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通天訣》本身於我而言未有多難。有了前麵與謝玉衡師門眾人對峙、為王霸虎等人激發一身血氣的經曆, 到沈通考驗我時,我找尋狀態,輕輕鬆鬆便過關。
他對我頗是滿意, 一雙總是冷沉沉的眼裡有了真切笑意,像是真正對兒子寬和的父親一樣,對我多有勉勵。
我聽著,一麵思索老畜生應該怎麼死才大快人心, 一麵繼續假惺惺:“父親這樣講, 倒讓孩兒不知說什麼才好了。”
“揚我太平門威名,本就是孩兒應做之事啊。”
“那些賊人,孩兒這趟定要將他們一一捉來,全都用作父親的血奴!”
沈通更是快慰, 連道了一串兒“好”字。還抬起手, 在我肩頭拍了兩下。
力氣極大,若非我也算習武之人,恐怕要被他這幾巴掌拍碎骨頭。即便此刻安然無恙,我心頭仍又多了幾句痛罵。
沈通是真沒察覺, 扭過臉便開始朝旁人吩咐,要給我賜獎賞來。
我聽得一愣。雖不知道他打算給我什麼, 卻還是下意識推拒:“父親, 孩兒尚未立功,如何便能受賞?”
沈通笑道:“浮兒莫要自謙。整個太平門中,也隻有你修習《通天訣》的進度最佳。就連穆護法、成護法, 都比不上你呢。”
我:“這……”
沈通不容置喙道:“行了, 聽我安排。”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我隻能抿抿嘴,乾巴巴應:“那, 孩兒先謝過父親。”
“哈哈。”沈通笑了,“我的兒子,正該如此!”
他語調快活,我卻半點兒歡喜不起。看穆揚遠去,一股不妙預感在心頭翻騰而上。
這等魔教……賞賜……等等,王霸虎是不是和我說起過這個話題?!
眼下沒有銅鏡,我照不出自己的臉色,卻知道那一定不是什麼好看場景。幸虧沈通也在望著穆揚背影思索,一時並未察覺我的不妥。
等他回神,我同樣收斂好神色。無論心下怎樣默念“不要”,至少臉上看不出什麼。
奈何老天並不隨我所願。沒過多久,穆揚帶著一對男女回來了。
打眼一看,便發覺他們都很年輕。我估摸自己大約是二十上下,他們大約也在類似年紀。可和與心上人分開、不知道往後人生是否能夠再見的我不同,女子懷中已經抱了個娃娃。
那實在是個很小的孩子。不是剛出生,卻也沒來到世間多久。皮膚白皙中透著粉,眼睛閉著,無知無覺地睡在母親懷中。
完全不知道,他的母親正在朝我跪下、將他捧給我。
與女子一起跪下的還有嬰孩的父親。他倒是不必抬手,隻要無比虔誠地將腦袋、手掌一起扣在地上。還在穆揚的示意下恭敬開口,管老畜生叫“掌門”,又將我叫“少主”。
老畜生笑道:“浮兒,如何?我知你最是挑剔,可眼下這血奴,便是我也要說一句好字。”
是好。我用王霸虎之前透露的標準評判。作為嬰孩父母的男女年輕健壯,他們的血脈也長得極好。莫說放在山下村中,就算是去鎮上城裡,也一定是要被人人誇讚的漂亮娃娃。
可現在,這娃娃的父母把他送給我,臉上沒有一點兒不舍。
……等等。
仔細看了看,我又感覺到一些不同。原來無論是男子扣在地上的手掌,還是女子捧起嬰孩的手臂,都在微微顫抖。當然可以把這理解成他們緊張、疲憊,但會不會還有另一種可能?
心頭斟酌,我開口:“父親都說好,那自然是極好。”
沈通聽著,臉上笑意更濃。
“隻是。”我話鋒一轉,“如此好的賞賜,還是等孩兒事成歸來之後,再由父親賜予我吧。”
“……”沈通神色又淡。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我則毫不露怯地看他。
不是不能猜到,他興許聽說了我一路都未服下王霸虎等人獵來的“血食”的事兒,於是在這兒試探我。如若給不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等待我的,又是死亡一條路。
可難道隻為這個,我就要對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下手嗎?再有,他那對多半是我同齡人的父母。
做不到。
我要他們和我一起活著,哪怕這有可能觸怒沈通。總歸最壞的結果早就出現了,最多最多,是把原先那“半年”換成當下。
“到那時候。”我笑笑,“還要請父親品鑒孩兒的新主意。”
沈通依然是淡淡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