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泊舟隻是點了點頭。
孟歡用勺子舀了一勺後,嘗了嘗涼熱後,輕輕放到他唇邊,“王爺,張嘴。”
藺泊舟眼皮跳了一下。他唇色蒼白,被白紗遮掩住了上半張臉,顯得鼻梁和唇瓣尤其冷淡,很難想象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有一日會淪落到讓人喂食。
曾經他失明了自己吃飯,手腕一個不慎,湯汁濺到衣衫上,可下人們隻敢在旁邊掉眼淚,都不敢提醒他。
提醒他,隻會羞辱他的自尊心。
藺泊舟啟開了唇,溫熱的粥送到唇中。勺子柄方,圓勺,一勺舀得半滿,他唇瓣是粉白色,含到嘴裡,似乎溢出了粥汁。
孟歡剛想拿絹帕給他擦拭乾淨,沒想到藺泊舟探出猩紅的舌尖,在唇瓣輕輕舔了一下。
“……”
孟歡手頓了頓,腦子裡空白。
不知道為什麼,藺泊舟這副蒙著眼睛,吃飯舔勺子的模樣,讓他感覺心裡有個地方動了一下。
支配與臣服,尤其是位高權重的藺泊舟。
好像有點兒SM的快感。
“…………”
被自己這個想法驚訝到,孟歡感覺自己屬於小黃文看多了,腦子裡全是黃色廢料TvT,連忙打消了這個想法,拿回勺子再舀了一勺。
藺泊舟垂頭,一言不發地吃東西。
最初那陣怪異感過去後,孟歡感覺到的隻有,藺泊舟聽他的話到不可思議。
在他麵前低著眉眼,因為高大,要微微彎起脊梁適應孟歡。當聽到孟歡的動靜時,那雙白紗下的眼睛雖然什麼都看不見,卻會下意識地轉向他。
——在漆黑視線裡,去尋找那唯一的光源。
孟歡心口莫名柔軟。
好像有什麼地方被他攥緊,褪去了力道。
他也靜下來,隻是給他喂著粥飯。
碗裡的粥喝到一半,門口有人進來。
“王爺,崔閣老聽說王爺眼疾複發,送了一支百年的人參來,說請王爺照顧好身子,他在內閣等著王爺身體痊愈回閣理事那一天。”
藺泊舟這種級彆的大官身體抱恙,懂事的官員都會來看望,哪怕藺泊舟閉門謝客,但禮物和關心要送到,這是官場的人情世故。
孟歡眨了眨眼,意外:“昨晚上複發,今晨他就知道了?”
藺泊舟:“恐怕知道的還早些。”
朝廷的人盼著藺泊舟倒,對他的消息知根知底,無論何時都有人暗暗盯著他的動向,王府中興許也有他們的眼線。
藺泊舟這雙眼睛,除了王府裡的人巴不得他好,府外的人,則是燒香拜佛捐門檻,各捐十年陽壽眾籌祈禱藺泊舟眼瞎,永遠不能看見。
侍從又問:“王爺,那支人參——”
“熬了吧。”
藺泊舟聲音平靜,“替本王謝謝他的美意。”
語氣裡,卻毫無感謝的意思。
-
天氣十分炎熱。
荷花池旁孟歡埋頭寫字,頭低著,表情些微有點兒鬱悶。
“果珍李柰,菜重芥薑。海鹹河淡,鱗潛羽翔。”山樞板著臉,念字時單手拿了一把示威的戒尺,神色沒有絲毫慈愛。
——即使孟某人的老公藺泊舟就坐在他身旁。
用過午膳,藺泊舟沒有任何事情做,便跟著孟歡來聽他的識字課。
現在,藺泊舟穿了身素白綢緞的長衫,雙眼覆著白紗,垂頭沉靜地坐在椅子裡,背後有侍女緩緩打扇。他闔攏眼皮,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百家姓,千字文,童子開蒙時讀的東西,藺泊舟三歲倒背如流,可他二十六了,卻不得不聽他的老婆背。
山樞:“鹹。”
孟歡:“……不會。”
山樞眉頭皺緊,把戒尺拍得“啪啪!”響。
孟歡:QAQ。
他頭皮發麻,緊張思索時。
耳畔,藺泊舟似乎笑了一聲。
他一笑,孟歡就知道他並沒有睡著,而是在聽。
——很像那種上學時坐教室後排看你的爸爸媽媽,無論你怎麼犯笨他都不會怪你,隻會為你取得的進步而愉快,哪怕隻有一點點。
藺泊舟,真的很爹係。
孟歡嘀咕嘀咕,埋頭,繼續寫。
不過得賴於這日複一日,他現在熟悉了繁體字的筆畫結構,學寫字也比以前快,還沒到時間便提前完成了學習任務。
坐著乘涼,山行沿著回廊繞彎進來,先給藺泊舟作揖,這才問起山樞。
“爹,他們讓我來問,最近燈會,何時有空約個時間,一起去錦河畔飲酒,看看火樹銀花夏夜美景。”
他們清客,文人雅士,最喜歡去最熱鬨的地方遊曆,飲酒和歌拍板酬唱。
山樞撚了撚胡須,似在考慮。
孟歡抬眼,想起了王府外的燈會。
大宗雖有宵禁,但在燈會期間會稍微放寬,延遲到三更開禁。
這一段時間,全城放寬,熱鬨異常,是充滿了燈火和煙花的良辰,大宗繁華至極的盛景。
……一定很漂亮吧?
孟歡想了一會兒轉向藺泊舟。
他彎著的眼中星光點點,笑出雪白的小虎牙。
聲音滿懷期待:“王爺,咱們要不要出府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