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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院子裡讓北風刮著,落下了許多的枯葉,此時除了呼呼的風聲,沒有任何其他的動靜。
孟歡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夢醒似的,眼皮撩起:“你說什麼?”
“王爺眼疾複發失明,不讓我們告訴你,怕你擔心,”山行貼心地安慰他,“不過一切都在王爺的安排下有序進行,軍中沒起亂子,還和朱裡真進行了幾個來回。王爺妙計,朱裡真的大部應該馬上要被吸引來了。”
換成平時,孟歡估計就信了。但藺泊舟能捱一整天不告訴他眼疾的事,現在的話還有幾分可信度?
孟歡撇了下唇
,不悅:“我要去看看。”
山行攔不住他,隻好打趣:“行吧,王爺這雙眼睛還真是人人盯著。”
“那能一樣嗎?”孟歡忍不住嘀咕。
藺泊舟的眼疾許多人都關注,但大部分人在意的是他能否控製軍中秩序,能否穩住朝廷,能否繼續執掌權柄。
孟歡可想不到那麼多,他隻知道藺泊舟厭惡眼疾,不喜歡黑暗,當周圍什麼都看不清時內心的痛苦會將他吞噬,僅此而已。
……他想陪著藺泊舟,在他不高興的時候。
孟歡心裡打著主意,跑到城門口,城門洞開,卻有一列人簇擁著進了城池,當中正是他要找的人。
藺泊舟披著的鶴氅被風吹開,耳頸處的狐裘沾染了片片的雪絮,越發襯得眉眼漆黑,容貌端雅俊朗,兼具威勢和風雅。
他雙眼沒覆白紗,每一步都走得沉穩乾練,絲毫不像目不能視物的人。
“故意連輸了幾日,終於把朱裡真的大軍引起來了。都按王爺的指示分出兵馬,現在就等捷報傳來,能不能成功就在今晚。”陳安說,“王爺,我們去城樓上等吧。”
“嗯。”
陳安在藺泊舟耳畔說了幾句。
藺泊舟轉向孟歡的方向,語氣冷淡疏遠:“叫他過來,扶著本王。”
“……”
孟歡生氣了,本來想故意慢吞吞地走,但想到他瞎了,心說先饒了你瞞著我的事。
牽著他在夜色中,踏著泥磚和石板,走到了整座城池最高的地方。
“風大嗎?”藺泊舟問。
“……”
孟歡猜他應該心情不錯。
藺泊舟聲音溫柔:“城樓下看到了什麼?”
孟歡把視線投了下去,城樓下的平地上,漆黑駿馬列隊整齊,烏泱泱一大群大概有數萬之眾,壯勢駭人,帶著雲梯,攻城錘,還有弓.弩,整肅的軍貌更顯得威勢逼人。
這些人體貌高大,背負著弓箭,渾身的野蠻氣息。
他們馬蹄掀起的塵土似乎淹沒坼州,也能輕易將城關踏碎。
“朱裡真的人很多。”孟歡磕絆地形容,“感覺打不過。”
“嗯,說的是實話,”藺泊舟聲音溫柔,“還有呢?”
孟歡墊著腳,再替藺泊舟往下看,清風吹開了白皙的額頭。
——他看見了。
坼州城關太小,城池前的平地也小,朱裡真數量過多的駿馬不能馳騁,此時因為地勢局促,正焦躁地原地打轉。
對麵的氣氛很急躁,似乎急著攻城。
孟歡:“他們好像很擠。”
“對了。”藺泊舟笑了,笑完,問,“喜歡看煙花嗎?”
孟歡有點兒訝異地看向他。
說實話,出征以來,藺泊舟幾乎就沒笑過。
孟歡怔住:“看什麼煙花?”
剛問完,城樓下突然爆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鳴爆,震得人的耳朵一下子麻了,腦子裡全是回音,腿也不可抑止地變得酸軟。
孟歡嚇得雙腿發軟時,手被藺泊舟握緊。他以為這陣爆炸和火光不會太久,可卻一直在不停地響著,並且衝向了朱裡真的陣營中。
“蠻力確實是個好東西,但他們隻能被困於長城外。大宗國祚二百多年,靠的正是他們不屑一顧的文智。”
藺泊舟平靜道:“他們應該傷痕累累地滾回去了。”
受驚的馬匹開始奔跑,但地界過於狹窄,奔跑的地方有限,導致的顛簸和踩踏讓不少朱裡真人被摔下馬匹,再
被馬匹踩死。
還有一部分人意識到不對勁,試圖回撤,當馬匹倒回深峻狹長的山穀時,兩側的投石機運作,高處推下的石頭將人馬全部砸落。
馬蹄失墜,踉蹌倒地,朱裡真亂成一團。
大宗軍士卻並未出場,等到朱裡真馬乏人累,人心惶惶時,五路大宗軍士從山穀攻出,他們訓練得井然有序,有人嘶吼:“奪旗,陷陣,斬將,首級,俱是軍功!王爺說!賜我們榮華富貴!衣食無憂!衝啊!”
士氣磅礴,聚成洪水。
洪水滔天,迅速衝散了敵方軍陣,將其切割。
分裂。
擊潰。
吞噬。
……
震撼人心的場麵,孟歡心臟砰砰砰狂跳,渾身發熱,不自覺更近地靠近城牆。前幾天流民被驅趕的畫麵湧入腦海,他真恨不得衝入這群士兵之中,和他們一起,把這群屠夫殺得片甲不留。
手心發燙,滲出了薄汗,脈搏都比平時跳的更劇烈。
藺泊舟感覺到了孟歡的振奮,渙散的眸子轉動,詢問:“壯觀嗎?”
孟歡拚命點頭:“壯觀!”
“可惜。”
藺泊舟極輕的聲音,順著風吹散,“我看不到。”
孟歡喉頭猛地滾了一下。
多麼可笑,多麼造化弄人。
藺泊舟為這場決戰殫精竭慮,嘔心瀝血謀劃了整整三個月,沒有一時一刻神經不緊繃著,他整頓團營,重劃軍功,懲治劣將,招兵買馬,團結人心……為這場戰爭奔波勞碌,風霜摧打,整個人像是被吸去了血液,備受煎熬,可他卻沒能看見這場盛大至極的勝利。
孟歡緊緊握著他的手:“藺泊舟。”
他不想叫他的身份,想叫他的名字。
曠野的風吹過來,吹進孟歡的眼睛,刺痛猶如刀子在割。
他聲音哽咽破碎。
“我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