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128章 正文完(1 / 2)

聖旨鋪在桌麵,陳卻低頭恭恭敬敬執筆書寫,窗柩透過的幾縷燈光將書架間的灰塵照亮。

宣和帝痛不欲生臥倒在地,眼淚快流乾了,藺泊才大發慈悲欣然道:“宣太醫。”

“是,王爺。”

閣內氣氛寂靜,戰戰兢兢等待擬旨。聖旨擬好後會下發六部傳閱百官,但正式登基前還可能產生變故,比如宣和帝聲稱受到藺泊舟脅迫不得已禪位,需要群臣救駕,那禪位聖旨也會不作數。

這段時間藺泊舟會幽禁廢帝,杜絕他援引任何官員,直到登基儀式完成為止。

裴希夷從尚寶司捧來玉璽:“王爺,傳國璽到。”

傳國璽,一塊不大不小的玉石,寓意: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皇權神授,正統合法。

“陛下身體不適,正式登基之前就好好待在西苑療養身體,”聖旨蓋章後藺泊舟拿過來,“玉璽,暫時由我保管。”

一塊碧綠色的玉石,任何朝堂文都會提到的神聖國器,貴重無比。

移到身旁時,孟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是玉璽?”

藺泊舟剛背過身,聽到這句話又轉了過來:“想看看?”

“嗯嗯。”

孟歡猶豫地接到了手裡。

冰涼沉重的觸感,過電似的,讓他腦子有了短暫的空白。

一段原書裡遺忘的劇情湧上腦海,碎片交疊,組合成原主受造反後和群臣對抗爭奪玉璽的劇情。

當時,原主受假托為朝廷鎮壓反賊,成為宣和帝身旁的寵臣,狂妄到擅自取玩國璽,朝廷群臣知道後爆發了相當嚴重的抗議。

玉璽是皇帝的代表,除了皇帝誰能擅動?玩弄國璽無異於覬覦皇位。

而當時的藺泊舟……正因宣和帝聽信原主的讒言,被褫奪王位貶為庶民,尊嚴儘失,狼狽到與豬狗無異。

——那是書裡第一次出現玉璽。

——處境,卻和和現在藺泊舟智珠在握,一路逼宮執掌國璽,權勢登頂的情況截然不同。

天差地彆的結局,讓孟歡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想了想,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到來,讓書裡很多情節不再按照原來的軌道,而是向更好的方向發展。孟歡也從最開始害怕藺泊舟被砍頭血濺自己身上的小妾,變成了皇後。

非常好。

……雖然自己不夠聰明,但也很有用嘛。

想到這兒,孟歡情不自禁笑出了小白牙。

藺泊舟被他暖暖的笑感染的不覺莞爾:“笑什麼?”

孟歡眼睛明亮:“我開心。”

“開心?”藺泊舟捏著他的臉,將腮肉擠的微鼓,捏的他老婆的臉像一隻小魚。

孟歡說話含糊:“藺泊舟,你放開。”

藺泊舟眼底含笑,慢慢似乎頓了一下,音色低了不少:“為夫的寶貝歡歡當皇後了。”

言辭似有意味,更低了幾分。

“再也沒人能傷害你了。”

似乎有短暫的寂靜。

孟歡正對著他齜牙笑,頓了頓。

“什麼?”

他想追問,另一頭陳卻的詔書寫好,奏請讓藺泊舟的人捧去六部。

孟歡眨眼,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接下來的流程三請二卻,群臣三次請求藺泊舟接受禪位詔書,而藺泊舟回拒前兩次以示謙虛,第三次才答應成為新帝,並與群臣商議登基的吉日。

在登基為新帝前這段時間,藺泊舟迅捷地接手大宗事務,將宮裡全部換成自己人,同時與朝廷文武重臣聯絡——

現在,任何人都盯著藺泊舟上位後的舉動。

大宗是個衰敗的朝廷,貪官汙吏橫行,朋黨勾結尤甚,孟歡也忍不住猜想藺泊舟繼位以後的動作,會不會展開屠殺,用雷霆手段將這群腐敗的臣子清掃一空,重整出嶄新的氣象?

畢竟,原書裡,藺泊舟處置朋黨時殺了兩萬多人。

……他不由回想起了藺泊舟在佛堂禮佛那一個月,一般虔誠禮佛的人,要是心地至純至善——

——要麼,這個人手染滔天殺孽。

這一切都在提示,藺泊舟治理朝臣的手段嚴酷至極。

登基大典還未舉行,孟歡和藺泊舟暫時在內閣旁的宮殿住下,平日方便理政。

孟歡懷揣的想法和大部分官員不謀而合,因為這幾日,好幾個三品官員不堪壓力在府中上吊自儘,臣子自殺的消息頻頻傳來。

可見,藺泊舟活閻王的名聲不減當年。

登基大典當日。

莊嚴肅穆的金鑾殿內,前廷廣闊,文臣武官分列,大官著紅色官袍,品階低一些的著藍色官袍,手持牙板,整齊排列。此時烏泱泱跪了一大片,聲音回蕩在宮殿內。

“陛下,臣年紀老邁,力不能勝政事,還請陛下容許臣乞骸骨!”

“陛下,臣近日背後長了個膿包……”

“陛下,臣生了足疾……”

“……”

陸陸續續幾十位官員以沉屙養疾為由,請求告老還鄉。

孟歡端坐龍椅旁的座位,垂視這群黑漆漆的烏紗帽,眉頭微蹙,轉頭看藺泊舟的反應。

一般來說,新帝繼位時都有一批害怕被“清算”的老臣請辭,試圖急流勇退,以免淪為新帝重新分割權力版圖時的犧牲品。

不過,一上朝,全是請辭的,也怪尷尬。

朝廷群臣對藺泊舟“畏之如虎狼”,這樣的話,君臣關係緊張,朝廷辦事會很難。

“諸位愛卿都乞骸骨,那朝廷豈不是空了?”明堂上新帝聲音溫和。

龍椅裡的藺泊舟冕服勢重,玄衣繡著騰飛的金龍,黼黻緋紅,單手搭著膝蓋身姿微微前傾,言笑晏晏,眾人後背冷汗長流。

藺泊舟聆聽群臣告老還鄉的請求,長指輕撩開埏下垂落的十二旒,輕笑了一聲:“朕知道諸位小心謹慎,生怕行差踏錯一不小心得罪了朕,會被朕治罪。不過朕現在與昔日攝政時不同,大宗打了一年的仗,國庫空虛,百姓更是乞哀告憐,艱難竭蹶,啼饑號寒。古人雲‘事逾煩,天下逾亂;法逾滋,而奸逾熾’,道莫大於無為。現在大宗當以休養生息為要,愛卿以往有錯,朕不僅既往不咎,還要大赦天下。望諸位愛卿顧念大宗江山的未來,勠力同心、共克時艱才好。”

聲音在金鑾殿內,詞語咬字不重,卻十分清晰。

朝廷諸臣集體請辭,其實還有對抗藺泊舟,君臣博弈的意思。藺泊舟這句話軟綿綿,是在向他們釋放友好的信息。

在旁的孟歡還是第一次聽夫君訓政。

他眉眼發呆,集中注意力聽,感覺自己回到了剛穿書時。

似懂非懂啊可惡。

藺泊舟平時和他交談還會特意降低文化程度嗎?

回看朝政,藺泊舟的話像是定心丸,廷臣請辭的越來越少,但仍然有部分人堅持,藺泊舟挑揀著同意了幾個,詢問一些政事後宣布下朝。

孟歡跟藺泊舟屁股後像條小尾巴似的,去內閣的路上,幾次三番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他。

藺泊舟抬了下眉梢:“怎麼了?有話直接問。”

掌心溫熱,交握時舒心。孟歡才用貧瘠但嫉惡如仇的語言,認真問:“夫君,有奸臣嗎?什麼時候治罪?”

藺泊舟那句“既往不咎”“大赦天下”,似乎要放過這群貪官汙吏。

“時機還沒到,為夫繼承自禪位,與血統繼承不同,現在要先安撫人心,避免產生新的動亂。”藺泊舟聲音放的很輕。

他從袖子裡取出了一本簿冊遞給孟歡。孟歡翻了翻,上麵全是朝臣的名字。

很多名字,紅圈勾住,宛如閻王爺的生死簿。

孟歡抬頭,藺泊舟唇角微微牽著弧度。

“這些人……”

藺泊舟似笑非笑,那遊離在陰暗和溫煦之間的危險,和光同塵,像極了那時他在佛堂誦佛,長明燈下,白衣素淨如佛子,背後拉長的猙獰黑影,卻是魔王波旬求道。

“一把快刀三尺白綾,太便宜他們了。把他們最後的用處榨乾,再砍腦袋才有意思。一個都跑不了,全部都要死。”

聲音輕言細語。

孟歡張望著眼,咬了咬下唇。

原來如此,按藺泊舟的性格,問罪殺人也會讓對方在最痛苦時含恨死去,不然也不會是藺泊舟了。

不過,也隻有他這讓人後背發涼的手段,鐵血手腕,才能震懾住朝廷,鬥過群狼猛虎,在傾倒的廢墟上有力地重建新秩序。

孟歡捏著名冊看了一會兒,黑潤的眸子微微抬起:“夫君。”

“嗯?”藺泊舟停在原地等孟歡。

孟歡逆著陽光,看了他半晌:“你肯定會是個好皇帝。”

語氣認真極了。

“是嗎?”藺泊舟沒料到孟歡想半天說出這句話,不覺莞爾。

“你肯定是,你肯定是,你肯定是,我說的。”孟歡輕輕扒拉藺泊舟的袖子,圍著他轉了好幾圈,轉的藺泊舟無奈還頭疼,笑著牽過他手腕摟進懷裡,微涼指尖輕輕點在他額心。

“好,既然歡歡殷切叮嚀,那為夫一定竭儘全力,”

藺泊舟身慢俯就,抬指撩起埏下的十二旒,染著薄光的俊美眉眼顯露,漆黑眸子凝視孟歡。

氣息拂過鼻尖,傳來身上的檀香氣。

孟歡眨了眨眼,聽見藺泊舟一字一頓。

宛如最鄭重的承諾。

“當歡歡喜歡的好皇帝。”

-

藺泊舟繼位以後,百廢待興。

剛交接朝政,藺泊舟事必躬親,奏折全都親自過手,大部分時間待在內閣或禦書房。

在內閣沒找到人後,孟歡快步走進禦書房,幾位議政的廷臣看見他,立刻向他行禮:“拜見皇後。”

椅子裡的藺泊舟一頓賑災的話題,示意身旁:“坐過來。”

孟歡坐下拿起一本書假裝。

議事的臣子裡有陳安,還有幾個因政績卓然新提拔進京的地方官,看見皇後駕臨,神色有些不解。

陳安嗬嗬笑了笑:“皇後平日待在坤寧宮無聊煩悶,時常來找陛下解悶。陛下從不禁止,諸位也不必拘禮,該議什麼繼續議什麼。”

“是,大人,”地方官收回詫異的目光,恍惚記起進京時百姓津津樂道的帝後傳聞,說“可以得罪陛下,不可得罪中宮”。

中宮可是新帝的寶貝疙瘩,天澤帝和光同塵,光風霽月,對待群臣春風徐徐,唯獨在臣子奏請為後宮遴選秀女時發了雷霆大怒。

據說,當時中宮皇後被臣子參奏,幫忙安排後宮妃嬪給天澤帝孕育子嗣,雨露均沾,中宮氣的眼圈紅了,回頭一跟天澤帝告狀,當時進言的幾位臣子全挨了廷杖。

那個想把女兒獻給陛下的,更是去職削官。

天澤帝說:“朕與皇後不能孕育子嗣,但建立國本朕心中自有定奪,何須你們來妄議?”

地方官還在走神兒時,耳畔傳來天澤帝沉靜矜貴的聲音:“杭州知府。”

他脊背一挺:“臣在!”

“彙報□□情。”

地方官頓時道:“是!”

恭恭敬敬麵朝天澤帝,說起了治下百姓的情況。

孟歡聽了聽,一知半解。

藺泊舟於朝廷暫時沒有很大的動作,但開始從大宗國境內四處選調地方官入京問詢,體察民情,這份對全國民情的變態控製欲除了開國皇帝,後世錦衣玉食的皇帝裡從未有過。

接近傍晚,地方官精神依然振奮:“陛下!微臣還寫了一本‘十日疏’,力陳時弊,內附解決方式若乾!陛下——”

藺泊舟喝茶不再說話,陳安笑著道:“先回去休息吧,陛下累了,改日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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