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在熟悉的床榻上醒來的時候,馮婉已經沒有感覺到什麼意外了。
見到床邊兒終於沒有了宣袚的身影,她居然有種忽然鬆了口氣的感覺——隻要他不在跟前兒盯著,那就有機會脫身,畢竟這還是在宮裡頭,他也還不是皇帝。
應該,還不是吧?
馮婉在床上躺了片刻,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比之前好了很多,便就慢慢試著起身。
果然,比起之前那種軟綿綿渾身無力的模樣,現在她總算是能夠勉強坐起身來了。
這是個不小的進步。
若是真的跟上輩子一樣,變成了病美人那掛的,那恐怕就又得等死了——等等,她為什麼要用又?
馮婉心中有了一絲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這種忽然暈倒的橋段十分熟悉——簡直跟上輩子她發病的時候一模一樣。
上輩子就是這樣,她毫無征兆地就昏倒了。
還一連暈倒了幾次。
跟著她的身體就每況愈下,不到半年,就死在了冷宮裡——什麼絕症都沒有這麼快的。
不會吧?
要真的是這樣,那她不是危險了?
上輩子那劇情實在是太過於印象深刻了些,頓時讓馮婉警覺起來。
不過就算如此,也得想脫身了再說——這輩子她好歹還是自由之身,隻要出了這皇宮,廣闊天地,任她翱翔,說不準就能遇到什麼名醫救命呢。
那樣就還有希望。
馮婉想的十分明白,不過要做到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畢竟,現在她可是被宣袚給囚禁起來了——作為全書的男主,他若是想要針對她,她可能還真的有點兒棘手。
這人經常不按牌理出牌不說,還時不時冒出什麼可怕的技能來——比如之前他拿著尚方寶劍給那位李公公來了一個透心涼的時候,那簡直就是惡鬼轉世。
就衝著那一劍,任誰都沒有辦法把他跟之前那個沒有用的漂亮廢物聯係起來——這勁頭上陣殺敵都可以了,誰還敢說他是個軟蛋慫包,簡直可怕。
而且,拋開這些不說,馮婉好歹是跟他做了十年夫妻。對他的心理還是把握得很明白的——隻要是他看中的東西,他寧願毀掉,也不要彆人得到。
雖然不知道那所謂的夢境之中,他到底看到了什麼,看到了多少,但是從昏迷之前的隻言片語來看,他顯然已經把她馮婉看成了他的所有物——那一口一個“元後”什麼的,真是讓人聽了就牙疼。
上輩子正經做他元後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在意過,這輩子基本已經確定沒有這個可能了,他倒是很上心起來,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過可能越是因著她從始至終都對他不假辭色,讓他愈發放不下,非得得到不可吧。
那麼,若是沒有意外,他肯定會想法子將她藏好,關起來,不會讓她有任何逃跑的機會。
果然,她剛剛起身,還沒下床,就有人進來問道:“姑娘醒了?可覺得哪裡不舒服麼?”
這聲音聽著十分熟悉,馮婉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居然是香雪。
不過她旁邊兒還跟著另外幾個眼生的宮女嬤嬤,外頭也站著幾個太監和侍衛,顯然是正處在層層監視之下,根本沒有什麼單獨說話的機會。
不過這點兒困難根本就不算什麼事兒。
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便就是了。
想到這裡,馮婉直接道:“我原本已經好些了,但是你們這麼多人圍上來,我連氣兒都喘不出來了……還不都出去。隻留香雪一個就足夠了。”
那些宮女嬤嬤麵麵相覷,但是也不敢不從——畢竟,馮婉剛剛那氣勢真的有皇後那意思,可以說,簡直是有些想要不自覺地順從的感覺。
再說了,這位可是七皇子心尖兒上的人。
現在七皇子風頭正勁,眼看著就要飛上枝頭、大富大貴,能不觸黴頭就還是不要觸黴頭的好。
宣袚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居然將當年對待鳳妧的那一套原封不動地挪到了馮婉的身上。
既然是要派來服侍馮婉的,那選的都是穩妥人。這些宮人嬤嬤都是在宮中的老人了,一個個跟人精似得,最懂得察言觀色、趨利避害,馮婉隨隨便便拿出幾分當年做皇後時候的派頭,她們就知道這位是得罪不起的,當即紛紛告退,隻留下了香雪一個。
不過她們雖然退是退出去了,但卻全都留在外頭套間兒,想要大聲說話或是說有什麼大的動靜肯定是不行。
但是,眼下這情形如此,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馮婉稍微鬆了口氣,當即就招呼香雪近前說話。
一到了馮婉的麵前,香雪的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她幾乎是一頭撲進了馮婉的懷中,哽咽道:“姑娘,您都昏睡了好幾天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馮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沒事兒啊,不怕。來慢慢同我說一說,這幾日發生了什麼事兒?”
她以前就經常做這種安撫人的事兒,故此隨便說兩句話,便就自然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香雪果然漸漸止住了哭聲,抽噎著道:“那日姑娘在皇後娘娘宮中忽然暈倒,七皇子殿下急得不行,直接抱著您就過來這兒了——這是聖人寢宮旁邊兒空著的暖閣兒,原本是給七皇子殿下歇腳用的,他這幾日也一直住在這裡……”
這香雪不愧是日後可以做姑姑的人,雖然年紀還小,但是口齒已經很是伶俐了。
她一五一十地將馮婉昏迷這幾日的情況都跟她說了一遍。原來,這幾天,還真的發生了好幾件大事兒。
首先就是鳳家被抄家的事兒了。
那天晚上,景慧帝跟宣袚聯手粉碎了大太監總管李吉輔的陰謀,讓他那個扶持嬰兒登基,自己輔國的春秋大夢一下子破碎了。
不但如此,景慧帝還一鼓作氣,直接對世家動了手。
首當其衝的就是鳳家了。
而且罪名也是現成的。
鳳家和鳳皇後居然在皇宮裡安插眼線,簡直大逆不道。鳳皇後關進冷宮,鳳家抄家,男子發配充軍,女子充入樂籍。
這就是很嚴重的事兒了。
馮婉心中一動,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
“那大太太跟鳳家那位大姑娘?”
香雪道:“也都送進教坊司了……聽說大太太因著身子不好,已經病倒了,倒是沒聽到鳳家大姑娘的消息。”
她說到這裡,似乎有些不忍心:“姑娘您是不知道,若是年輕的姑娘進到教坊司那……”
馮婉點了點頭,心想她當然知道。上輩子她見過很多世家大族的姑娘,淪落到教坊司,最後下場都很慘。不是淪為新貴大臣們的玩兒物,就是墮入風塵,一輩子基本上就完了。
但是,為何是鳳妧?
明明,她才是真正的鳳家千金啊。
若是要處置鳳家,該去教坊司的應該是她才對。
除非……
就在這個刹那,馮婉忽然想起了之前宣袚同她說的話——“鳳家的事,與你無關”。
這句話是在她第一次蘇醒的時候,他因為太過於欣喜忘情,順口對著她說的。
當時她沒有細想,隻覺得他忽然說這麼一句話,有些沒頭沒腦。
現在再想,一個可怕的想法忽然湧上了馮婉的心頭——難道說,宣袚也要玩兒“李代桃僵”?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馮婉就感覺渾身發涼。
如果鳳妧現在還是鳳家大小姐,那麼她就還是馮婉。
一個沒有任何母族和背景的鄉下姑娘。
還有什麼比這樣的人,作為準備鏟除世家勢力的皇族最理想的太子妃人選呢?
而且,她那“天生鳳命”的命格也沒有浪費,簡直完美。
想必宣袚也對著景慧帝坦白了他那所謂的夢境——真正的鳳家千金是馮婉,那麼有“天生鳳命”命格的也是她。
所以,她必須嫁給他,而且要做正妃——宣家的男人在這一點上總是出奇的一致,要利用就利用個徹底,並且麵子功夫一定要做好。
側室都不側室了,直接以正妃之禮迎娶她,就是為了對得起她這個“天生鳳命”的命格兒。並且也有點兒那麼一種“順應天命”的意思。
這麼一來,就是天命所歸、福祚綿長了。
好歹是上輩子就相處過的,對於宣家這對皇帝父子是什麼德性馮婉已經有十分充分的認識了。
原來如此。
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真是好會打算啊。
什麼都不浪費。
有人作為鳳家大姑娘去做舞娘,有人帶著“天生鳳命”的命格和鳳家血脈加入皇室,真是皆大歡喜。
就是不知道,等到算盤落空的時候,會是怎麼一副嘴臉了。
隻是可憐鳳妧,好歹也是全書女主角,怎麼這輩子居然淪落到這種程度了——教司坊那種地方,進去之後那真是凶多吉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挺過去。
而且,既然鳳家被抄家了,那她娘馮大娘呢?
馮婉心中焦急,但是麵上卻還是十分淡定。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慌亂,得想法子出去,至少是要跟項銳或是薛巒聯係上才行。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馮婉還是開口問了香雪一句:“鳳家被抄家了,那在鳳家住著的其他人呢?”
香雪有些疑惑:“還有其他人住在鳳家?聽說當時去了一群禁衛,是聖人親自下的旨,無關人等肯定就都被趕出去了……姑娘可是有什麼熟人還在鳳家?”
香雪是鳳皇後宮裡的,跟杜嬤嬤關係不錯,但是到底也不像杜嬤嬤一樣出身鳳家,所以對鳳家的事兒並不是十分關心,也就沒有十分熟悉。
馮婉已經預料到是這種結果,不過聽見她說一句“無關人等都被趕出去”了,倒是鬆了口氣。
馮大娘雖然是舉目無親,但是這次上京她們也是帶了些積蓄在身上的。就算被趕出鳳家,也不至於流落街頭。
隻能希望她能好好地,在宮外等著她出去吧。
說起來這麼一段時間裡,發生了太多事兒,她都沒有能夠寫封信給馮大娘,也不知道她都擔心成什麼樣子了。
還是要趕緊出去才行。
馮婉下定了決心,就開始分析起自己現在的處境來。
方才香雪已經說了,她現在是在靠近景慧帝寢宮的一處暖閣裡。
這裡她也很熟悉,的確是宣袚做太子時住的地方——比東宮離著皇帝的寢宮更近,那是他真正的住所。
那個時候,宣袚為了在景慧帝麵前表現,放著好好的太子東宮不住,偏偏要在景慧帝的偏殿暖閣兒窩著,就是為了表忠心。鞍前馬後、細心服侍,絕對的二十四孝好兒子。
終於成功熬死了景慧帝之後,他也經常住在這裡。
不知道是為了追憶往昔,還是要為了不忘過往,反正,就算是做了皇帝,他也很喜歡睡在這裡。
現在馮婉倒是能夠感覺到原因了。
這裡偏僻安靜,比較低調,便就是有什麼風吹草動,或是刺殺之類的事件,都不太能想到這裡——畢竟,若是一國之君,怎麼可能會住在這麼簡陋的地方,那必須要去正殿啊。
這麼一來,住在這裡就很安全了。
現在宣袚居然把她藏著這裡,很明顯,是很重視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