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他這種從不關心後宅瑣事的人,也清楚一個未婚小姑娘傳出去打人的名聲,有多麼不好。
清風書院山長家的閔樂逸,就是因為在宴會上為了小貓打了一架,到現在還被排斥在襄平府貴眷交際圈外,想定親也定不到好人家。
蘇信白憑直覺先道,“今日的事,就限在這間屋子裡,不許傳出去。”
他話音剛落下,朱露便哭哭啼啼地叫屈,“大嫂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家霞兒就白挨打了嗎?”
朱露哭得聲淚俱下,不等蘇信白回應,先一句句反思起自己。
“我知道鄉君家的小姐金貴,我們這種小門小戶的窮親戚比不得,我妹妹吃這樣的苦,受這樣的委屈,都是我這個當姐姐的不爭氣,這幾年給祝家添兒添女,給夫君納妾服侍,功勞和苦勞一件都沒落下。”
蘇信白聽得更不舒服了,心裡總感覺有根刺在紮著。
蘇儀為官清正,從不以身份欺壓百姓,蘇信白自己也性格內斂,雖然娘家身份很高,但在祝家從來沒真對誰蠻不講理使過臉色。
可現在聽朱露的口氣,好像她在蘇信白身上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她口中的什麼納妾、什麼生兒育女之詞,更是讓蘇信白沒來由地煩躁。
偏偏她全程都在怪自己,令蘇信白不知該說什麼。
蘇信白這個書癡冷美人聽不明白,秋華年可不一樣。
他笑了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哭成一團的朱家姐妹也愣了一下。
秋華年牽起九九的手,細細看了一下,替她揉了揉,“還疼不疼?打這樣的厚臉皮,傷著自己怎麼辦?”
“華哥哥?”九九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不該衝動打人,但當時實在是沒忍住,已經做好了被華哥哥責罰的準備。
誰知華哥哥非但不怪她,還幫她說了這麼重的話。
根本一點裡子和麵子都不給朱露這位祝家二少夫人。
“你、你——”
朱露沒想到秋華年說話這麼直接,反而不知該說什麼了。
真的和一位鄉君撕破臉,她又不敢。她知道如果徹底鬨起來,祝家肯定是站在秋華年和杜雲瑟那邊的,而她的娘家朱家微不足道。
秋華年看她,“二少夫人叫我有什麼事嗎?”
朱露吸了口氣,強撐著說,“鄉君家的小姐氣性太大了,鄉君該好好管一管,今日
打了我妹妹事小,往後惹個大的就來不及了。”
“這就不需二少夫人費心了。我一向教孩子是非分明,敢作敢當。”
秋華年摸了摸九九的腦袋,“九九給哥哥說一說,剛才發生了什麼?”
秋華年相信九九絕不會突然動手。
九九看了一眼祝嫻,又看了一眼蘇信白,對秋華年搖了搖頭。
秋華年會意,“信白,除了當事的幾個孩子,叫其他人都出去吧,這事不好叫太多人聽見。”
朱露掐著手心,“有什麼不好的?其他人都是證人,大家一起聽聽怎麼了。”
蘇信白沒理她,直接按秋華年說的吩咐了。
有蘇信白在,根本沒人聽朱露的,氣得朱露眼淚在眼眶裡靈活地打轉。
蘇信白叫其他人出去後,小學堂裡隻剩下他自己、朱家姐妹、祝嫻、秋華年、九九和他們各自的貼身下人。
祝嫻終於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卻依舊滿臉沉悶。
九九有秋華年撐腰給底氣,直接問捂著帕子抹眼淚的朱霞,“是你自己說,還是我幫你說?”
無關人等離開後,朱霞和朱露的氣焰都短了一大截。
九九長話短說,“我和嫻姐姐還有信瑤平日一直是坐在一處的,今天信瑤沒來,朱霞就坐了過來,我們起先沒有多想,誰知中午休息的時候,她突然拉著我們說起了小話。”
“朱霞話裡話外都在打聽嫻姐姐的兩位親哥哥,還說自家有幾個堂姐堂兄,全是多才多貌,溫柔小意的。”
“她以為她問得隱晦,實際上誰聽不出來,嫻姐姐不想理她,直接說自家小哥哥還不想議親,自家大哥也不會納妾。”
“朱霞被戳穿了,惱羞成怒,竟然諷刺嫻姐姐,說她也就是一個妾生的庶女,學什麼不許男人納妾的妒婦模樣。”
祝嫻紅著眼眶拉了拉九九,九九咬了下唇。
蘇信白麵色不虞,終於明白過來。
“無妨,九九繼續說吧,這裡沒彆人,不用給我留麵子。”
九九繼續,“這話連信白哥哥都罵了進去,嫻姐姐生氣了,卻不敢聲張,怕彆人聽到後反而背地裡議論信白哥哥。”
“我幫嫻姐姐說話,和朱霞理論。我說世上自有真情存在,她遇
不到、沒見過,不代表沒有從一而終的愛侶。”
“朱霞不正麵和我辯,胡攪蠻纏地說,等我兄長以後做了大官,後宅裡納十來房妾室,看我還能不能說出這樣不要臉的羞話。”
“她說我,我會和她辯論,但她誹謗我兄長,挑撥哥哥們的感情,我一下子就……”
九九一直記得,短短一年前,她還在杜家村過著一年沾不了幾頓葷腥的窮苦日子,是兄長回來,與華哥哥一起恩恩愛愛地攜手經營好了這個家。
杜雲瑟和秋華年的感情,一日日全部落入九九眼中,成了最好的啟蒙教育,讓她願意相信真情和真愛。
朱霞拿這個胡說,無疑觸到了九九最不容侵犯的逆鱗。
於是朱霞臉上便落了那一巴掌印子,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之前她們在座位上說話,刻意壓低了聲音,周圍人都沒聽見具體內容。
九九動手後,小學堂裡的人才被驚動,九九和朱霞都不願低頭,祝嫻這個主人家的小姐也滿心煩亂苦悶,無法處理爭端。
下人們誰都得罪不起,隻能匆匆出門,請蘇信白回來。
蘇信白的眼神冷冷看向朱露和朱霞,朱霞已經六神無主,朱露還強撐著。
“大嫂,小孩子說話直來直去了些,你彆介意。況且霞兒說的也是真話,是為祝家好,大哥是長子長孫,一直無後,祝家的福氣都要斷了。”
朱露知道,娘家的謀劃暴露後,自己勢必會得罪蘇信白,但隻要他們想給祝經誠房裡塞人,遲早會得罪他,早一點也沒什麼。
在這點上,她不怕蘇信白。
因為祝經誠成親多年始終無嗣的問題,一直是祝家長輩的心病,隻要沒撕破臉,真鬨到老太太那裡,她也不會吃虧,長輩們說不定還會高興她把這層遮羞布戳破了。
至於大哥祝經誠,朱露相信,沒有男人能忍受無人伺候,她家男人做生意出門幾日,都要帶幾個丫鬟小廝瀉火,祝經誠肯定早就一肚子火氣了。
到時候她順勢一提,把娘家年輕貌美的堂親們接進來,一年兩載生幾個孩子,大房的繼承人就握在了她娘家手裡,豈不妙哉?
反正她也是祝家正兒八經的少夫人,又不是奴婢,蘇信白這尊冷冰冰萬事不關心的金佛能拿她怎麼樣?
朱露心裡想著,又擠下了幾滴眼淚,一轉攻勢。
“大嫂實在生氣,我們甘願領罰,不如這就把我們帶到老太太那裡,把事情說清楚受罰吧。”
蘇信白冷著臉吸了口氣,手有點抖,被氣到不知該說什麼。
秋華年搖頭,拍了拍蘇信白。
蘇信白解開心結,開始與祝經誠相濡以沫後,那些原本不在意的後宅紛爭,也就找上了他。
蘇信白一直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癡冷美人,在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