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銳笑道:“不錯,正是如此。”
馮婉見他並沒有覺得這個計策有哪裡不妥,心中不免有些歎息——果然,隻要是為了所謂的正確的目的,不管是殺人還是下毒,都是十分正常的事兒。
想到景慧帝的所作所為,馮婉也沒有什麼憐憫之心——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他都已經要死了還要在那裡作妖,就衝著這點兒,弄死他也不冤枉。
說完了景慧帝的處置方案,就是宣袚的了。
這位就有些難辦了。
畢竟他不但跟景慧帝一樣前呼後擁、守備森嚴,而且還比他多了一樣優勢——他年輕健康,也沒有什麼服食丹藥的陋習,不管是刺殺還是下毒,都很難辦。
不過,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
“借刀殺人?”項銳驚道。“好個借刀殺人。”
“不錯,既然有現成的刀子,為何不能借?”
馮婉說的就是那兩位被“外放”出去的皇子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原本就是跟宣袚競爭過太子之位的。他們倆的資質雖然一般,但是兩邊兒的母族卻並不是沒有人。他們倆的母妃也都是厲害的人物,若是不然,也不會在如此殘酷的皇子戰爭中幸存下來了。
故此,最開始他們接到李吉輔的乾兒子如意親手送來的分封封地聖旨的時候,之所以沒有任何反抗,乖乖赴任,就是因為他們背後的謀士們給他們出謀劃策——“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們是覺得這事兒來得十分蹊蹺,肯定是有人搞鬼。
而他們兩兄弟都被封王發配出了京城,隻有老七宣袚被留在京中,說的是“侍疾”,但是誰知道是什麼。
這個老七一貫狡詐腹黑,說不定老爺子被他給控製起來也未可知。
若真是如此,那麼“抗旨不尊”、貿然入宮,就很可能中了老七的埋伏——畢竟宮中那麼多侍衛高手,若是老七真的控製了整個宮裡的勢力,那他們哥倆兒進宮去簡直就是現實版的“自投羅網”。
謀士們絞儘腦汁,好不容易攔下了兩個衝動地要殺進宮弄死老七的主子,然後好說歹說讓他們冷靜下來,正好可以將計就計,到了封地之後再殺回來。
畢竟在京城,他們隻是皇子,手上什麼兵權也沒有,想要做點兒什麼都做不了,反倒是到了封地之後,更好招兵買馬、大展拳腳。
這分析思路和計劃都沒有什麼毛病。
前提是景慧帝真的重病,宣袚真的已經控製了整個皇宮。
原本這才是常規的思路,可是誰都沒想到中間出了個李吉輔。
這位李公公趁著景慧帝“病重”,自恃手裡掌握著新出生的十五皇子,是張好牌,居然直接謀反了。
雖然隻是曇花一現,但是也擾亂了兩個皇子的計劃。
最可惡的是宣袚還給他們發了求救信,他們一時間有些懵逼,拿不準是不是應該回京。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幾天,他們倆都已經出了城幾百裡地了,再回來最快也要三五天了。
就在猶豫的當口兒,宮裡頭又傳來了消息——叛亂已經平息,讓他們不用回來了,繼續去封地。
這回是景慧帝的親筆手諭。
看著字體雖然有些潦草,但是也是親筆,絕對不是那種病入膏肓的人可以寫的出來的。
這倆貨一陣抑鬱,但是也不敢抗旨——畢竟,隻要景慧帝還在,他們就永遠是兒子,必須要聽話。
否則,可能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
沒有立太子之前,還要爭一爭表現,景慧帝既然已經選定了宣袚為太子,那麼他們倆就自然出局了。再爭,那就師出無名,名不正言不順,會被當成亂臣賊子的。
帶著這種矛盾的心情,兩個皇子隻能繼續往封地走。到了地方之後,收拾整飭,一頭霧水不說,也覺得條件委實艱苦,少不得又開始動了心思。
馮婉對他們的這種心態拿捏得十分準確。
因著上輩子這事兒就已經上演過一次了。
三皇子、五皇子因為在競爭皇太子之位的戰爭中失敗,被景慧帝遠遠打發了出去,一個去了西南蜀中,一個去了西北荒原。
西南蜀中多深山,毒霧瘴氣彌漫,潮濕悶熱,生活環境極為惡劣。
西北荒原萬裡無人,遍地黃沙,乾燥寒冷,也基本上不適合人類居住。
更慘的是,這兩個地方都時常受到外族騷擾,沒事兒就要迎戰外敵,上陣拚殺,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
景慧帝把他們倆的封地選在這倆地方,明擺著不是讓他們倆去做富貴王爺的。
也不知道是什麼仇什麼怨,明明都是親生兒子,景慧帝對三皇子、五皇子做的事兒卻簡直比最惡毒的後爹還惡毒百倍。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便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氣,他這麼對這兩個兒子,他們肯定不能忍。
果然,去了封地還不到半年,兩個皇子就都反了。
打的旗號也是著名的“清君側”……
所以說,這理由真是太好用了。不管是臣子還是平民,皇子還是王親,隻要是為了讓皇帝恢複過去的聖明,那麼不管做什麼都很是理直氣壯了。
皇帝陛下您本來挺聖明的,現在不過隻是被小人蒙蔽了。
隻要把那些小人從您的身邊兒清除掉,您就會恢複過去的聖明了。
身為臣子,這是我們的責任,是應該做的,不用謝……
這套邏輯十分完美地給造反者們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他們針對的並不是皇帝,而隻是他們身邊兒的那些壞心眼兒的“小人”。
造反什麼的,多難聽。
換成“清君側”,那就好多了。
皇帝陛下,您不要害怕,臣等是來幫您的……
隻要一腦補這個畫麵,就立刻會感覺整個人都高大上起來,一切都升華了,連某些單蠢些的造反者本人都信了……
上輩子的三皇子和五皇子顯然就是這種單蠢的造反者。
因為他們倆還真是相信這個理由——那個小人就是老七宣袚,隻要弄死他,父皇就會清醒的。
他們倆甚至還結了盟——因為已經想到成功之後是誰當太子的事兒,兩個人還掰扯了一番。後來還是三皇子略占上風,他的母族勢力更大,母妃地位更高,而且也更年長。
五皇子身子骨不太好,看著也不像是個可以當皇帝的料,所以也就歇了心思,準備扶持他三哥上位,然後留在京中,做個重權在握的攝政王。
這兄弟兩個講好了價格,達成了協議,歡歡喜喜地在西北西南的交界處完成了大會師,然後就一起朝著京城挺進。
還沒挺進兩三個城池,就慘遭滑鐵盧——當時已經是太子了的宣袚帶著尚方寶劍和景慧帝派給他的一群驍勇善戰的老將新秀們殺到,直接把負隅頑抗的三皇子給砍了。
五皇子已經嚇破了膽,當場跪地求饒,加上他為人圓滑,之前對宣袚也沒有什麼特彆不好的行為,沒有被他記恨,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隻是他到底還是“從犯”,作為一個罪人,景慧帝連見都懶得見,又打發他去了封地。這次更遠,比西北還西北,一直到了漠北,那裡黃沙漫天、終年苦寒,五皇子又心情抑鬱、終日惶然,不上一年,就病倒,拖了兩三年就死了。
這就是原著裡頭這兩位皇子的結局。
可以說是非常炮灰了。
如果說馮婉是女性配角角色中最慘的,這兩位大約就是男性角色裡最慘的了。
從人設到戲份都十分潦草,造反也好,結局也好,不過寥寥數語,簡直就不像是皇子,連普通路人都不如。
但是就從這一點兒劇情裡麵,馮婉還是發現了機會——既然這兩位也是要造反的,那不就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算算時間,這倆已經到了封地了。
項銳他們起事也有快一個月的時間,不但聲勢浩大、還連下數城,三皇子、五皇子他們兩兄弟不可能沒有收到這個消息。
但是他們居然按兵不動,莫非是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可惜不是誰都有這個能耐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的。
更多的可能是會錯失良機,徹底失去任何翻身的可能。
隻要把這一點傳達到他們兩人那裡,那麼一定會收獲兩把砍向宣袚的刀子的。
至於這兩把刀子鋒利不鋒利,那並不重要,隻要是刀子就行。
馮婉將自己的想法跟項銳和盤托出,項銳一邊兒聽一邊兒頻頻點頭,看那樣子簡直要把她引為知己了。
這種夾雜著理解、默契、驚豔、讚歎的目光實在太過直白灼熱,到了後來讓馮婉都有些招架不住,隻能微微側過頭,回避他的視線。
不過就算是轉過頭去都沒有什麼用,這位項兄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強了,讓人無法不在意。
好在他到底是個君子,就算那滿心滿眼的情意都要滿溢出來,他也還是恪守禮儀,並沒有做出什麼越雷池的舉動。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了許久,回過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馮婉到底是昏迷了多日的人,體力不太好,說了這麼多話,實在是疲累之極。
她稍微坐起身子,想要換一個姿勢,卻不想身子一晃,差點兒摔倒。
還好項銳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這才免於再次跟堅硬的床板親密接觸。
她靠著項銳的手臂緩了口氣,總算是稍微好些了。
項銳看著她,滿臉歉意道:“都怪我,說得太過高興,居然忘記注意你的身體了……怎樣?還是很難受麼?”
她搖了搖頭:“不妨事。最近一直如此,都習慣了。”
這到底是她的私事,她不想多說。而且多說也無益——她要怎麼解釋,這都是那所謂原著劇情的力量,想要直接弄死她呢?
反正不管她順著劇情走還是不順著劇情走,到時候都會死的。
而且似乎不順著劇情死的更快——因著這劇情計算的方式,好似並不是按照每個人的歲數,而是重大的世間。
還是主角們身上發生的重大事件。
比如宣袚被立為太子,後續的登基,還有大婚。
這基本上就是按部就班的。
而她也會在宣袚跟鳳妧定情後死掉。
目前看來一切就是按照這個節奏推進的。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這感覺還真的挺操\\蛋的。
好在她還有時間。
哪怕隻有半年,也足夠了。
馮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正想著就剛剛那個借刀殺人的話題再聊幾句,卻不料直接被項銳製止了。
她抬頭一看,卻見到這位西襄侯家的小侯爺頂著一張中年大叔的臉,一臉嚴肅地道:“婉兒你實話跟我說,你這身體到底怎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