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的這場大火整整燒了一天一夜。
整座宮殿裡麵幾乎所有的東西都付之一炬。
奇怪的是,除了偏殿暖閣住著的鳳皇後和鳳家大太太邱氏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員傷亡。
當然那僅有的幾個在偏殿外間服侍的宮人們因為濃煙和救火造成的輕傷和咳喘就不算了,畢竟裡頭暖閣那兩位尊貴的主兒可是連命都沒了。著了那麼大的火,他們居然還能夠活著,已經算是萬幸了。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莫非這把火居然是專門為了那兩位主兒準備著的麼?
雖然說,這事兒很明顯地太過於不同尋常,但是沒有人敢明言這到底是為什麼——不管是有心人專門在那兩位住著的暖閣裡頭點了一把火,還是那兩位自己乾的這事兒,反正事已至此,就算知道這中間必定有些彆樣的內情,也沒有人敢亂嚼舌根。
畢竟,這可是在皇宮裡。
不管是現在還在位的這位景慧帝還是正在監國的太子殿下宣袚都不是什麼好性兒的主子,若是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沒有被火燒死卻被這兩位給推出去砍死了。
眾宮人們戰戰兢兢地在燒成火場一般的鳳棲宮內外忙活,生怕上頭追究下來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而景慧帝得知消息之後,居然立刻拖著病體撐著趕到了鳳棲宮,看見這個情況直接就暴怒了。
不過還沒等到開口處置那些失職的宮人,他就舊病複發,整個人昏死過去,倒也沒有什麼機會如同往常那樣大開殺戒。
太子宣袚因此前恰好出宮去關注前線戰局,起火的時候沒在宮裡。等到他得了信兒急匆匆趕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景慧帝暈過去,便也就沒有什麼功夫去發落那些宮人了。
景慧帝的身子骨兒本來就已經不太好了,就是在挨日子而已。驟然遇到這個打擊,簡直差點兒當場駕崩。
不知道是人之將死,開始念舊,還是單純感覺老來是伴兒,他居然表現出了對鳳皇後有些舊情複燃、難舍難分的意思。
說是舊情複燃,其實也不合適。畢竟年輕的時候,他對鳳皇後就從來沒有過真心,隻是安心享受著鳳皇後給他帶來的好處,而且被那樣的女子深愛著讓他身為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所以麵子上一直都過得去而已。
臨了,鳳皇後一聲不吭地弄出了這麼大個動靜,他一下子就接受不了,最後反倒是他舍不得放手了。
先前他破天荒對她妥協,為著她低頭開口相求就放過了鳳家大太太邱氏,其實已經就有了端倪——雖然說這位大太太命運多舛,的確很是讓人同情,但是景慧帝可從來都不是什麼有同情心的人。他肯放過邱氏,自然是看在了鳳皇後的麵子上的。
馮婉上輩子跟這兩位接觸都不算多,當時還真沒發現這帝後兩人後期的感情關係這種微妙的變化。這輩子莫名卷入其中,還陰差陽錯跟鳳皇後關係挺近,倒是近距離感受到了這麼一種變化。
就,還挺讓人唏噓的。
景慧帝沒有哭也沒有鬨,隻是見到燒成廢墟的鳳棲宮愣了愣,然後兩眼一翻直接就暈死了過去。
故此宣袚回宮之後,什麼都顧不上管,立刻著人將景慧帝給抬回他的寢宮去,一邊兒又是一疊聲地傳召太醫。不拘什麼資曆,隻要是太醫就叫過來診治,幾乎把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給搬空了。
那群太醫們趕到景慧帝的寢宮,便就又是一番人仰馬翻地搶救。宣袚自始至終都守在旁邊兒,就算他心裡再想讓景慧帝趕緊駕崩,但是明麵兒上的孝順功夫還是得做到的。
而且是越是如此,越要做得毫無破綻。
天下人可都看著呢。
太子至純至孝,這可是名垂千古的好事兒——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假的,可是那也得按照真的來。
宣袚在這個方麵一向做得無可挑剔。
上輩子他的表現已經可以說是可圈可點,這輩子就更是精益求精、更上層樓。他所做作為唯恐落下任何口實,事必躬親、麵麵俱到,就差把景慧帝給供起來了,倒也沒有什麼心思管彆的事兒。
馮婉仍舊在她的宮裡坐著,聽著香雪給她回稟外頭的情形,真是半點兒都不覺得意外。不過不管是景慧帝還是宣袚的表現,都簡直可以說是毫無新意,讓她興致缺缺。
隻要確定那被燒得麵目全非的鳳棲宮偏殿暖閣裡有兩具看不出模樣的屍體,而且讓景慧帝和宣袚都已經信了那就是鳳皇後和邱氏就行了。其餘的事兒,她根本就不關注。
景慧帝要死了?
那就死了唄。
宣袚要登基了?
那就登基唄。
反正,也蹦躂不了幾天了。
隻要項銳那位師叔把鳳皇後和邱氏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那這皇宮,項家帶領的義軍也好,兩個皇子帶領的“叛軍”也罷,不管誰要攻進來,其實也就都沒有什麼顧忌了。
至於她自己,因著那麼一個熟悉的、奇怪的症候在,心裡多少有了些悲觀的意味,出去不出去,其實也沒有什麼大的意義,倒不如留在這裡做一個煙霧彈的好。
這事兒,馮婉沒有跟項銳說。
當然也沒有跟他那位武功很高強的師叔透露,畢竟,在這種緊要的關頭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大概是因為心裡已經開始“視死如歸”的緣故,馮婉整個人的表現愈發冷靜堅定,很有種一切儘在掌握的意思。
就是在這種本應該低調吃瓜的時候,宣袚居然撥冗親自到了她的小院,拉著她就往外走:
“父皇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