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泊舟持著長刀往前,鞋履踩在地毯,留下一個一個血印。
他朝宣和帝的龍椅走過去:“隻可惜,陛下的心從來不在治國上。”
“……你,你想乾什麼?!”
宣和帝瞳孔緊縮,身子往後躲,猛地將一個宮女拽到身前擋著,好像這樣就能免於一死:“藺泊舟,你不能弑君!”
宮女瞪大眼睛看著藺泊舟,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尖叫,淚流滿麵,眼底是深深的恐懼:“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
孟歡看著,唇瓣微微啟開。
他沒想到宣和帝怎麼搞得自己這麼沒有尊嚴。
藺泊舟側頭看了一眼孟歡,明白他的感受,將刀尖不緊不慢輕叩著磚麵,發出清脆的響動。
此時,方才咒罵藺泊舟的太監猛地從靴子取出一把短刀,朝著藺泊舟刺了過去——
“反賊受死!!!”
“哢嚓”,他手腕被緊緊抓住。
藺泊舟握住他的手腕,指骨瘦削,手背青筋浮出,此時被利刃劃破皮肉,流出的殷紅血珠滴落到了地毯。
藺泊舟半抬起眼皮,看向這位怒視他的太監。
和宣和帝一樣大的年紀,十四五歲,沾著血的臉略顯稚氣,目光雖然恐懼,但是堅定。
藺泊舟手指往回,將他手扭折,對著宣和帝輕輕嘖了一聲:“陛下真不適合當皇帝,連個小太監都比你果決。”
他晃了晃手。
這時,站在藺泊舟背後的孟歡才看到他手上的血,目光微怔,往前跑了好幾步:“夫君……”
藺泊舟抬手,攔住他。
“歡歡就站在那兒,彆過來。”
語氣十分輕柔,跟與宣和帝說話截然不同。
孟歡有點兒緊張地停下了腳步。
他看見藺泊舟舉起了長刀,猜到接下來……應該是血腥暴力。
藺泊舟刀尖將宣和帝身前的宮女和太監挑開,沾血的手揪住宣和帝領口的龍袍,迫使那雙眼睛和自己直視:“來,看著我。”
漆黑陰沉的眼睛深不可測。
藺“陛下剛才說知道錯了,錯在哪裡?”
兩雙眼睛直勾勾,長刀幾乎抵著宣和帝的腰腹,冰冷銳利的觸感,讓宣和帝惶恐到脊背發涼,被迫在他的詢問下思索:“錯……錯在……皇兄,朕錯了!朕以後一定做個好皇帝,一定當個為民請命的皇帝!像太-祖說的那樣,均田製,勤政,節儉,愛民,體恤民財,為老百姓……”
宣和帝眼珠拚命轉動,似在用力思考。
——沒說對還是不對。
藺泊舟盯著他,輕聲道:“陛下再想想。”
“再想想,再想想……”宣和帝深呼吸了一下,他感覺到長刀距離自己的腰腹更近了。
一直以來,藺泊舟隻在他眼前拿筆,很少在他麵前持刀,他從來沒想過藺泊舟力氣這麼大,這麼沉重,這麼富有威圧感,碾壓他在反手之間。
宣和帝大口喘著氣,猛地,他眼睛發亮:“朕想到了,朕想到了!一定沒錯!皇兄最不喜歡朕下棋,那從今以後朕再也不下棋了!把棋宮都燒了!棋待詔都殺了!絕對不會——”
話音未落。
藺泊舟喉頭猛地滾了一下,神色厭倦。
他眉眼霎時寫滿了對宣和帝的失望。
“陛下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答錯呢?”
“…………”
宣和帝驟然興奮的心情被潑了一盆冷水,他死魚似的眼珠直視藺泊舟,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藺泊舟抓了起來,藺泊舟的手指硬而冰冷,沒有任何人的溫度,而人血混到了他的掌心,觸感黏膩。
好像一條蛇爬上脊梁,宣和帝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藺泊舟聲音淡漠。
“陛下以後,應該隻下棋才對。”
說完,尖銳刀鋒勒入肌膚。
冰冷尖銳的觸感霎時襲來。
宣和帝猛地抬頭怔怔看他,皮肉被割裂、骨頭被砍斷的銳痛沿骨髓傳遞到大腦,宣和帝此時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手指在被砍斷,在分離這具身體。
“下棋,隻要用食指和中指,其他的手指對陛下來說太多餘了,”藺泊舟說,“陛下以後專心下棋就好,不用再煩擾朝政。”
似乎終於被疼痛點醒,宣和帝臉色變幻,痛得鼻涕眼淚一起嚎哭著流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痛死了!痛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朕的手指!朕的手指!”
他從龍椅上翻滾下來,頭撞地麵,淚水瘋狂湧出。
藺泊舟不耐煩地側了一下頭:“如果昨天陛下把歡歡接進宮裡,就不是幾根手指能償還的了。”
龍椅下躺著一個被宣和帝打死的太監。
一揮袖子,長刀插進對方的腰腹。
“行刺陛下的太監本王已經殺了,此人父母在京城遭遇兵燹雙雙橫死,他心生怨憤,意欲行刺陛下為父母複仇。陛下龍體受驚,感念執政不力讓天下蒙受禍患,決定向天下下一篇’罪己詔’,將皇位禪讓給皇兄中王。”
藺泊舟說完了這段話。
內閣寂靜如死,沒有任何人敢吭聲。
完全統攝政局的氣氛,讓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人群當中,隻有孟歡並不覺得可怕。
藺泊舟的選擇是對的。
藺泊舟下了高台到孟歡身旁時,孟歡輕輕抓住了他的手。
夫君好厲害。
孟歡就在心裡輕輕念了念。
藺泊舟向他示意手上的傷口:“結束立刻去包紮,好不好。”
孟歡點頭,允許地嗯了一聲。
藺泊舟牽著他,處理還沒完成的下一件事,鞋履靠近跪地的內閣首輔陳卻。
血液滴在腳邊,黏住了官服的衣袍,陳卻頭還死死的埋著。
他聽到了宣和帝的痛哭和慘叫,聲音如此刺耳,他卻不敢抬起頭。
他應該……直起腰大聲斥責這個佞臣賊子。
他應該……以命相搏護駕,做青史忠臣。
他……
——可畏懼,讓他不敢看藺泊舟一眼。
直到藺泊舟扶他站起身。
“陳大人年事已高,耳力不好,朕說的話都聽見了嗎?”
陳卻瞳孔睜大,麵如死灰,顫抖著唇看他。
……朕?
朕?
“沒聽見?”
他眼前的藺泊舟抬了一下眉梢,笑意如春風,可背後籠罩的陰影卻像來自地獄的惡鬼,讓人遍體生寒。
陳卻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忙道:“聽……臣,聽見了。”
字句從唇齒溢出,藺泊舟眼裡暗光一瞬間斂起。
“那就勞煩首輔大人,擬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