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們迷茫極了,互相張望。
接著,他看到被藺泊舟身影遮擋的少年探頭,看到他們後爆發出一陣叫聲:“啊——”
藺泊舟側頭,回了倆字。
“出去。”
太監連忙走了,出去之後,才後知後覺想起捂眼睛。
哎,白瞎操什麼心呢。
人家夫妻琴瑟和鳴的。
孟歡怔在原地,睜大眼,沒繞過彎兒來,望著藺泊舟:“我們被看見了嗎?”
這可是幫藺泊舟小恭,無論是自己還是他,被目睹後都會很!尷!尬!的!
“不清楚,”藺泊舟垂下眼睫,“我看不見。”
“……”
雖然是實話,但聽著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孟歡呼了一口氣,將下衣的係扣係好,從羞恥的心情中解放出來,下人送的熱水也放到了屏風處。
“王爺,該洗漱了。”遊錦進門說。
看到他,孟歡輕鬆了些。
替自己的人來了。
遊錦是從小看護著藺泊舟長大的太監,太監沒有性彆屬性,伺候藺泊舟也不像宮女或者男仆,會有尷尬和不周到處。
把藺泊舟交給了遊錦,孟歡淨手後擰了張乾淨的帕子,洗臉,聽著遊錦圍著藺泊舟轉:“王爺,抬抬手。”
“王爺,臉側過去。”
“好王爺,再轉一轉。”
他倆的主仆關係相當好,當年遊錦隻有十二歲,剛淨了身便去東宮伺候太子藺鸞,誰知道趕上太子被廢,一路跟隨背井離鄉去了辜州,從藺泊舟出生後他開始伺候,從他小帶到大,關係十分熟稔。
——相當於一個男媽媽。
孟歡洗完了臉,站旁邊看藺泊舟。
他身量極高,可絕不低頭,要遊錦墊著腳擦臉。睫毛沾了潮濕的水霧,雖然眼睛暫時看不見,居高臨下的感覺卻絲毫不減。
也是突然,藺泊舟開口:“歡歡呢?”
他沒聽到孟歡的聲音,開始問了。
這一問,讓孟歡心口好像被什麼東西攥緊。
“哎,王爺,”遊錦苦笑,邊笑邊轉向了孟歡,“王妃就在旁邊看著呢,怎麼一會兒沒見急成這樣?”
從昨晚起孟歡進了殿門,一直好好待著沒出事,藺泊舟現在情緒也平靜安穩,他們下人能看出一些端倪。
藺泊舟喜歡孟歡,他希望孟歡一直陪著他,他心裡才有落地的感覺。
沒看見孟歡,他的焦躁感似乎又要上來。
孟歡:“我在。”
藺泊舟眉頭本來鎖著,緩緩鬆了開來。
他唇還抿著,輕聲說了幾個字。
“那就好。”
-
陳安從門口進來,帶來了皇帝的回複,說:“向宮裡發了帖子,陛下心情難過,批準王爺多休息幾天,等眼疾痊愈再回朝廷。”
藺泊舟站著,等遊錦給他梳頭,應了聲:“嗯。”
“王爺,”陳安語言中透露出焦慮,“這眼疾一犯,又是十天半個月回不了朝廷,凡事交由內閣做主,他們能插手的空間就太多了。”
陳安語氣止不住的懊喪。
府中官僚雖也為藺泊舟眼疾複發而傷心,但更為藺泊舟的抱負焦慮。眼下局勢著急,朝廷瞬息萬變,風起雲湧,藺泊舟失明失去對朝廷的控製權,完全是白給政敵機會。
“身體抱恙,彆無他法,”藺泊舟說,“本王心裡有數,你下去吧。”
“是。”
藺泊舟這麼說了,陳安自然應允,原因無他,藺泊舟雖然身在王府,可他的眼線和廠衛遍布京城,任何動向他都知悉得一清二楚。
這時候,下人們終於送飯菜上來。
早膳上的菜異常清淡,沒有太多大魚大肉,而是雪白濃鬱的高湯,饅頭和花卷,煮燙的牛乳,混著些清炒和醃菜,而粥的種類最多,足足有八種。
孟歡將筷子換成勺子時,聽到“哐”的一聲。
“王爺!!!!”
遊錦尖叫。
孟歡側頭,見藺泊舟從椅子裡站起身,麵朝自己的方向,不知是打算走來還是如何,膝蓋重重撞上了桌角,將桌子帶的偏移了幾分。
他垂頭,沒有發出悶哼,頸部的青筋微微浮起,但顯然撞出了疼意。
孟歡怔住:“王爺。”
藺泊舟個性高傲,一般侍從們看見他出醜,都是默認沒看到,而遊錦剛才吼了一聲,立刻緊緊闔攏唇,眼睛裡全是擔憂。
孟歡明白了。他牽住藺泊舟的手,牽到桌椅旁坐下,將他褲腳掀了上去。
手被按住,藺泊舟聲音冷硬,“沒事。”
孟歡莫名倔了幾分:“就讓我看看。”
僵持了片刻的時間,搭著他的手沒再動,膝蓋處撞出一片淤青,麵積不大,孟歡用指尖碰,對著傷口吹了吹:“呼……不疼。”
上午的晨光在大殿內落下斑駁的光影。
少年眉眼白皙乾淨,伏在他腿邊,摸了摸他的傷口再塗上藥酒,將褲腿放了下來。
藺泊舟什麼都看不到,失明時聽力比平日強上許多,故而極其厭惡噪音,厭惡彆人不停說話,厭惡大聲尖叫,他的內心已經煩躁不堪,任何躁動都會成為他發怒的導火索。
可現在,心裡卻感到難得的寧靜。
孟歡:“吃飯了。”
他從桌上的八種粥裡隨便端起一碗,坐到藺泊舟跟前:“喝脊肉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