫追”的提議,而是主張“斬草除根”,趁他病要他命,務必要把項家軍全殲。
為此,他連發數道軍令,讓守城的那幾位老將軍主動出擊,全殲項家軍。並且表示若是他們再如此拖延推諉,就要問他們一個“不聽軍令”、“延誤戰機”的大罪。
因著這翼州城離著京城已經不遠,若是失守,基本上京城就是項家軍的囊中之物了。
可見這城池守衛有多重要了。
宣袚原本一直在城中督戰,之前就跟幾位老將軍搞得不是很愉快——外行指導內行,用人還要多疑本來就是兵家大忌,幾位老將軍原本也有些寒心,隻是礙於景慧帝的麵子和宣家正統的想法才勉強忍耐下來,聽宣袚瞎指揮了一氣。
雖然說宣袚這幾日正好因著準備大婚的事宜回了京城,但是也並不影響他關注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