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婉心中是一百個不樂意,但是看著鳳皇後淚眼朦朧的模樣,還是心軟了。
行吧,反正都這樣了,那就姑且聽聽她怎麼說吧。
想到這裡,馮婉無奈地歎了口氣道:“皇後娘娘不必如此擔憂,我沒有什麼大礙。倒是娘娘您……這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見她問起這事兒,鳳皇後的話匣子就徹底打開了。
她的眼淚也終於下來了。
“婉兒,你不知道,昨日你才出去,那李吉輔就對著我們動了手……”
李吉輔就是李公公的大名兒,這可是景慧帝親自給他取的,是一種無上的榮耀——其他的太監一般都是叫什麼“小高子”、“小張子”,隻有被皇帝看重的心腹,才會被賜個正經名字。
而且這“吉輔”兩個字兒,還是挺有講究的,吉就是吉祥如意,輔就是輔助,景慧帝哪裡是把他當成太監,這分明是當成心腹兄弟——畢竟是從小就在身邊兒服侍的,感情深厚,也是掌筆太監,後來更是升成了掌印太監,論文字造詣,思維謀略,那基本跟景慧帝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
景慧帝還是皇子的時候,這位李公公就已經在他身邊兒服侍了。那個時候皇子們全都要去上書房讀書,太傅教導嚴苛,皇子們或有調皮搗蛋、或有走神夢遊、或有學問不精,都是要罰的。
但是皇子們身份尊貴,不能當真體罰他們,故此有時候打板子罰抄寫,都是貼身服侍的人代為受過。
李公公那個時候還是小李子,就已經替景慧帝受了不少板子——景慧帝幼時故意藏拙,表現平平,還有各種小毛病,這才讓他前麵幾個哥哥喪失了警惕,最後一舉推翻了那幾個,自己坐上了皇帝,這個時候才顯露出來過人的才華。
這種策略其實挺好的,就是跟在身邊兒的人比較慘。
好在那段艱難的時光總算是過去了。李公公作為那個時代的見證人,更加重要的是一直陪在景慧帝身邊兒,伴著他一路走上皇位的人,感情那肯定是不一樣的。
故此,他的身份地位跟普通的太監也不一樣。
一來二去,他也就漸漸生出了彆樣的心思——既然景慧帝身體不行了,他這個大伴自然可以替他執掌這江山的。
所以,一看到景慧帝倒下去,他就動手了。
皇後不足為懼,那鳳家大太太跟鳳家大姑娘也好處理。景慧帝整個人都還暈著,命人抬著回到他的寢宮,就什麼事兒沒有。
反正這兩個宮裡頭都是他的人,想要怎麼樣,還不是他說了算。
至於宣袚,這個七皇子一看就不是個好說話的。而且看起來腦子也不太好使的樣子——非得說什麼夢境、放著鳳家嫡長女不要,非得要娶那窮鄉僻壤來的馮家姑娘。
誠然,這馮家姑娘比鳳家那個各方麵看著都好上許多,但是,選了她,就等於放棄了整個鳳家,真是不知道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景慧帝當時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還是他這個貼身心腹太監總管上前勸解,這才定下來一個“二女同嫁一夫”的計策。
不就是兩個女人麼,都娶了便是。
什麼“天生鳳命”的命格,他原本是不信的。但是既然景慧帝心中在意,那不拘誰是真的,誰是假的,或者都是真的,或者都是假的,都娶了就完事兒。
作為心腹太監,他對景慧帝的心理把握得十分準確——他知道景慧帝其實在意的不是什麼“天生鳳命”,而是在這背後隱藏著的西襄侯一家子東山再起的可能。
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景慧帝並不是個正人君子,也不能說算一個明君,所以,他雖然說沒有做什麼禍國殃民的大禍事,但是對於那幾家子異姓王,可真的很不厚道。
人家祖上好歹是跟著老祖宗打過江山的,可以說,整個大源朝的基業,有九成都是人家幾家人流血死人打下來的。
宣家不過就是占著一個大哥的頭銜,這才順利登基,入主江山,不過人家心裡清楚的很,這江山不是他們一家的。
這才把那幾個一起出生入死過的結義兄弟都封了異姓王,世襲罔替,為的就是不忘記這段感情,共享江山的意思。
不得不說,老祖宗的腦子還是挺清楚的,就衝著這一點兒,也配得上開國之君的格局。
但是吧,正所謂富不過三代,到了景慧帝這兒,就已經完全長歪了。
這位的生母出身不高,他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所以心態扭曲得很厲害,就總覺得有人要害他——這麼一來,那簡直就是看誰都是壞人了。
異姓王們都分封在邊疆,其實就是為了讓他們繼續替宣家賣命,繼續保著大源的江山。前麵幾位皇帝都看的明白,所以總是給這幾家極大的麵子、極高的榮耀,然後讓他們繼續替自己賣命。
偏偏到了景慧帝這裡,他就非得自作聰明,把人都給弄死了——可以說,不出百年,大源必定完蛋。
那幾家子異姓王,彆的好處沒有,就是會打仗,特彆是西襄侯項家,那簡直就是世代戰神,打的西北蠻夷們抱頭鼠竄、聽見個“項”字都會哭爹喊娘,舉手投降。
就是這樣的戰鬥英雄世家,景慧帝非得看著人家不順眼,要搞掉。
一場有預謀的大戰,直接讓西襄侯失去了義弟和長子,次子也下落不明,昔日的老爺子一下子垮了,就剩下一口氣吊著,景慧帝這才放心,又開始假惺惺地慰問起人家來了。
沒想到這西襄侯也是個老狐狸,景慧帝越是盼著他死,他卻偏偏不死——不過當然也沒有好轉,就那麼半死不活地拖著,一來二去,倒是從景慧帝那兒騙了不少好處。
雖然說都是他們家應得的,現在居然還要靠著騙的方式得到,實在很是讓人心酸。但是得到了就是得到了。後來景慧帝雖然已經感覺到了自己被套路了,但也來不及了,隻有捏著鼻子認了。
不過說是認了,其實心裡還是多有不甘的。
因此,他總想著找個機會找回場子。
可惜總是沒有。
直到西襄侯父子帶著馮婉入宮,求一個指婚,起因還是因著七皇子宣袚非得追著人家姑娘求娶……
一片混亂之中,景慧帝終於找到了機會。一個既能解決自己心裡的那點兒不安,又能報複西襄侯父子的機會。
那就是,先假意答應給西襄侯次子跟馮家姑娘兩個人指婚,穩住那對父子,打發他們出宮,然後再將這女子嫁給七皇子宣袚。
景慧帝心裡想的也挺簡單的,不管怎麼樣,隻要有一線可能,也不想讓西襄侯家東山再起——畢竟,當年的事兒,是他對不起項家,一家子的人命,說起來都是血債。
西襄侯年輕的時候,是西北一代最有名的戰神,可以說,在用兵打仗、運籌帷幄方麵不輸給他的任何祖輩,甚至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十分轟動。
這種人,怎麼會看不出當年那場戰役是誰動了手腳——兔死狗烹,皇帝永遠忌憚武將,巴不得他們全部都戰死沙場。
但是一旦把他們逼急了,還就真的反了天去,把沒用還喜歡搞事兒的皇帝弄死,自己當皇帝的也大有人在。
景慧帝顯然就是害怕西襄侯也是這種,所以搞來搞去,用這種小動作惡心人,就是試探他們會不會動手。
李公公在旁邊兒看著,都覺得他這事兒辦得很不地道。
而且毫無用處。
看著著急,還不如他自己上。
反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景慧帝籌劃了這麼多年,想要搞垮異姓王和世家,眼看著就要成功了,自己倒是倒下了。
好在他這個大伴也沒閒著,這麼多年來,也算是培養了不少自己的勢力——景慧帝對外頭那些忠心耿耿、替他賣命的武將王族們如此有戒心,但是對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大伴還是很信任的。
不但信任,還給了他很多特權——畢竟,陷害忠良的事兒,總是見不得光的,他身為一國帝皇,總不能自己親自動手去做這種肮臟勾當,必須要一個信得過的人來做。
這個人不能背叛他,不能有私心,也不能在中間心存不軌想要自己掌權。
而且最重要的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替他背鍋。
想來想去,的確沒有誰比李公公這個心腹太監總管更合適。
對此李公公也心知肚明。
他也知道自己不但要去做那些肮臟勾當害人性命,最後還要給景慧帝背鍋,這絕對是要掉腦袋的事兒,簡直不能忍。
不過他為人也一向深謀遠慮、隱忍腹黑,景慧帝給他安排什麼事兒,他都老老實實去做,還做的挺好。景慧帝自然就是越來越信任他,也越來越把更加重要的事兒給他做了。
一直這麼下去,他漸漸就是景慧帝那些暗中勢力的實際掌控者了。
那些暗衛、侍衛、錦衣衛,全部都聽他的命令——反正這些事兒也一直都是由他這個太監總管出麵替景慧帝辦的。
一旦形成了習慣,他們都認為這位李公公的命令就是轉達的景慧帝的命令了。
至於到底是不是,他們也不可能去驗證。
這麼一來,就給了李公公可乘之機。
可惜景慧帝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隻要他清醒著,哪怕是李公公,也絕對沒有機會——假傳聖旨這事兒,隻要有一次,就會露餡兒。故此,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李公公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好在他非常有耐心,一直都不著急,直到等到了他想要的機會。
景慧帝嗑丹藥過量、加上在鳳皇後宮中被氣得太大過勁兒,居然直接昏迷了。
這簡直就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一直在等待的李公公自然不會錯過。
他的行動力也是超級強的。當機立斷,按照自己心中演練了無數遍的想法做了安排。
轉移昏迷的景慧帝,囚禁鳳皇後,封鎖整個皇宮,禁止任何人進出——用的理由也是現成的,皇帝身體欠安,封鎖皇宮,保證皇帝的安全。
這個理由哪怕是對著外頭的臣民百姓們說,也是說的過去的——畢竟李公公一向就是景慧帝的代言人,若是景慧帝要封鎖皇宮,誰敢不聽。
畢竟這位景慧帝原本也時不時就要抽個瘋,想要封鎖一下皇宮來收拾一下鳳皇後,就在昨日還下了令的,倒也不足為奇。
這麼一想,所有人就都不覺得奇怪了。
於是李公公的計劃實行得非常順利。不過在這計劃之中,就有那麼一個小小的意外——那位窮鄉僻壤來的姑娘,居然直接動用了皇後給她的令牌,將一封信送到了鳳家去了。
這簡直讓李公公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馬派人去追,打開信箋一看,卻是一封普通的報平安的信,這才放下了心。
原本想著把那封信給毀掉,但是轉念一想,這也是個可以利用起來的事件——封鎖皇宮是必須的,但是也要有個合理的理由,這馮家的丫頭倒是乖覺,報個平安的信,還要交代得那麼清楚,說的是訓練日程很緊張,暫時不要來宮中走動,免得乾擾教養嬤嬤們的課程。
這個理由都是現成的,那就是給他的封鎖皇宮增加合理性啊。
這種好事兒,那當然得支持。
這麼一想,李公公就又讓人把那封信給送到了鳳家去了。
然後就萌生了這丫頭不簡單,還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的想法。
這才直接假傳聖旨,用鳳皇後的名義,將馮婉騙到了宮中來,讓她陪著鳳皇後一起被囚禁。
確認這個方案萬無一失之後,李公公就直接實行了。
不過,為了能夠完全掌控大源的江山,他還差了一個關鍵的一環。而這事兒,若是順利的話,也就這一兩天了。
他心念轉動間,已經聽得外頭有人通傳:
“啟稟千歲,如意軒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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