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聽到這幾句話,倒是冷汗也出來了。
彆說,藺泊舟現在繼承大統,事業線完成,而感情線也完結了,難道真的有一個隱藏係統,在自己任務全部達成後,會把他召回現代去嗎?
這場腸胃炎是征兆???
比如,真實的自己就這麼死了,來一個新的魂魄穿進這本書,或者藺泊舟直接登基當夜死老婆成為鰥夫直接大結局???
孟歡眼皮不覺強烈顫抖了一下,心裡警鈴大作,渾身忍不住發抖。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隱藏係統吧?
他胡思亂想時,藺泊舟沉潭似的聲音也響起:“是嗎?”
他聲音透著一股徹夜未眠的疲色。
“陛下,誌怪裡常寫借屍還魂,借屍還魂,咱們主子也許就是借屍還的魂……可這要是被其他鬼換魂了,我們主子怎麼辦啊?他的魂魄去哪裡啊!”遊錦聲音帶上了哭腔。
孟歡迷迷糊糊,想站起來緊緊地抓著藺泊舟。可因為高燒,他肩膀好像被什麼東西沉甸甸地壓著,一動也不能動彈,隻能聽著他們的動靜,眼前閃過迷迷糊糊的影子。
遊錦看不到,但孟歡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藺泊舟長根緊握住,像握緊身體裡的靈魂:“該怎麼辦?”
藺泊舟問,該怎麼辦?
他怎麼會問該怎麼辦呢?
孟歡手指微微蜷縮,心裡好像怔了一下。
不應該啊,藺泊舟不是信天命信鬼神的人,就算他信鬼神也是為了天下霸業表麵信奉,可孟歡和藺泊舟在床笫間他什麼話都肯說,天打雷劈都不怕,顯然是個無神論者。
可此時此刻,他居然聽信了遊錦借屍還魂這一說,開始害怕了?
孟歡聽到遊錦的話:“陛下,去萬壽寺請法師吧?”
再響起藺泊舟嘶啞的低音。
“速去。”
真去請法師了。
孟歡心裡為藺泊舟驚歎時,額頭被另一個冰涼的額頭抵著,唇瓣拂過溫涼的熱息。
藺泊舟貼他貼得很近,鼻尖相對,能感覺到對方呼吸的輕喘和靈魂的顫抖。
藺泊舟好像在和他說話,也好像不是:“為夫的歡歡在嗎?”
聲音喑啞至極。
“……”
孟歡心口猛地刺了一下,難以言喻的酸疼感湧出。
不要。
他不要穿進書裡隻是一場幻夢,他不要和他並肩這麼久,卻是水月鏡花。他和藺泊舟在一起,不想離開這裡,他就想待在這裡世界,永永遠遠和藺泊舟在一起。
孟歡想睜開眼,想站起來,可肩膀好像灌了鉛似的無力,整個人也像被一層混沌隔閡著,聲音和眼前的影子越來越遠……
漫天的迷霧充斥在眼中,周圍一片霧茫茫,什麼都看不清楚,孟歡發現自己能站著了,他嘗試活動手腕和肩膀,往周圍打量時,眼前的虛空中出現了兩扇門。
——像兩塊清晰放大用來看電影的電子屏。
一塊電子屏裡是高樓大廈,繁弦急管,是明星海報和明亮的燈火,千百萬家燈火通明的窗戶裡,有一家孟歡租住的房子,桌上數位板裡一半的畫還沒畫完,旁邊一個ipad,ipad上放著最喜歡的搞笑綜藝片,時不時傳來熱氣騰騰的,哈哈哈的笑聲,整個世界既熱鬨又匆忙。
另一塊電子屏裡,昏黑的黎明,沉重的木質殿閣,皇宮簷角的下弦月,無數道身影守在病人的榻前,一身暗金色的龍袍,藺泊舟站在那裡,影子被燭光拉的很長,氣氛壓抑至極。
一個道士手拿著缽和魂幡,正在敲敲打打,圍繞他的鳳榻來回走,將一些符水撒在他身旁的被子,燒幾張黃紙。
道士在做法,可這顯然是裝神弄鬼,故弄玄虛,孟歡本來有點兒想笑,但看到藺泊舟陰鬱的眉眼時,忽然覺得笑不出來了。
道士道:“陛下為真龍之體,天下莫大煞氣也壓不過陛下體內的純陽真氣,陛下若是真心救回皇後,請遵照貧道的指示行事。”
藺泊舟手從流紋的袍袖中探出,瘦削有力,他垂下眼睫,身姿清雅至極,行為卻無半分端正。
他青著眼,問:“要朕做什麼?”
道士說:“皇後體內的惡鬼怨氣極重,普通法寶已經壓製不住了。方才貧道說了,這天下最純真的陽氣也抵不過陛下九牛一毛,而陛下此身最精華之物,乃是陛下的血——”
遊錦臉色猛變:“大膽!”
讓藺泊舟自戮,這與行刺何異?
孟歡盯著畫麵內,也情不自禁有些緊張,真的很離譜,血能壓製鬼魂?這道士到底在說什麼?會不會太離譜了?
藺泊舟不會真的信了……吧?
孟歡手指忍不住捏緊,看見藺泊舟一身陰濕氣站在榻邊,垂眸靜了片刻:“你們都下去。”
遊錦雙眼微微睜大:“陛下。”
但他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招呼著,一行人匆匆離開了宮殿。
宮殿內變空,藺泊舟坐上孟歡躺著的床榻,單手扶著後腰將燒的不省人事的他抱進懷裡,拿起一旁鋒利的匕首割開食指,殷紅血珠霎時沁出,圓潤飽滿的血珠子,先是一滴一滴,接著流成了線。
“歡歡。”
藺泊舟垂眼,聲音溫柔無限,像平時哄他似的。
那妖異至極的血紅和他溫和的聲線,形成了一種病態的脆弱感。
在那個時代,被兵器割傷,很容易破傷風而死。
藺泊舟像是祈求:“你喝了為夫的血,若能找到回來的路,就回來吧。”
他抱緊了孟歡,闔攏眼皮,那佛子般俊美的皮囊,在佛堂時也從未如此虔誠:“……回到,回到為夫身邊。”
聲音喑啞至極。
影子從他背後落下來,盤踞在地,是他緊緊抱著病人,血珠滲透到孟歡的口齒中。
孟歡腦子裡一撞,心裡的疼痛感讓他胸膺起伏,他側頭看向了一旁燈火通明,歌舞歡笑的現代世界。
那光怪流離的電燈,燈紅酒綠的長街,撥弄的吉他和弦音,來來回回的人影,數不儘的歡聲笑語……
即使是孤兒,感覺不到家庭的溫暖,他對這個世界也是留念的。
……可是和藺泊舟比起來,他願意回到那個沒有燈,長夜難明的地方。
孟歡沒有猶豫做出了選擇。
高燒的粘滯和沉重感重新回到腦海,剛才的輕盈像被打了一拳,手腳再度被抽去力氣,變成了病人的軟綿綿和乏力,體內也被冷熱交替糾纏,進入了發高燒的生病狀態
孟歡最先恢複的五感是味覺。
……他嘗到了口中鐵鏽似的血腥味,濃鬱腥氣,又帶著一點兒甜味,味道並不好。
孟歡睜眼,濕潤杏眼望向藺泊舟。
漆黑相對,藺泊舟眼眸也正好看他。
孟歡露出笑,眼眸明亮——
“夫君,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