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手裡的信放了下去。
他看著藺泊舟這身花衣王服,大概有幾個月沒見他穿過,喉頭輕輕滾了滾:“夫君,怎麼換了衣裳?”
“用不著守孝,也不必閉門在家祈福了。”藺泊舟走上前來輕輕揉他的頭發,“這段時間有事要忙。”
讓他揉得頭發微亂,孟歡隨口一問後再看了看信紙,沒太看清楚想著再仔細看一遍。
“忙什麼?”
藺泊舟道:“點兵,勤王。”
孟歡手指猛地捏緊了信紙。
他視線追逐著藺泊舟,藺泊舟這會兒眉眼愉快,手裡捏著念珠緩慢推送,不複先前禮佛時的肅穆和沉靜。
他示意下人:“去叫陳安和山行過來。”
沒一會兒,兩道人影出現:“王爺。”
“下午去護衛營清點兵數,查閱糧草輜重,不足的早做準備,陛下勤王的聖旨擇日就到。”
山行聽到消息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鎮關侯攻入京畿了嗎?”
藺泊舟頷首。
山行浮現出複雜的表情。
陳安把情況都彙報了一遍:“先前借著為難民賑災,向其他州縣購買了許多糧食儲存在倉內,可供護衛軍半年之用。多征的兵馬掛名在總兵府,護衛軍也早早在操練,遼東回來後從未鬆懈過。馬匹喂得驃實……”
藺泊舟點頭:“下午本王親自檢查。”
個人在長明燈前說話,思索勤王的事宜。
孟歡低頭,捏著信重新看了一遍。
信上寫著鎮關侯和晉城總兵攻入京畿,刀鋒直指京師。
藺泊舟身為臣子,有義務保護皇帝,在皇帝受到危難之際接受聖旨的調遣向京城派發軍隊,這叫勤王。
“……”
孟歡費力地抓了一下頭發,將頭發撓得有點兒亂。
原書裡……有勤王劇情?
不對啊……劇情線不是結局了嗎?
怎麼看藺泊舟似乎早有準備的樣子,一切都顯得不對勁兒,這段時間似乎隻有自己在認真的開心玩耍。
他麵容發怔地看向桌麵上那一疊疊的信紙。這藺泊舟足不出佛堂,靜心誦經,什麼東西遞到佛堂都不管,除了拆開這些送來的信……
孟歡想起藺泊舟拆完看了後會平靜地呼吸一下,闔眼,繼續在昏暗的長明燈下誦佛,雪白長袍垂綏如佛子。
……有時,孟歡覺得藺泊舟在等待著什麼。
這封信——
就是藺泊舟一直等待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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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鑾殿內,群臣彙集朝堂,麵容緊張地討論。
“陛下,大宗邊防重九邊輕內地,鎮關侯攻入山海關後一路暢行無阻,叛軍直逼京城,大宗現在危險重重!”
“鎮關侯宛如豺狼虎豹,如果讓他攻破京城驚擾陛下,禍事大矣!……”
“怎麼辦?京軍精銳被抽去團營抵禦朱裡真後死傷慘重,現在京軍剩的都是些老弱病殘。早就在叫征兵,練兵,為什麼京軍至今老弱不堪?!”
“京城如果遭受兵燹,有何顏麵見□□太宗?”
充斥著喋喋不休的爭論。
群臣都很震驚,沒想到才大半年從遼東起禍患,到如今京城腹背受敵,大宗的國運居然一瀉千裡。
宣和帝坐在龍椅上,麵如死灰,他鼓動眼珠看著其他人:“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宣和帝想不明白。
他和藺泊舟一樣在治理國家,也許自己不及他勤勉,也許自己的確疏懶,但……
可為什麼王朝在藺泊舟手裡還有表麵的繁榮強盛,可自己一接到手裡,卻發現到處都是破的爛的,連往下走一步都萬分艱難?
大半年,真的足以讓一切破爛到這個地步嗎?
宣和帝眼神之中流露出倉皇:“當真是朕的過失嗎?”
朝廷裡,京軍提督洛峰上前說道:“陛下,這是大宗之沉屙已經到了無法再粉飾的地步。朱裡真侵襲遼東,暴露了大宗衛所凋敝,軍力衰弱;朝廷朋黨勾結,致使佞臣滿朝,忠義之人不敢開口說話;又有冗雜的宗室,官員貪墨,天災,興修宮室,更是把國庫吃得山窮水儘。這一切並非陛下的過錯,而是大宗早就搖搖欲墜,勉強能住人而已——從朱裡真侵襲起受到了重創,當然會加快崩潰。”
朝廷的有識之士何以看不懂,鎮關侯能攻入京城,是鎮關侯驍勇嗎?而是大宗早已山窮水儘。
不過另一方麵確實是宣和帝的責任。
風雨飄搖之際,坐鎮朝廷的皇帝卻隻是個虛張聲勢懶惰懈怠的紙老虎,人人可欺,那妄圖爭奪權勢頂峰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這隻亂世的開始而已。
宣和帝握緊龍椅,小臉繃緊,拽自己頭發快拽出血絲:“諸位愛卿有何良計?藺家的天下要是亡了,朕有何顏麵見祖宗?”
朝廷裡陷入了一片死寂,其他人或許沒有辦法,或許不敢開口。
片刻後。
都察院的言官某,平日有直言敢諫的名聲,此時緩慢地走上前來:“陛下,聽說中王坐鎮的辜州人殷民富,而中王攝政期間朝廷也是氣象一清,足以證明他有鎮壓虎狼的能力。中王還有數萬驍勇護衛駐紮邊陲,何不再召中王入京勤王,解決眼前迫在眉睫的禍患?”
宣和帝緩慢地念誦:“中王,皇兄?”
“對,剛之國的攝政王。”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朝廷,聽到藺泊舟的名聲大家心裡都會有安全感。
“鎮關侯的虎狼之勢能強過朱裡真?可中王連朱裡真都能鎮住,區區鎮關侯中王怎麼會鎮不住?”
眾人紛紛點頭:“確實如此。”
“中王確實有這樣的能力。”
宣和帝眼眸也微微亮起,“對,皇兄倘若在,朝廷不可能是現在的頹勢。”
“但……”他略為帶著稚氣的眼中閃過既恨又痛的表情。
可是,一山不能容二虎,藺泊舟回京,他這個皇帝的顏麵將何以自處?
宣和帝用力揉著眉頭,嘴裡發出刺撓的聲音。
這時候,臣子中有人叫囂:“陛下萬萬不可!近日皇城裡有流言大麵積傳誦,說中王才是真龍,他離開京城,京城的邪祟壓不住,才致使京城陷入禍患!陛下,這分明是中王擺布的陣,在妖言惑眾攪亂民心!陛下千萬不能引狼入室!”
宣和帝看向說話的臣子:“還有這樣的傳聞?!”
“對!百姓們信以為真,現在叛軍壓境,百姓紛紛在家中供奉中王,這把陛下的顏麵放在何處!”
宣和帝臉色鐵青。
他咬緊了牙,牙關咯吱作響,血腥味湧到唇中。
陰鷙的眼神看過去:“好大的膽子!”
但方才的言官不甘示弱,他指向說話的臣子,語氣不卑不亢:“如果下官沒記錯,你好像是鎮關侯的黨羽吧?當年他過壽,你還送去了禮物。”
他轉向宣和帝,眼神無不誠懇:“陛下,微臣認為鎮關侯是明知道王爺能鎮住他,故意在京城散播謠言,挑撥離間陛下和王爺的關係,讓陛下忌憚王爺,不敢邀他入京。”
他跪了下來:“陛下可不能中這個奸臣的奸計!如果不請中王勤王,京城陷落,驚擾了陛下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他的好像也沒錯。
宣和帝眼中的陰鷙不複存,又變成了混亂迷茫。
他頭很痛,當政以來,總是有人說出完全相反的話,可同時都非常有道理,讓他完全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