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陸續晝出手大方，紙紮鋪那邊很快就將他定好的東西送了過來。
因為東西有點多，做紙紮的師傅大多年紀又比較大，所以這會兒送貨過來的是個年輕人，應該是紙紮師傅的子侄輩。
先是大捆的檀香，紅燭白燭，再是疊得整齊仔細的金元寶，然後是一套套各不相同的紙衣紙鞋，都是現下最流行最時尚的款式。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麼紙紮的攝影器材，紙花食器，還有十幾部最新款的雪梨手機。
這不年不節的，這家人買那麼多這種東西，是打算祭祖嗎？
送貨的年輕人將東西都從麵包車上搬下來，紙張相互之間的摩擦聲在客廳裡響起，送貨小哥看了看眼前金碧輝煌但安靜得有些詭異的彆墅，總覺得背後一陣陣發涼。
是他的錯覺麼，怎麼好像、好像有人在盯著他似的？
他猛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身後靜悄悄的，什麼東西也沒有。
而旁邊清點著東西的陸續晝注意到他的這個動作，也順著抬頭往那看了一眼。
然後表情就空白了一瞬。
……怎麼說呢，還真不怪送貨小哥神經緊張，實在是現在這個空蕩蕩的客廳裡，真的站了不少“人”在。
陸續晝作為一個真正的人還得打車回來，老賀和趙平這兩隻厲鬼就沒有這種困擾了。
雖然因為地府的力量製約，他們並不能離陸續晝或者房子太遠，但比陸續晝早回來一些是沒問題的。
難得賺了筆大的，還是靠他們自己的力量“賺”到的的，老賀和趙平剛回到彆墅的時候就嚷嚷開了，連帶著將陸續晝去紙紮街上花了筆大的也一起說了。
從跟了靈益宗之後就一直過著苦日子的厲鬼們根本不信，但老賀和趙平說得信誓旦旦，好像真有那麼回事兒的樣子，慢慢的，厲鬼們也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期待。
剛好紙紮鋪送貨的車也跟著到了，聽到送貨小哥搬東西的聲音，厲鬼們一溜煙的就全部聚集到了客廳裡，剛好就站在送貨小哥剛剛看過去的地方。
打頭的趙平還在嗬嗬傻樂：“嘿嘿，我沒騙你們吧，喏，那就是我自己選的攝影器材，我已經有一個想法了，誰想當我這部短劇的男女主角現在就可以報名！”
老賀也兩眼放光地盯著那幾大捆檀香蠟燭，嘴裡發出“吸溜”聲：“改善夥食了，真的是改善夥食了，你們來看看這香燭的質量，一聞就知道，肯定是純手工的！”
其實不是純手工的香燭對於厲鬼們來說也能吃，但就像手疊的金元寶會比單純的黃紙在陰間更加“值錢”一樣，不同製作方法的香燭厲鬼們“吃”起來感覺也不儘相同。
其中最為關鍵的就是手工製作的東西，除了它本身的價值外，還蘊含著一絲精氣，又或者說“願力”。
不管是手疊金元寶，還是手工製作的香燭，都蘊含著製作人的心血，帶著一絲微妙的“精氣神”一般的東西，而這樣的東西對於非人的存在來說，無疑是大補。
——而且手工做的香燭一般用料會更好，味道也會因為配比的不同而有所變化，對於這群在靈益宗裡過了不知道多少年乾巴日子的厲鬼來說，誘惑簡直太大了好麼！
要不是陸續晝一開始就“鎮”在那裡，厲鬼們都不敢保證現在還能控製住自己不衝上去。
唉，寄人籬下，靠人吃飯，是這樣的了。
隻不過他們雖然沒有動手，但十幾隻鬼聚在一起，就算客廳內有著地府的力量保護著，氣溫也下降了好幾度——這也是送貨小哥覺得身上發涼的主要原因。
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送貨小哥一邊把貨物簽收單遞過去，一邊忍不住問道：“那個，先生您買那麼多香燭紙衣是……？”
說到這裡，他又覺得這問題好像有些不太禮貌，連忙解釋了一聲：“我沒彆的意思，就是這不年不節的，很少有年輕人買那麼多這種東西了。”
陸續晝聞言笑了笑。
他還是沒有摘下帽子口罩，所以送貨小哥隻能看見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彎了下。
“給逆子們改善生活……”陸續晝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在送貨小哥疑惑的表情中正直地說道，“噢這個啊，家裡那邊比較信這些，這幾天聊天的時候說起好像很久沒回去給祖墳上香了，就想著今天合適補一下。”
實際上，陸續晝一個無父無母被師父養大的孤兒，哪來的祖墳？
不過他給出的這個解釋倒是世俗人們最能接受的一個理由。
送貨小哥幾乎是一瞬間就放鬆了下來，尤其是收到陸續晝接下來轉過來的幾萬貨款之後，他就更不會繼續多想什麼了。
要不人家能住大彆墅呢，給錢真是痛快！
送貨小哥高高興興地帶著貨款交接單走了，他的身影剛出彆墅的大門，被陸續晝“鎮壓”住的厲鬼頓時一個個地就顯出了身形。
陸續晝無語地看了他們一眼，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摘了帽子口罩笑道：“行了，過來看看東西合不合你們心意吧。”
雖然他們之間有著人與非人的不同，但這些厲鬼到底是除了他的師父之外陪他最久的存在了。
立場和利益甚至地位都讓他們不可能完全地互相信任，或許還會相互提防，但……他們也是“家人”啊。
得到他的準許，在場的厲鬼瞬間不再“矜持”，鬼氣繚繞，不過一秒，就全部挨挨擠擠地擠到了那堆香燭紙衣前，七手八腳地翻看起自己的東西。
秦姨的旗袍、老賀的長衫，還有愛美的年輕女鬼喜歡的雪白長裙，小鬼們常穿的可愛虎頭帽……
那家紙紮鋪的手藝精湛，陸續晝要了這麼多東西，要的時間又緊，他們不僅這麼快就做好送過來了，而且質量都還不錯，連紙衣的邊緣都裁剪得圓融，摸上去就能讓人感覺出一種重視的情緒。
就連秦姨都對陸續晝給她選中的那兩套衣裙愛不釋手，恨不得現在就讓陸續晝稍給她。
其他厲鬼的反應也大差不差。
見他們都沒什麼意見的樣子，陸續晝就去拿了個火盆出來，叫一個名字，就點一份香燭紙衣。
伸展的火焰舔舐著裁剪描繪精致的紙衣紙鞋，將它們全部燃成了淺白的灰。
“呼——”像是有一陣風吹過，紙灰打著旋升起又落進盆中，而一旁站著的被叫到的名字的厲鬼腰身一轉，身上的衣衫便變了個模樣。
青天色的底，裙擺和衣襟繡著幾枝墨綠色的竹枝，盤扣精致，腰身曼妙，配著秦姨本身的那一頭黑色短卷發，說不出的清麗嫵媚。
她先是試了陸續晝挑的這身旗袍，然後又換上了另一套時裝。
和那身典雅的旗袍不一樣的風格，那套時裝更偏歐式，複古穠豔，秦姨曾經活著的時候見過有些人家的小姐穿過類似的款式，她自己卻從未有機會嘗試過。
而今，她穿上了這身新衣，看著幻化出來的鬼鏡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神色有一瞬間的怔愣。
她身邊站著的是也換了一身藏青長衫的老賀。
兩鬼雖站在一處，卻默然無語。
直到所有厲鬼都換上了自己的那套新衣，陸續晝才拿過之前自己特意讓紙紮鋪一起帶過來的那十幾部最新款紙紮雪梨手機，一部部地給他們燒過去。
然後所有厲鬼手中就都多了一部功能齊全的手機。
厲鬼們：“？”
這又不在地府，他們這些做鬼的又連不上人間的局域網，給他們燒手機做什麼，燒來看嗎？
陸續晝仔細地將可能存在的火星全部撲滅，然後把火盆放到客廳外自然冷卻，這才回來，看著眾鬼疑惑的目光，輕咳了一聲。
“事情是這樣的……”
因為提前回來的老賀和趙平已經將他們在周勝凱家乾的事都宣揚了一波，所以陸續晝也隻是簡單地提了一下這個前提，然後就轉移了重點：“大家想要繼續吃好喝好，日日換新衣嗎？”
陸續晝發出了惡魔低語。
而隨著他的聲音一起響起的，還有外賣員送餐上門按響的門鈴聲。
紅燒肉，炸排骨，糖醋魚，辣子雞……
之前得靠好劇組才能嘗到一點滋味的飯菜在此刻發出濃鬱的香氣，強勢昭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除了這些饞人的硬菜之外，還有各式的點心、蛋糕，甚至還有堪稱新一代上癮神物的奶茶！
這誰能抵得住，誰能抵得住啊！
——反正過了不知道多少年乾巴日子的厲鬼們不行。
陸續晝隻看著連秦姨臉上都出現了一絲動搖就知道他接下來提出的建議肯定穩了！
事實也是如此，厲鬼們在知道陸續晝可以利用地府公章的力量讓稍給他們的手機也能連上地府那邊的網絡的時候，就已經瘋狂點頭同意他幫忙乾活的提議了。
這可是手機！有網的手機！
終於不用隻蹲在客廳裡看電視上放新聞了。
陸續晝見狀，唇邊泄露出來的笑意更深。
他施施然地就拿出一疊黃紙，上麵用紅筆寫了這些厲鬼們的名字和生辰。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的話……那就過來一人領一份合同，把你們的鬼氣注入進去吧。”陸續晝循循善誘道。
厲鬼對自己的名字和生辰格外敏感，見狀就遲疑了一瞬。
但很快，他們就被滿室飄香的飯菜和身上的新衣手上的手機迷了眼，一個兩個接過那張黃紙就輸了一縷鬼氣進去。
反正隻是名字和生辰，對他們是有些束縛，但束縛不大……就在他們這樣想著的時候，陸續晝就已經將那遝黃紙重新排布好，然後手指一按，上麵就多了一個淺金色的章子的印記。
“地府見證，童叟無欺。”陸續晝朝厲鬼們揚了揚手中蓋了章的“合同”，笑得跟偷到雞的黃鼠狼一樣。
厲鬼們：“……”
天殺的，他居然往上麵蓋了地府的複印章！！！
隻要是還沒轉世投胎，厲鬼們本質就還歸屬於地府管轄，陸續晝這一手，就相當於是拉著地府做了公證人，厲鬼們就算想出爾反爾都不行。
而且他還特彆雞賊地沒在上麵留自己的一點訊息，相當於這玩意隻約束了厲鬼，陸續晝本人願意給他們什麼待遇就什麼待遇。
還能這樣玩？！
厲鬼們都傻了，陸續晝輕咳了一聲，但還是理不直氣也壯地說道：“我可是個脆弱的人類，不這樣怎麼保障我的生命安全不是？”
眾鬼麻木地盯著他，黑色的眼瞳中血色瀲灩。
陸續晝往後退了一步，當機立斷地就念起了施食咒。
心虛，於是用吃堵嘴.jpg
厲鬼們胸膛起伏，差點連鬼氣都收斂不住了，但食物的香氣越來越濃烈，他們盯著陸續晝看了一會兒，還是經不住誘惑，扭頭吃起大餐。
戴了頂虎頭帽的青黑色小鬼著急地扒拉著桌角，然後手裡就被陸續晝塞了個奶瓶。
香甜的牛奶安撫住了他的情緒，小鬼碩大的鬼瞳流露出一絲純粹的喜悅，連帶著翻湧的深重戾氣似乎也跟著消散了。
這是一隻攻擊性很強，愛恨都十分極端的鬼嬰。
陸續晝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毫不介意地摸了摸他的頭。
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該簽的保障合同也簽好了，陸續晝將這些厲鬼們的手機號都存進通訊錄裡——
給厲鬼們用的當然不是人間的號碼，存進通訊錄裡之後看著也是十幾串亂碼，陸續晝不得已隻好給他們通通備注上，然後給自己的手機也蓋了個地府的複印章。
很好，這樣他就也能連上地府的局域網了。
當然他這屬於是偷偷走後門，能用的網絡也就隻能支撐他和厲鬼們打個電話發條短信。
所以厲鬼們之前想的在地府的網絡世界遨遊是不可能了。
也不知道他們吃完大餐後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想掐死陸續晝……反正陸續晝已經將地府公章擺好做好防禦了！
厲鬼們吃完大餐之後，果然發現了這個驚天噩耗，也果然想要惱羞成怒出手，然後就被陸續晝早早預判到放在那裡的防禦傷到了。
痛，實在太痛了。
但沒辦法，已經蓋了章上了賊船，難道還能下來不成？
更何況陸續晝也說了好好乾的話他就給他們每個鬼都安排一台人間的電腦，喜歡看書的也可以搞個書房……
算了算了，看在新衣服新鞋子還有大餐的份上，勉強放過他吧。
多年共處下來，厲鬼們已經習得性自己PUA自己了。
陸續晝也有點驚訝厲鬼們這次居然這麼好打發……好吧，他就是故意沒說這一點的，不然厲鬼們肯定又要以此為據得寸進尺。
現在厲鬼們居然這麼快就安靜了下來，搞得陸續晝還有點心虛呢……要不晚上再給他們點一次外賣？
陸續晝這樣想著，卻是點開手機，查看了一遍他目前的餘額。
周勝凱轉過來的那一百萬已經花了十萬，剩下的九十萬看似經花，但要讓厲鬼們覺得滿意，恐怕就不太夠。
手指輕輕一點，陸續晝從這九十萬中又轉出來了二十萬，找到他師父之前捐贈過的慈善機構，捐了過去。
在填寫捐贈人名字的時候，陸續晝表情頓了一下，最後隻填了“靈益宗”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