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太子妃說過了,又有什麼哀好節的。”皇後笑得眼睛眯起,凶光湧動,眼角細密的皺紋也顯得猙獰無比,“本宮隻知,禮尚往來,方是君子之道。”
她笑得何等雍容,目光輕輕掃過顧柔嘉微微隆起的小腹,隻低頭微笑。沈澈冷冷道:“可惜,九王府不可能有掛出白綾之時。或許哪日本王壽終正寢,以皇後年歲,也怕是看不到了。”
皇後連眉毛也不動,笑得如同戴了麵具:“九弟必會長命百歲的,為了孩子,弟妹可要好生將息,切莫壞了自己身子。畢竟國中的流言,寧信其有莫信其無,沾染上了妖孽,都是長久不了的。”
聽她提到腹中寶寶,顧柔嘉又怕又怒,護住小腹冷笑道:“不勞皇後關心,皇後身為天下之母,還是不要說這等危言聳聽的話,叫人以為皇後沒有半點容人之量,連兄弟的兒子也容不得。”
“正因本宮是天下之母,這才以天下為先,妖孽二字,怎可輕易怠慢。”皇後笑了,聲音輕柔非常,顧柔嘉正待暴起,外麵又說有親王前來,皇後隻請對方進來,身邊的年輕女官則微笑道:“煩請九王和王妃移駕東花廳,婢子命人準備茶點。”
“我哪裡敢吃東宮的茶點,皇後都說我腹中孩子是妖孽,若我吃了茶點有什麼不好,你能負責麼?”顧柔嘉冷笑著,尋思著這女官的確麵生,想來是掌事女官受重傷後被皇後提拔起來的。後者被她一激,卻也不惱,笑嘻嘻的說道:“今兒風大,王妃閃了舌頭可就不好了。太子昨兒個才薨了,若是兩府貴胄接連見了血光,可就是最壞的事了。”她說著,目光滴溜溜轉過沈澈,“到時候,可不知京中會傳出些什麼難聽話來……”
她似有譏諷之意,但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了。沈澈已掐住她的脖子,硬是將她掐得雙腳離開地麵,隻在半空中掙紮,因為窒息而火紅的臉上全是驚惶,雙眼瞪得好大,好像要落出眼眶,其中眼淚都已然湧了出來。見此情狀,靈堂之中的媵妾或有呆立當場,或有猛的起身,不顧尚且披麻戴孝,驚呼道:“她是皇後身邊的女官,你怎敢如此待她?”
“皇後的女官,這五個字也敢用來壓本王?”沈澈冷笑,骨節分明的素手又一次加重了力道,年輕女官眼淚簌簌,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似已然要去了一樣。才行至門外的皇後聽得動靜,轉頭見此情景,和顏悅色道:“九弟,放開她。”
“皇後雖是小君,卻無權號令本王。”沈澈淡淡說道,仿佛並非手上提著一條人命,而是尋常的談笑一般,“僅憑她對內子出言不遜這點,死百次都夠了。還是皇後堂堂國/母,身邊竟都是這樣不知尊卑的女官?”靈堂之外話語聲漸近,皇後沉默著,目光平靜得死寂,一派不甚在乎的樣子,沈澈揚了揚唇角,“既然皇後管不了也不願管,本王就要了這賤婢的性命,既是以儆效尤,也免得皇後因馭下不嚴而貽笑大方。”
他還是那恍若謫仙的模樣,隻是手中力道加大,年輕女官的臉由火紅漸漸轉成青灰,翻著白眼,竟是動也不動了。外麵人聲漸漸大了,整個九王府早已因流言而無比被動,要是再在太子喪儀上殺人,就怕明日再脫不了乾係。顧柔嘉急急勸道:“沈澈,你何苦與下人一般見識?到底是太子喪儀,切莫誤了正事。”
她聲音脆生生的好聽,沈澈目光低垂,薄唇抿得更緊,手中力道卻是鬆了,年輕女官陡然落地,已有些不太清醒,靜了片刻,才有了動靜,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瑟縮在皇後腳邊,拉著皇後的裙裾:“娘娘救我,他要殺我。”
皇後似乎並不在乎:“誰與你的臉麵,在九王跟前大放厥詞?還不下去領罰。”女官也不敢再叫屈,隻得出去,皇後略略揚起一個笑容來:“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子,九弟怎的下得去手呢?”
沈澈並不作答,隻攬了顧柔嘉要告辭,行出靈堂,他忽又轉頭,冷笑道:“皇後說這些沒成算的話,是與本王玩笑?一個奴才罷了,也敢稱得上如花似玉?皇後若真如此覺得,不妨將她送到陛下身邊去。”他話裡頗有譏諷之意,皇後聽著,笑得風輕雲淡:“陛下麼?現在他哪怕是死了,於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她轉身去迎前來吊唁的親王,話語剛一出口,就被埋在了誦讀的經文之中。
行出二門,顧柔嘉鬆了口氣,想到皇後的針對,她還是有些不勝其擾,輕輕問:“皇後當真會先動起來?”
沈澈極善隱忍,否則早在不受重視的那麼些年裡死於非命了,今日險些殺了皇後額的女官,本就是計,要皇後在痛失愛子的情況下對沈澈更加不滿,讓她先動起來。
雖不知沈澈的計策是什麼,但顧柔嘉就是這樣的相信著他,苦一些又有何妨?
“她會的。”沈澈揚了揚唇角,“沈奕一死,就阻斷了她全部的希望,一個絕望的人,什麼都可能做出來的。遑論皇帝視色如命,根本靠不住。她此生最重沈奕與皇後之位,沈奕已死,她現在最迫切的,就是為沈奕複仇,還有,保住皇後二字能帶來的權力。”
“但皇後再有權,明麵上也不能對親王做什麼,尤其是她身為女子,理應避嫌政事。”顧柔嘉歪著頭思忖,忽又醍醐灌頂,“難道她想對皇帝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