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那小人就等王妃打臉了?”
孟歡:“……”
孟歡咬牙切齒地擰開水壺喝了一口。
要去的山頭在城東,那邊是一片水草肥美山體複雜的山林,有森林丘陵和原野,動植物豐富,中間一條山道通往東麵的必經之路,地勢險峻。
出城本來想拍馬疾走,但沿途遇到一些衣衫襤褸的百姓,馬匹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他們抱著孩子,推著板車,有的就在原地坐下,須發蓬亂,給孩子喂幾口米湯。
四五裡路,窮苦的百姓絲毫不減少。
孟歡極力向遠方眺望,發現還有許多衣不蔽體的百姓,拖家帶口,拉著板車往這邊過來。
孟歡有點兒意外:“這是辜州的百姓嗎??”
難得出一趟城居然看到如此慘狀,辜州在王府治理下不是極其富庶嗎?如果這麼多居無定所的百姓,算什麼富庶?!
藺泊舟眉頭也擰起。
事情有些嚴重,他眼神寒意凝結:“山行。”
“是,王爺,小人問問去。”
山行勒住馬繩跳下馬,走到抱著孩子的老嫗身旁,低聲話。
片刻,他回來回話,臉上的表情變得古怪:“王爺,這些不是辜州的百姓,而是晉城的百姓。一個月前晉城總兵造反,官兵鎮壓戰火不斷。百姓們流離失所沒地方可逃命,聽說王爺在辜州,紛紛往辜州尋王爺逃命來了。”
孟歡:“找王爺,逃命來了?”
為什麼找藺泊舟逃命來了?
山行神色中浮出一種不忍:“山海關也在打仗,朝廷妖孽作亂,他們不知道活路在哪裡,聽說主持朝政六年的攝政王家在辜州,而辜州在王爺的治理下現人殷民富,安居樂業,為了活命,他們全都找來了。”
原來是這樣。
孟歡心口情不自禁泛起一陣漣漪。
沒想到藺泊舟不尋山,山卻奔他而來。
遠離官場,引退宦海,可這些百姓們卻把他視為心目中救世的賢主,托付性命。
“哇哇哇哇娘好疼……”一個膚色黢黑的小孩兒腳磨出血泡,正仰著臉因為疼痛而嚎啕大哭。
母親把他摟進懷裡親親額頭,臉上全是疼惜和喜色:“娃娃不哭,我們到辜州了,這是攝政王治理的辜州呀,我們再也不用趕路了,有飯吃有活頭了……”
母子都餓得骨瘦如柴,蓬頭垢麵,可眼裡卻流露出對未來滿懷期待的欣喜。
莫名的,滔天的哀傷狠狠湧上來,衝的孟歡鼻頭一陣酸疼。
他身旁幾步之外。
藺泊舟長眉緊蹙,勒著韁繩的指骨泛出蒼青色。
他看著這成片的難民,喉頭發顫地滾了一下,仰頭目視陰沉的天色,眼底倒映著一層一層的暗影,整個人好像被雨淋了似的,周身彌漫著一股子陰沉潮濕。
馬匹原地踱步,他勒住韁繩沒再往前走一步。
山行心頭直跳:“王爺,現在該怎麼辦?”
一直以來,難民都是一種累贅的東西。
他們值錢的東西被搶走,無家可歸,除了一張吃飯的嘴,一雙粗糙的手,一雙蒼老的眼睛,他們一無所有。
他們除了帶來秩序混亂,還會搶走和平地區的就業崗位,影響和平地區百姓的生活環境,同時數萬張大口吃掉衙門的錢財……處理難民一直是件麻煩的事情,許多城池會選擇緊閉城門,拒絕百姓入內。
“讓他們走吧?”
山行下定決心替藺泊舟說出遭人憎恨的話,“現在世道混亂,王爺鎮守辜州,保一方和平,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雖然理解蒼生的難處,但王爺也有王爺的難處,平白養百姓,再大的家業也養不起來,還是讓他們走吧?”
他的潛台詞沒說出口。
藺泊舟要造反,造反要養兵,養兵要錢,什麼人會拿錢給百姓用?有時候仁慈就是愚蠢,肉食者一旦犯蠢被拖累,遲早會被吃的連骨頭也不剩!
本來高興出門打獵,沒想到直麵這種事。
孟歡喉頭滾了滾,指甲挖掌心挖出刺痛的痕跡。
山行這句話刺耳,但他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把視線轉向了藺泊舟。
藺泊舟眉眼染了一點兒薄光,似乎也在思索,片刻後開口:“以工代賑,讓他們去修築長城城防。同時鼓勵開荒,自家開墾的田畝二十年不納稅。”
孟歡懸著的心一下子落下來。
山行並非不仁不義,但他要替藺泊舟考慮大局:“眼前隻有數千人,王爺尚且養得起。可要是開了這個口子,天下的百姓王爺能養得起嗎?”
晉城距離辜州近,逃亡來的百姓還是少數,可現在的大宗千瘡百孔,屆時其他地方打仗的百姓再逃過來怎麼辦?
山行苦心孤詣:“王爺,坐吃山空是個道理。這世道又不好搞錢,就怕辜州再有底子,也會被吃得山窮水儘……”
“行了。”
藺泊舟說話但沒有回旋的餘地:“不得有誤。”
這一聲讓山行頓時閉嘴,像個啞巴似的,雙目看向沿途的百姓。
意識到氣氛沉默,孟歡手勒著馬脖子的韁繩:“回去吧,不打獵了。”
人有不忍人之心,數以萬計的難民在眼皮底下吃不起飯,孟歡再無憂無慮天真快樂,實在太對不起他們。
藺泊舟沒反對:“那就不打了。”
一行人拍馬回城,氣氛沉默。
走的距離不長,
藺泊舟側頭叫住一旁情緒低落的山行:“你快馬回城,找知府辦一件事。”
山行眼珠子開始快速轉動:“什麼事?”
“找知府寫一封信給朝廷。信裡說,晉城的難民,辜州暫時接納了。”
藺泊舟緩慢的喉頭滾動了一下,措辭清晰。
“但朝廷,得給辜州打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