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貴妃推辭不過,隻好應了,才出了主殿,顧柔嘉轉身去看,見顧貴妃坐在晦暗中,獨獨一雙眼睛亮得分明,卻給人一種說不出滄桑憔悴。顧柔嘉心中難受,轉頭低聲道:“紅鸞姐姐,姐姐這些日子……”
“貴妃何等要強的人,怎會輕易提到齊將軍?”紅鸞搖頭直歎,“今日王妃問是不是皇後尋釁,哪裡是皇後,分明是皇帝!”她說到這裡,聲音愈發小了,“當年齊將軍和娘娘險些定親,此事雖瞞得緊,但皇帝未必不知。但這些日子也不知什麼緣故,陛下對這事似乎愈發的看不過眼,上一遭我隨貴妃去伴駕,在門外親耳聽到陛下咆哮,質問齊將軍生性冷淡,何以對九王如此關心,言辭間分明是他二人有私。那日貴妃出來之時,臉上赫然浮著巴掌印,貴妃臉兒本就不大,好像整張臉都腫起來。”她說到這裡,恨得咬牙,“什麼寵妃不寵妃,在他眼裡就是個物件,上一遭淑妃誣告九王與貴妃有染,他就打了貴妃,現下又動了手。也虧得他有臉動手,當年我家大姑娘和齊將軍兩情相悅,要不是他從中作梗,如今不知多幸福美滿!”
她氣得連“貴妃”也不叫了,讓顧柔嘉愈發心驚,想到上次見到姐姐臉上的巴掌印,她更是激憤難平,狠狠的唾了一口:“好個卑鄙無恥之徒,遇事隻知道對女子動手!”她咬著牙,極為憤恨,隻恨不能將皇帝殺了,救出姐姐。
紅鸞含淚點頭:“在大姑娘心裡,齊將軍和顧家都是她的性命,一己之身可以不要,性命卻不能丟的。”
好似喉中堵了什麼,顧柔嘉重重點頭。作為幺女,她從來不用承擔這些,姐姐拋棄了所有東西,哪怕隻剩一張臉、一個身子了,還是為顧家撐起了一片晴天。顧柔嘉喉中堵得厲害,搖頭製止紅鸞:“我知道了,我定然會轉告修遠哥哥,請他當心皇帝的尋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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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霜寒露重,待顧柔嘉從宮裡回到九王府時,已然帶了一身的寒氣。才進門,明月就端了一碗湯來請她喝了,又遞了滾滾的手巾來給她擦拭。
屋中靜悄悄的,沈澈斜斜的靠在軟榻上,撐著頭闔眼,似乎進入了夢鄉。他好像才沐浴過,浴衣衣帶鬆鬆的打了個結,露出結實的胸膛來,他臉色依舊有些病態的慘白,但氣度高貴出塵,好像仙人。顧柔嘉小心翼翼的行至他身邊,小手撫上他的臉,覺得涼得很,偏生玩心大起,索性雙手同時撫上他的臉,或是戳,或是捏,那小手很不安分,顧柔嘉越捏越起勁,沈澈卻好似睡得沉,一直沒有醒來。
眼前是她心悅的男子,她腹中有了他的孩子。顧柔嘉隻覺得奇妙無比,幾乎笑出聲來,正欲繼續捏下去,不覺腰兒給人一摟,那聲“哎喲”尚且沒有出口,就被冰涼的唇瓣堵在了喉中。他好生霸道,甚至用力氣咬著顧柔嘉的小嘴,讓她疼得哼哼,隻是那哼哼聲也漸漸小了,由得沈澈卷了她的小舌頭。
待分開之時,顧柔嘉氣喘籲籲的拍他:“黑心鬼,你要憋死我與寶寶。”
“這才叫惡人先告狀呢,我睡得好好的的,可不知是誰來招得我。”沈澈讓她枕在手臂上,自己則在她身邊撐著身子,將她籠罩在一片陰影下,那素來淡漠的臉上含著溫柔的笑意。顧柔嘉細細端詳著他俊美無儔的麵容,頓時笑了:“就是我招得你,你要打我?”
沈澈失笑,作勢說:“好,總歸小嘉兒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顧柔嘉咕嚕嚕滾到他懷裡,一疊聲叫著:“好夫君,會疼的,嘉嘉最乖,再不淘氣了。”
溫香滿懷,沈澈難免心猿意馬,年及顧柔嘉有孕,還是忍住了,將她抱在懷裡,淺啄她的額:“今兒進宮可有人欺負你?”
“沒有。”顧柔嘉搖頭,將今日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又令明月拿了小匣子進來,自己翻身坐起,本想動手去拿,沈澈當即將她的手拉回來:“你不許碰,若有個好歹呢?”
他一麵說,一麵從其中揀出物件,又細細在手中翻看。顧柔嘉孩子氣的掛在他身上:“我覺得,既能讓母妃鉛毒入心,必然是日日接觸的,可是衣物、配飾,這些也會天天接觸麼?”再一次重複這話,她更覺熟悉,蹙眉沉思著。沈澈“唔”了一聲,並沒有說話。顧柔嘉偏著腦袋看他,“會不會是入口的東西?譬如安胎藥和吃食?”
她本是試探,但“吃食”二字一出口,她豁然開朗,那霧蒙蒙的光景時被掀開,露出一個人的麵容來。
她的臉陡然變白了,額上冷汗都滲了下來,腦中回響著一個越來越大的聲音。沈澈立時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聲音微微變了:“嘉嘉?是不是不舒服?”他猛的翻身坐起,已出聲要請太醫。顧柔嘉隻擺手製止,小心翼翼的貼上他的胸膛。
他體溫還是那樣冷,讓顧柔嘉微微打了個寒顫,仰著臉兒,她去看沈澈的麵容。他麵如斧削,發色像是最濃的墨染成的,烏泱泱的眸子如同深淵,因為擔心,他唇角越抿越緊,冷硬得很,哪怕臉上沒有血色,但仍讓人覺得是那樣的俊美不凡。顧柔嘉笑了笑,偎在他懷裡:“沈澈,有一件事,我想問你,你一定要將你的想法告訴我。”
“你覺得,當年母妃之事的幕後元凶是誰?”她緊緊看著沈澈的眼睛,“有沒有可能……是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