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柳氏見長宜傷心,這幾日都住在府上,她望著長宜瘦弱的身影,心裡揪著疼,勸道:“姐兒,你一直這樣下去也總不是個法子,你父親膝下無子,若是有個兄弟,以後也有個倚仗不是,何苦跟你父親慪氣呢。”

傅仲儒與沈氏成親多年,膝下隻有長宜一個女兒,前些年沈氏有孕,六個月的時候卻小產了,自此不能生育,當初薛姨娘生孩子的時候也是難產,之後傅仲儒再未納妾,府上隻有兩個姑娘。

長宜修剪蘭草的手一頓,冷笑道:“我壓了她這麼多年,隻怕她如今是恨極了我,還能叫我憑她孩子的倚仗,況且我也不倚靠他們。”

“乳娘,你甭再勸我了。”長宜低低的歎了一口,放下手中的剪刀,抬頭望了一眼直通二門的十字甬道。道路兩側綠蔭濃重,隱隱聽得蟬鳴聲。

剛剛聽說薛姨娘有孕,她的確是氣極了,可這兩日下來,她也想了許多,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她還能怎麼辦呢。

這個世道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這麼多年父親身邊隻有一個薛姨娘,也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過錯。

父親這麼多年膝下無子,即使父親從未提起過,但她也是知道的,父親比任何一個人都更想要個兒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就是母親在世的時候,也是想替父親生個兒子的。

就算她再厭惡薛姨娘,也改變不了她是父親妾室的事實。

隻是她總是忍不住想起母親小產的那一日,母親慘白的麵容,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後來她偷偷聽母親和父親說,那是個成了形的男胎。

母親拚了命懷的孩子,卻也因此拖壞了身體。

長宜修剪了一番蘭草,眼瞧著就到了正午,吩咐花房的婆子好生看顧,正要關門回東偏院去,卻見父親就站在二門前麵。

也不知站了多久,握著拳掩在嘴邊低低的咳嗽,好一會子抬起頭來,咧開嘴朝她討好的笑:“……長宜。”

柳氏拽了拽長宜的衣角,著急道:“姑娘,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老爺都來了三趟了,難道還不見嗎?”

長宜看到父親的嘴唇起了皮,氣色看上去也不佳,還不如她剛回家那天。“算了,讓父親進來吧。”到底還是心軟了。

長宜轉身進了瑞安堂,吩咐小丫頭沏一壺熱茶來。

傅仲儒聽到女兒見她,高興的連步伐都比平日裡邁得快了些,走到瑞安堂台階下麵,卻踟躕了片刻。他已經很久沒再邁進過這裡一步了。

傅仲儒攥著袖子進了屋,見屋子裡的擺設還是昔日的模樣,打掃的纖塵不染,就連高幾上擺著的盆栽長勢也很好,仿佛一切都沒有變。

“長宜。”傅仲儒看到女兒站在窗前,走近了道:“可還生父親的氣?”

長宜屈膝行了一禮,低著頭沒有說話。

小丫頭端著茶盤進來,放在當中的桌子上,又躡手躡腳的退下了。

槅扇開著,外麵的日光照射進來,靠牆的炕幾上擺著甜白釉的瓶箸,傅仲儒慢慢走過去,小心拿起甜白釉瓶道:“這是你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瓶,冬日的時候她總是喜歡剪一支紅梅擺在炕桌上。”

“父親還記得。”長宜倒了一盞茶水遞給傅仲儒,淡淡道:“我還以為父親已經把母親忘了。”

傅仲儒把甜白釉花瓶輕輕放回原位,接過女兒手中的茶水,著急辯解:“我怎麼會把你母親忘了。”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還記得許多年前,那時候他尚在國子監讀書,母親帶著他去沈家聽戲,沈慈穿著一件玉色繡海棠花紋衫,明藍色襴裙,站在梨花樹後麵,朝他微笑的模樣。

他當時想著,若是能娶這樣一位女子,一定要好好珍藏,後來沈家終於答應親事,他才鬆了一口氣。

可後來……

“我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也對不起細蕊,若不是我當年做下錯事,你母親不會這麼早去了。”

長宜曾聽父親說過很多次‘對不起’,可又有什麼用,她並不為之所動,靜靜地望著窗外。

傅仲儒沒有再說什麼,長宜看了一會窗外,扭頭看向父親,見父親緊緊握著茶盅,眼角有水光滑落。

長宜很少見父親落淚,母親入葬那一日,她四處找不到父親,最後在書房角落的博古架下看到父親,父親喝了不少酒,頭埋在手心裡很久,出來的時候長宜看到父親眼睛紅紅的。

她想,也許父親曾經真心的懊悔過。

長宜決定與父親和解,柳氏說的對,她不能總是沉浸在母親病逝的悲痛中,卻讓父親處在兩難之間,對父親對自個又有什麼好處,難道非要把父親推的遠遠地才好。

世事艱難,她總該看開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