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不能?惹。
季菡極力擠出一個笑容:“小姐莫看咱們這攤位簡陋,雖然吃食比不上酒樓裡?的,可偶爾也是能?入嘴試個味的,小姐若是想試試,不如?明日我?做好了,讓人送到您家宅子去。”
江楚楚勾唇笑了笑:“你?倒是懂事?。”
她微微側了身?,看向方才替她生勢的那個婢女:“雲衣,你?真沒聽錯?爹爹說好吃的便是這個?”
雲衣點點頭:“小姐,江大人那日就是吃了阿貴買的這道吃食,還連誇了好幾句呢。”
江楚楚鼻子輕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爹爹是不是年紀大了,嘴巴也不好使了,這種粗鄙的路邊小攤也敢買來吃,還囑咐了好幾遍,也不怕把身?子給吃壞了。”
她扭捏了半晌,才終於不耐煩的扶了扶發?髻,給了季菡一個眼神:“明日帶幾條新鮮的來府上,記住,定然是要新鮮乾淨的,否則你?這生意也彆想做了!”
季菡裝作驚恐的點頭:“好好好,小姐,我?都知道了。”
江楚楚見她這奴顏婢膝的態度,也很是滿意,走?前向雲衣示意:“給銀子吧,彆說本小姐白吃人家東西。”
季菡剛要推辭,便見雲衣從錢袋裡?掏出了一錠大大的銀子。
“娘子,明日隻需送上兩條便是,我?們小姐不愛吃太油膩的葷物。”
說罷,雲衣便提著裙裳,趕緊追自家小姐去了。
季菡大腦瘋狂運轉。
兩條……那就是一百三十六文銅錢,可這位大小姐出手大方,直接就甩了一兩銀子。
這不是賺大了嗎?
看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攤位,嫣姐兒這才緩緩起身?,眨了眨眼。
“嫂嫂,我?以前也像她這麼討厭嗎。”
季菡:……
*
因著今日有額外豐厚的收獲,季菡回去的路上,還專門買了三七分的五花肉和糯米,打算做雪花丸子吃。
平常家中?做飯,大多是由裴淮來乾,老太太年邁,也不能?時常勞倦,霖哥兒歲數小,還沒灶爐高。雖說君子遠庖廚,可裴淮也不知道過去經曆了些什麼,洗衣做飯樣?樣?能?成?。
隻是這個味道,實在隻能?用堪堪維持住生命體征來形容。
所以偶爾收攤的早,季菡也會親自下廚。
這雪花丸子,有些類似於清淡版的紅燒獅子頭,可卻比紅燒獅子頭的口感更加豐富。
現下正離用晡食的時間遠著,這糯米便用溫水先泡上幾個時辰,等待糯米泡得能?捏碎的間隙,季菡先把買來的肉給處理了。
三分肥肉,七分瘦肉的五花肉剁成?細碎的肉末,等到成?了團狀,再撒些蔥花進去。
這肉不怎麼需要調味,季菡隻放了一撮鹽進去,末了加上半碗紅薯澱粉,把肉團進行揉搓,均勻入味。
等著糯米泡好了,用三個指頭一捏能?被?碾碎的時候,就能?做雪花丸子的雛形了。
糯米瀝乾水分,鋪在碗中?,用掌心的虎口捏出一個圓形的小肉團來,往糯米碗用掌心滾幾圈,最後才是至關?重要的部?分。
季菡找了個圓高的小碗,把肉丸子放碗裡?,拿著碗的邊緣飛快轉了幾圈,不出片刻,原本還凹凹凸凸的肉丸子,立馬圓潤了起來,雪白漂亮。
沾滿糯米的丸子直接上鍋蒸,片刻後就能?好。
“好香啊……”
這股清香從廚房直接飄向了院裡?,原本都各自乾著手上的活,可偏偏被?這股味勾得咽了咽口水。
霖哥兒臉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終於不用吃大哥哥做的大蔥炒小蔥了!”
裴淮睨他一眼,默不作聲的抿了抿唇。
除了這道雪花丸子,季菡還做了道趁手的肉沫炸醬麵,用來做主食。
放油炒肉沫,加上些清醬染色,一小把白糖提鮮,盛出來便是肉沫澆頭,往粗麵上這麼一澆,用湯水拌勻麵條,再放些胡瓜絲,吃上去解膩爽口。
炸醬麵配上雪花丸子,就像是麻辣燙配魚丸。
“開飯啦!”
幾人瞧著桌上那冒著熱氣的晶瑩丸子,都覺得新奇的很,他們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肉丸呢。
“這外麵包的是糯米,軟糯彈爽,你?們配著麵條嘗嘗。”
老太太也沒嘗過這道雪花丸子,便第一個夾上一顆,咬了半口。入口是清香的肉味,不像紅燒的那麼油膩,裡?頭的小蔥包裹著肉香,細膩緊實,再吸上一口粗麵,很是滿足。
一家人便這麼在熱氣騰騰的飯食中?,有說有笑起來。
“祖母,你?可是不知道,今天?攤上來了個大人物呢,那囂張的樣?子,簡直我?和以前的排場有的一拚。”
老太太憋著笑:“你?也知道自己過往脾氣驕縱了?”
裴語嫣撇了撇嘴:“我?過去脾氣不好,那是因為身?份尊貴,可那丫頭算什麼,不過就是一個縣令的女兒,至於那麼狂妄嗎。”
裴淮眼眸倏地?冷了下來,語氣有些急促:“縣令?”
裴語嫣點點頭:“是啊,旁邊的人都說她是縣令家的千金,得罪不得呢。不過有錢人都傻,明明兩條脆皮烤肉隻要一百多文,可她偏偏給了一兩銀子,你?們說,這不就是冤大頭嗎?”
老太太笑得直不起腰:“你?瞧瞧,過去你?當富人的時候,可比她要冤大頭多了,如?今居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了,沒成?想咱們家雖然落魄了,卻糾了你?那劣根,有趣,實在有趣。”
老太太一說這事?,裴語嫣就心虛的看了眼季菡,趕緊嬌嗔道:“祖母!”
話說回來,季菡沒忘了叮囑裴淮明日送兩條烤五花去縣丞家上。
“淮哥兒,明日你?可得騰出些時間來,這烤五花一做好就得拿食盒裝著送去,那位千金是個挑剔的,彆讓她尋了毛病。”
裴淮點點頭,似是想起了什麼,又從兜裡?掏出了二兩銀子。
“這錢你?些拿去用吧。”
季菡看著他手上白花花的銀子,便知道這是他賣草藥得來的。
在山穀裡?尋草藥是件危險事?,季菡有些真害怕這死人臉出什麼事?,便想著拒絕:“我?不要,你?彆再去挖那些草藥了,山裡?蛇蟲那麼多,萬一被?咬了,誰能?找到你??再說你?上回已經給了我?二兩銀子了,我?真不缺。”
裴淮麵無表情的把銀子放她手上,像是被?熱水燙了似的,放下後便飛快收回來。
“上回那是給你?做生意的,這回……”
他不自然的端起飯碗,裝作不經意道:“是給你?買首飾用的。”
季菡眨了眨眼。
給她買首飾用的?
桌上另外三人相視一眼,差點壓不住嘴邊的笑。
季菡有些摸不著頭腦,裴淮這是怎麼了,突然給她銀子買首飾乾嘛。
在她看不見的那處,霖哥兒悄咪咪對著裴淮挑了挑眉,小臉上滿是得意。
大哥哥聽他的果?然沒錯,話本子裡?都是這麼寫的,女子為悅己者容,若是嫂嫂喜歡大哥哥,一定會買許多首飾來裝扮自己的。
裴淮不動聲色的繼續埋頭吃飯,心中?卻忐忑,不敢錯過季菡的心聲。
須臾,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雖然他是好心,可是……】
季菡臉上逐漸浮出一種變態般的扭曲。
【我?更想看他打扮起來……討我?歡心……嘿嘿嘿,早就覺得他身?材好了……】
裴淮被?猛的嗆了一下。
那頭的虎狼之詞還連綿不絕。
【這寬肩細腰,翹臀腹肌的……要是跳掐脖舞一定也很帶感吧……】
裴淮再也聽不下去了,他猛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拎著霖哥兒的後脖頸便將他拉到了屋外。
可憐霖哥兒還正美滋滋看戲呢,就被?不明所以的抓走?了。
“大哥哥!有話好好說,誒!誒!大哥哥!”
裴淮冷著臉將他放下來。
“說,你?那些東西都是在哪裡?看的?”
霖哥兒害怕的往後躲了躲:“話、話本子啊?大哥哥你?是怎麼了,我?瞧嫂嫂很高興啊。”
裴淮咬了咬唇,狠狠的瞪了一眼他。
“好好讀書!整日裡?淨看些玩物喪誌的話本算什麼?沒出息!”
霖哥兒覺得天?大的委屈啊。
不、不是!明明當時大哥哥答應的很是開心,甚至還誇他聰慧,博聞廣識,連這等討女兒家歡心的方法都知道。
怎麼才得了好,把嫂嫂樂成?這樣?,就來劈頭蓋臉自己麻煩了?
霖哥兒越想越氣。
“嗚嗚嗚……大哥哥你?活該孤獨終老……嗚嗚嗚。”
第二十九章(二合一)
今日季菡起的比往常要早些。
送給縣令宅子的東西馬虎不得, 她?專切了兩?條烤的?最香的?,放食盒裡遞給裴淮,叮囑一下他路上腳步一定要快些。
“確保你到的?時候, 這肉還熱著,彆讓人覺得咱們敷衍了。”
裴淮沉默著點點頭,捏著那食盒,微微張開了嘴,似是想?要說什麼?,卻又有些難以啟齒。
季菡這頭正忙著呢, 見他在原地?站了半天了, 不由得有些奇怪。
“淮哥兒,你是還有什麼?話嗎?”
裴淮眼?眸閃了閃,不自在的?咳了幾聲, 望向彆處:“你覺得……我今日有什麼?……不同嗎?”
季菡皺起了眉頭。
不同?
她?仔仔細細打臉過去, 溜了一圈,發現也沒什麼?不同呀。
見她?臉上為難起來, 裴淮狠狠咬了咬唇:“算了,是我多問了。”
他扭頭便走,隻給季菡留下一個莫名其妙的?背影。
季菡有些懵逼。
“難不成……還有人?的?叛逆期會來的?這麼?晚?”
季菡自然不明白?一氣出走的?裴淮心中在想?什麼?。
這人?正捏著食盒的?木柄,麵色冷峻, 用力的?把腹部的?腰帶給扯鬆了些。
明明是她?想?看自己為悅己者容,可他都如此明顯了, 甚至甘願把腰身綁得細些來, 來凸顯……凸顯……
裴淮顴上浮了紅印。
過去二十多年裡, 他的?世界便從未接觸過男女倫理?是何種天定的?思想?。
他隻知道考取功名, 得了權勢後為江山貧苦百姓做些實事。為此他甘願放棄任何一時的?情緒。
爹娘驟然染病離世,他不過守喪三日, 便撐著滴水不進的?身子去往漠北押送軍糧,途中既有毒蠍獸蟲之擾,還要防著雍王黨羽趁此機會謀害,光是這條命還留著,就已是萬幸了。
而裴家人?,甚至是官家,也都勸過自己早些娶妻,好成家立業。可他隻覺得這些話荒唐又難為情。
朝堂上毒瘤未除,怎敢鑽研男女之情?
可自那個小丫頭不顧官兵手中冰冷大刀,衝上來抱住自己時,裴淮便不再那麼?想?了。
鑽研一個女子心中想?什麼?,很簡單,比任何朝堂之事都要簡單。
可偏偏他就是做不好。
想?到季菡方才那迷茫的?神情,裴淮便有些懊惱。
她?到底喜歡什麼??
自己都舍身成……那樣了,她?無動?於衷,那隻能說明……
裴淮恍然大悟。
她?根本就不喜歡這樣。
可餘下他唯一知道季菡所?喜歡的?,便隻剩下一樣東西了。
錢。
每每看到錢,她?便會笑的?很開心。
裴淮皺了皺眉。
該如何給季菡搞錢呢……
這麼?一路想?著,便不知不覺到了縣令家的?宅子。
這處地?方並不難尋,是整個蘆洲鎮最為繁華之地?,住的?大多是些富商,又或是考上了些功名的?,家中底蘊深厚。
縣令家的?宅前掛了個大大的?牌匾,上頭寫了個江字。
“請替我向江姑娘傳一聲,昨日她?叫的?吃食送來了。”
那守門的?護衛顯然是經過些調教的?,雖聽他這麼?說了也不肯輕易讓人?離開,隻讓裴淮在原地?等?著,他們去通傳。
等?了許久,才慢悠悠的?跟出來個丫鬟打扮的?姑娘。
雲衣瞧了門外?那高大男人?一眼?。
原本略有些煩躁的?麵孔,立馬緩緩生出了笑。
“雲衣姑娘,就是他,說是給小姐送昨日的?吃食來的?。”
雲衣連忙點點頭,笑容親切:“小哥快隨我進來。”
雖不明白?要自己跟進去做什麼?,但裴淮眼?尖的?瞥到了江宅門口停留的?馬車。
這馬車看上去其貌不揚,簡單樸素,可細一看,那車輪都是用了上好的?材料所?製成,車外?的?蔽袍也嶄新絲滑,透露著一股隱秘的?殷實。
旁邊還有一輛,可蔽袍都是亮麗的?顏色,一看便是女兒家用的?,必不可能是常出門應酬的?官員會用。
主人?家的?馬車在,便說明縣令大人?也正在家中。
裴淮垂了眼?睫,掩住方才思慮情緒,跟著雲衣進了宅子。
一進門,他便開始在大腦中記繪走過的?地?形了。
江大人?雖不過是個小鎮縣令,可宅子裡麵卻修得極為富貴,光是走過去的?下人?們,裴淮就見著六七八個了。
雲衣領著他到了一處繁複的?後院中。
“小哥請先?在此處等?候。”
雲衣推了門進去,這才沒拚命按捺住心中激動?的?心情,猛的?竄到江楚楚麵前。
“姑娘!您是沒瞧見,方才那送吃食的?郎君長得有多好看!”
江楚楚抬起眼?皮,嗤了一聲:“咱們鎮上還有什麼?長得好看的?郎君,都是些歪瓜裂棗,再說了,再好看,能有表哥好看嗎?”
雲衣急的?就差把裴淮帶進來讓她?親眼?見見了:“姑娘,這回來的?這個恐怕表公?子連一根頭發絲兒也比不上啊。”
聽她?這麼?說,江楚楚倒是有些興趣了。
自家那表哥,不光長得威武霸氣,還年紀輕輕就做了府尹,很少有人?能比得過去。
見江楚楚起了興趣,雲衣誘惑道:“奴婢現在就讓他在門外?候著呢,知道姑娘您好奇,這不,隔著屏風您就能見到。”
江楚楚笑著白?她?一眼?:“死丫頭,讓他進來吧,記著,得讓他在屏風外?站著。”
雲衣立馬高興的?請人?去了。
江楚楚往邊上坐了坐。
這個位置正好,她?能瞧見屏風那頭的?人?,可彆人?卻瞧不見自己。
這樣也不算出格了。
雲衣帶著人?進來了,江楚楚模模糊糊間先?是瞧見了來人?身姿挺立,如鬆竹般清冽好看。
待裴淮走近了,江楚楚這才看清了他的?臉。
淩厲的?眉,冷淡的?雙眸,挺直的?鼻梁並不粗獷,反而有種畫中人?的?美感,正是姑娘家們對好看郎兒會幻想?出來的?模樣。
他皮相溫潤,骨相卻讓人?覺著嚴肅莊重,偏偏就是這股子反差,讓江楚楚覺得最迷人?。
看了半晌,她?才回過神。
回到原來的?主座上,江楚楚頓了頓,小心翼翼放軟了嗓子:“不知郎君喚什麼?名字,昨日好像並未見過郎君。”
裴淮蹙了蹙眉,他並不願向陌生人?透露太多事情:“在下單姓一個裴字。既然吃食已經送到,那裴某便先?離開了。”
說罷,他轉身便要走。
江楚楚趕緊叫住了他——
“郎君且慢!”
裴淮略有疑惑轉向她?:“江小姐還有何吩咐?”
江楚楚支支吾吾半天,想?不出個能把人?給留下的?理?由,便向雲衣使了個眼?色。
雲衣自然懂,靈機一動?,大聲道:“裴郎君可彆急著走,咱們家喜歡這脆皮烤五花的?人?多,今天這兩?條一下就吃完了,明天也還得您再送些來呢。”
江楚楚聽著她?給出的?由頭,立馬從腰間錢袋裡拿出一錠銀子。
“沒錯!這裡是一兩?銀子,還要勞煩裴郎君明日再送兩?條來。”
裴淮心中覺得有些奇怪。
這一條脆皮烤五花,季菡定的?價格不是六十八文嗎,為何這江小姐一下給了一兩?銀子?
再有,大乾尋常縣令一月俸祿也不過十五兩?,這江小姐是如何一口氣便拿出一兩?銀子買吃食的?。
這細想?,便能察覺出許多端倪來。
若是放在以前,他定是會告訴江楚楚無需這麼?多錢,可現在他剛剛琢磨出來季菡最喜歡的?東西,這個原則便能被輕易打破了。
“是,明日我再送兩?條烤五花來。”
多出來的?錢,便正好給季菡,她?若是見了心中定然歡喜。
末了,裴淮裝作無意道:“請問……江大人?可在家中?”
江楚楚眨了眨眼?,沒想?到他怎麼?突然就問起了爹爹,卻還是依著答道:“他昨夜住在縣衙裡,說是處理?公?務去了,怎麼?,裴郎君找我爹爹有事?”
裴淮眸光曜黑,輕輕低下頭:“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向來聽聞江大人?勵精圖治,想?著去親自替百姓們謝過罷了。”
江楚楚眼?睛一亮。
這不就有了同他繼續接觸的?理?由了嗎?
“你想?見我爹?好說,好說的?很,等?明日你來了,我一定讓我爹在家中等?你!”
裴淮沒想?到這江小姐如此熱情,倒是給他免去了不少麻煩。
“那便先?麻煩江姑娘了。”
江楚楚緊緊絞著帕子,依依不舍的?看他離去的?背影,等?到看不到人?影後,才如釋重負般癱坐在了椅子上。
雲衣趕忙湊了上去。
“好看,實在是好看,雲衣你瞧見沒?他那一舉一動?都那麼?好看。”
雲衣遮住嘴邊的?笑:“姑娘,奴婢覺著,這下表公?子可要入不了你的?眼?了。”
江楚楚笑著和她?打鬨了一番,才突然想?起來件重要的?事。
“對了,你去打聽打聽,他有沒有娶妻,或者有沒有婚配。”
雲衣動?作甚快,這邊江楚楚才剛放下話,不出三個時辰,她?便打探清楚了情況。
“姑娘……那裴郎君他……他已經娶妻了。”
江楚楚立馬問道:“是誰?”
雲衣低著腦袋:“便是那日……賣脆皮五花的?季娘子……”
江楚楚眯了眯眼?睛,反而放鬆下來,往榻上悠閒靠了靠。
“那又如何?”
雲衣瞪大了眼?,有些慌亂:“姑、姑娘……”
江楚楚嘁了一聲:“你想?什麼?呢,我可不願屈身做小。”
雲衣猛跳著的?心臟這才安穩了些。
可江楚楚接下來又語出驚人?道:“做不了什麼?,那便看看,瞧著不也賞心悅目嗎。”
雲衣實在無力反駁。
江楚楚挑了挑眉:“明日讓父親來我屋中用飯,不準讓他再去縣衙裡住著了。”
*
吳大虎接連幾日都沒蹲到裴語嫣落單的?時候。
他也不知道是怎的?,這丫頭就和長了三條腿似的?,一身使不完的?牛勁。
每每看到她?,要不就是跑的?飛快,要不就是和隻哈巴狗一樣黏在那裴家兒媳的?身邊。
這已是他蹲守的?第?七天。
若是今日再不成功,吳大虎恐怕就會先?瘋掉。
過幾日就要去縣衙裡聽審判了,這事說來也不小,他們一家連夜籌集了錢莊上的?銀子,天黑送到縣令家裡去,足足送了一百兩?,那縣令才肯點頭。
這簡直要把他心疼壞了。
如今酒樓一時半會是開不下去了,雖還有田產,可這麼?吃老本也到底不是個事,這些日子他盯著季菡那攤子,幾乎要眼?紅壞了。
每日不過也就擺上幾個時辰,擠破了頭想?要買的?人?多的?是,一條便能賺去快七十文。
這等?生意若是落在自己手裡,恐怕很快就不止能在這蘆洲鎮發財了,去州府也能狠狠賺上一筆啊!
吳大虎想?著那白?花花的?銀子,便對著不遠處的?裴語嫣看的?更緊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顧,今日收攤的?時候,居然還真的?讓裴語嫣給落下了。
“嫣姐兒,你先?推著這桶子回去,若是不行?就找梁大哥幫忙,醃肉的?香料沒有了,我得先?去香料鋪子買些來。”
裴語嫣看了看那輛有些笨重的?小推車和木桶。
往常這車都是自己和嫂嫂一起推回去的?,雖一人?推著也並不難,但她?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可瞧著季菡揉著酸痛的?肩頸,還要去買香料時,裴語嫣便心軟了。
她?不該讓嫂嫂這麼?累的?。
於是她?點點頭:“嫂嫂,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需要梁大哥幫忙的?。”
季菡笑著點點頭。
攤子上收拾的?差不多,裴語嫣便一個人?將推車架起來,又把桶子放上去用繩索綁著。
她?力氣小,推起來還是有些吃力的?。
路過梁屠戶鋪子前,二人?還不小心對視上了眼?神。
裴語嫣一瞧見他那魁梧邋遢的?樣子,就心中發怵,隻能尷尬的?笑笑:“梁大哥。”
梁大沉默著點點頭,看著她?那踉踉蹌蹌的?背影,一時間皺了皺眉頭。
總覺著,那車下一秒就要翻了。
他盯著人?姑娘的?背影許久,連鋪子上來了人?買肉也沒注意。
“梁大,你瞧啥呢!我都叫你三回了!”
他這才猛的?回過神,低了低頭,渾厚的?嗓音不耐煩的?發出聲響:“要哪塊!”
“……”
等?到送走了攤上幾波人?,這肉才賣了個乾淨。
梁大接了盆清水,蹲在鋪子門口,想?著把刀給洗乾淨。
他正搓著上頭的?汙血呢,抬頭間冷不丁的?瞧見鋪子前一個紫色的?錢袋。
那錢袋眼?熟,總覺著剛剛在哪裡看見過。
梁大起了身,將那錢袋撿了起來。
上頭有蝴蝶蘭花的?繡紋,還歪歪扭扭的?刺了個裴字。
猛然想?起,方才裴語嫣來鋪子前和他打招呼的?時候,腰上好像就正好掛著這麼?個紫色的?錢袋。
興許就是她?掉的?。
這生意人?最看重的?就是錢財,若是回家發現錢袋掉了,定然是要著急一晚上的?。
梁大掂量了一下,發現這錢袋還挺沉,裡頭定是今日一天的?盈利了。
於是他衝著裡頭的?夥計打了個招呼:“把鋪子收了,我還有些事便先?走了!”
夥計撓了撓腦袋,有些詫異。
“真是破天荒了……還沒瞧見他這麼?著急過。”
梁大一路小跑,他體力本就異於常人?,這麼?跑了許久也絲毫不喘個氣,隻是裴語嫣走的?遠了,眼?下都出蘆洲鎮也沒見著她?的?蹤跡。
尋到一半,梁大發覺不對勁起來。
去王土村的?路他是知道的?,按著姑娘家的?腳力,這麼?幾刻鐘裡,最多也隻能走到這裡了,還不說裴語嫣推著一方沉重的?車輪。
梁大頓住了腳步,細細想?來還是覺著不對勁,於是一轉身,鑽進了大路邊上的?山林裡。
若裴語嫣走的?不是大路,那便隻能是山林裡了,此處雜草叢生,若是她?真走了這處,那定然是有車痕碾壓的?痕跡。
果不其然,梁大搜尋不久,就瞧見了不遠處一條道上有大片草叢被壓踏的?跡象。
他剛要順著痕跡追上去,耳邊便聽著一聲尖銳的?叫聲——
“救命啊!”
這嗓門頗為熟悉。
梁大來不及思考,趕忙就尋著聲音的?方向追了過去。
待走的?遠了,入耳的?話便清晰了起來。
“閉嘴!你個小賤蹄子,給你臉了是不是?”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若、若是讓大哥哥知道了,他一定會殺了你的?!”
“你大哥哥算個什麼?東西,一家子被流放來的?賤民,彆不識好歹!”
爭執的?二人?終於落入梁大的?眼?裡。
遠遠瞧著,那男子正死死按著姑娘的?手,身形似乎有些熟悉,可他偏偏想?不起來是誰。被他欺壓著的?那個姑娘,可不正是半天尋不見的?裴語嫣?
“放開我!放開我!你嘴巴臭死了,你有口臭知不知道!”
吳大虎生平最恨彆人?說他口臭,以往和朱月娥親近的?時候,隻要瞧她?露出半點嫌棄的?樣子,就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
吳大虎氣的?麵色張紅,他沒想?到這裴家二丫頭掙紮起來力氣如此之大,惱火之時,便高高揚起一隻手,就要給她?點教訓!
裴語嫣見著那巴掌要落下來,可躲已是來不及,自己被掐住了喉嚨,便隻敢嚇得緊緊閉上眼?,等?著受完這巴掌。
“啪——”
裴語嫣抖了抖身子。
這清脆的?巴掌聲,如此響亮,還有股大力的?風吹聲。
可奇怪的?是,她?居然不覺得痛。
裴語嫣飛速睜開眼?。
站在她?麵前的?,是往日自己替蘇花兒不值的?可怖屠戶,而方才還耀武揚威的?吳大虎,早已被他一巴掌給打飛了出去,現下正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梁大。
“你……你你你……”
梁大沒發覺裴語嫣正看著他,他麵色陰沉,就連平日最呆板的?那雙眼?也變得充滿殺氣起來,往前跨了幾步便將吳大虎提了起來。
吳大虎在他手中,就和兔子似的?,拚命撲騰著想?要逃脫巨掌。
“放開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王土村鼎鼎大名的?……嗚……”
話還未說完,他便被一拳拳狠辣大力的?拳頭給砸得眼?前一暈。
拳頭像是石頭一樣落下來,吳大虎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鼻骨哢嚓一聲,似乎錯位了。
“彆、彆打了!梁大哥,他快死了!”
聽著裴語嫣急切的?叫喚聲,梁大這才如夢初醒般,將吳大虎扔在了地?上。
吳大虎已是起不了身,掙紮著爬了幾下,又累得癱在地?上。
“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梁大彎了腰,從他身上四處摸索,很快便摸到了一塊玉佩。
他拋給裴語嫣。
“這玉佩你拿著,萬一這廝反咬一口去報官,你也好歹有個證據在手上。”
裴語嫣還驚魂未定著,接過那玉佩便攥得死死,看了眼?不遠處已經是滿臉血的?男人?,心中更加害怕。
梁大看了看她?,這才意識到小姑娘身上的?衣衫有些淩亂,轉過身去,沉悶道:“理?理?衣裳,我送你回去。”
說罷,他便抬起了邊上的?推車,又將散落的?木桶裝了回來,那方對於裴語嫣來說沉重的?推車,在梁大手上卻和個玩具一樣。
吳大虎痛苦的?□□著動?了動?,裴語嫣嚇得一驚,趕緊抹乾了眼?淚,起身整理?好淩亂的?發絲和衣裳,跟在梁大身後。
他走一步自己就走一步。
二人?就這麼?保持著些距離,一前一後的?往裴家走去。
直到終於見著了自家的?房門,裴語嫣才撒腿衝進家中,抱著老太太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祖母……”
……
季菡提著香料瓷瓶到家時,才知曉出了這麼?件事。
她?死死咬著唇,用力錘了一下桌子:“都怪我!居然沒想?到吳家那群黑心肝的?還有這麼?一茬!”
裴語嫣現下已經被安慰過來了,抽了抽鼻子,將手搭在季菡手上:“不關嫂嫂的?事,是我大意了。”
老太太一手扶著桌子,也是如劫後餘生般歎了口氣:“這回幸好有梁屠戶在,不然咱們嫣兒就要受苦了。”
季菡沒想?到這事還是梁大哥幫了忙。
裴語嫣也怔了怔,這才想?起來,方才自己太過害怕,好像還沒有當麵謝過梁大哥呢!
若是下回見到他了,一定要好好報答。
季菡歎了口氣,自責之餘,抬頭瞧了眼?倚在門框邊上的?裴淮。
他的?臉隱在陰影裡,讓人?看不出情緒。
可季菡還是清楚的?瞧見了,他那雙冷到要吃人?的?雙眸,還有緊緊握住的?拳頭。
她?略有些擔憂。
裴淮不要做什麼?傻事才好。
*
天色漸黑,吳大虎才被一陣冷風驚得哆嗦起來。
他從地?上艱難的?撐起身子來。
口腔裡滿是血腥味,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狽。
吳大虎咬了咬牙,狠狠咒罵一聲:“賤人?!”
他踉蹌著往前走,眼?睛腫的?根本看不清路,摔了好幾個跟頭。
山間夜晚猛獸出沒,他不敢多做停留,隻能硬著頭皮,和個沒頭蒼蠅一樣胡亂飛。
這一撞,便好像撞到個軟軟的?東西,還聽見一聲嬌呼——
“哎呀,誰呀!”
吳大虎努力睜大了眼?睛去瞧。
麵前女人?的?臉若隱若現,紅豔的?唇,嫵媚的?眼?,雙手還貼在他胸膛間。
蘇花兒捂了捂嘴:“喲,這不是吳家大郎嗎?”
第三十章(二合一)
清晨。
昨日嫣姐兒受了驚嚇, 季菡本也?不願再讓她跟著去了,偏生裴淮還連帶著擔憂起了自己,怎麼說都要同她一起去鎮上。
平時兩個姑娘家提起各樣擺攤之物來都?有些吃力?, 今日有了裴淮,他?一個人把那些東西扛在推車上,穩穩當當,絲毫不費力。
季菡兩手空空,隻管在後頭悠閒的扯扯花草。
【雖然一路上要看著這張死人臉鬱悶,不過他?倒是挺能乾的嘛……】
裴淮走在前頭, 季菡沒瞧見這人偷偷勾了勾嘴角。
想他?還知道顧及著自己的安危, 季菡心中?便有些欣慰。
【有夫如此?,妻複何求啊!】
裴淮沒忍住,發了聲笑。
古人之話?, 卻被她改的本末倒置。
不過……聽著卻心中?歡喜。
二人相顧無言, 明明心裡頭一兜子的話?,可誰也?沒說出半個字來。
到了鎮上, 身邊熟悉的商販都?瞧嫣姐兒沒來,反而換了個標致俊美的郎君,一時間都?有些驚異。
“季娘子,怎得嫣姐兒今日沒來?”
“是啊, 我還想著她我說說京城裡的八卦事呢,這位是……”
季菡笑了笑:“嫣姐兒昨日回?去的時候扭壞了腳, 在床上躺著呢。這是我夫君, 你?們沒見過也?不奇怪。”
周圍商販們都?和看怪物般望著這對夫妻。
他?們本以為像季菡這種靚麗的美人兒, 定是配的那粗鄙的窩瓜, 畢竟鮮花插在牛糞上才是常見的事。可沒想到,季菡美得嬌俏就算了, 她的夫君也?和畫上頭的神?仙一樣,兩個人站在一塊,簡直就是絕配!天仙配!
“季娘子,我可真羨慕你?,你?可不知道我家那死?樣,大?著個肚腩,腳也?不洗……”
“哎,彆說你?家那個了,我家那個更是沒眼看……”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季菡抿住嘴唇,不讓笑容太過放肆。
裴淮瞧她憋的厲害,冷不丁來一句:“想笑就笑吧。”
這張狂勁,因著這幾句誇讚就找不著北了。
季菡揚了揚下巴:“怎麼,你?是我夫君,長得好看讓彆人說幾嘴,給我長長麵還不願意了?不願意一邊去。”
裴淮瞧著她嘟囔著嘴,似乎真不想理自己的模樣,便壓了壓嘴邊的笑,提起兩條新鮮烤五花便走了。
“在這等著我回?來,一起回?家。”
季菡怔怔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發愣。
裴淮剛剛對她說什麼?
一起……回?家?
*
途經縣衙,便見外頭圍了一大?圈的百姓,都?在交頭接耳指著裡頭的審案現場瞧。
裴淮頓了頓腳步。
“誒喲喲,嘖嘖嘖,到底是誰這麼作孽啊,一家子的人都?死?了。”
“還都?是被火給燒死?的,你?說這到了地府裡,不得化成厲鬼啊?”
“這官府也?是,這麼大?的命案,都?拖了好幾天了。”
幾句帶著明顯指向性的話?,立刻入了裴淮的耳朵。
往看熱鬨的人堆裡紮了紮,他?長得高,一眼就把裡麵的情?況儘收眼底。
瞧著情?形,似乎是在逼問嫌疑犯,隻是看樣子,這嫌疑犯並不是他?們要找的凶手。
裴淮略微思索,便做了副對此?事頗為感興趣的模樣,拍了拍身邊一位婆子的肩膀。
“這位媽媽,我看大?家都?圍在這,是發生了何等命案啊?”
那媽媽回?頭一瞧這挺拔大?小夥子,立馬就露了笑,一五一十的和他?說了起來。
“就前幾天,咱們鎮上有一家人啊,晚上全被火給活活燒死?了。聽說那大?火燒得可厲害了,連整個房子都?燒穿了,這凶手還沒留下一點線索。”
“這不,這事都?出了好幾天了,官府還沒查出真相來呢。”
裴淮眼神?一暗:“還有這樣可怕的事?不知那被燒死?的一戶,家住何處,若萬一離得咱家近,那可就要多防備著些了。”
那婆子瞧他?說話?也?那麼好聽,毫不吝嗇的指了指縣衙外頭貼的告示。
“就那,瞧著沒?現在官府正?滿大?街想著讓人提供線索呢。”
裴淮聞言疾步走了過去,記住了上頭的位置,便轉身回?頭,換了方向。
那告示上的地址寫得清楚明白,裴淮到的時候,隻瞧見一間矮小的房梁架子,可見火勢確實很猛烈。
按理來說,官府本是要封地界的,可這屋子實在被燒的太全了,便隻能派幾個人守著,不讓外麵的人進去。
好在這間屋子建築簡單,堪堪一間主屋,灶爐和茅房都?擺在外頭。
裴淮溜到了無人看守的牆外頭,縱身一躍,便輕鬆站在了牆頂上。
一雙眼細細掃過去,裴淮瞧見了幾樣東西過後,心中?便有了些定奪。
他?輕聲翻了回?去,動靜很小,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路過那兩守衛時,還正?巧聽見他?們二人在談論此?案。
“我看呐,這事八成是仇殺。聽說這家子窮得很,房子頂都?是草蓋的,若是為了錢,腦子壞了才選這家。”
“你?說的挺有道理,可誰能與他?們有仇呢……”
裴淮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眸光一冷,大?步往前邁去。
*
江家宅子裡。
“爹爹你?坐這!”
“既然回?來了,就哪裡也?不許去!隻能陪著女兒!”
江楚楚強硬的拉著自家爹爹的手臂,將人給綁到了屋中?。
江光滿臉無奈,順著女兒的意,揮了揮被揉亂的衣袖:“你?說說你?,爹爹這幾日忙著審案你?不是沒瞧見,現下上頭都?等著我趕緊給個交代呢,你?這麼扣著我,小心你?爹爹這官位不保啊!”
江楚楚不屑的瞧著他?滿臉的裝腔作勢,扭了扭腰:“我才不會信你?這鬼話?呢,查案就查案,你?都?在那縣衙裡待這麼多天了,怎麼,女兒讓你?陪著坐一會,你?便這麼不願意了?”
江光誒喲了一聲,調笑道:“我哪敢啊!您可是江家大?小姐,就說這宅子裡,有誰敢怠慢你??”
江楚楚這才滿意,倒了杯新茶遞給他?。
江光這才剛審完嫌疑犯從?縣衙裡出來,一回?家就被女兒拉到了屋子裡,說是要一起用飯,可畢竟是自己養的女兒,自然知道她還有彆的目的。
“說吧,想乾什麼。”
江楚楚皺著眉頭,往門口望了一眼,心中?有些著急。
怎麼裴郎還不來?不是說好了,今日會來送吃食的嗎。
江光瞧女兒這一副魂牽夢繞的樣,便也?跟著伸了脖子,看了看門口。
“你?這是……等誰呢?”
江楚楚沒好氣的撇了撇嘴:“沒誰!吃飯吧!”
江光啞了聲,搖了搖頭,已是習慣了她這任性的小脾氣。
過了半晌,便突然見著雲衣快步走了進來。
“小姐!人來了!”
雲衣提著裙擺,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興奮,見江光在,隻能飛快收斂了些。
江楚楚趕忙站起身。
“來了?快!快請進來!”
江光握著筷子,正?驚疑女兒變臉似的態度,心中?更加好奇,到底是誰要來了?
他?還從?來沒見過江楚楚這副模樣。
江光緊緊盯著門口,須臾後,一個身姿如玉、麵貌冷峻的兒郎跟在雲衣身後被引了進來。
“裴公子,咱們小姐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江光起了謹慎,滿臉狐疑的盯著這長相好看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女兒那不值錢的模樣。
他?當下就甩了筷子。
可江楚楚似乎是沒聽見動靜似的,依舊眼皮不動的盯著裴淮。
裴淮這才瞧清了屋裡的江光。
這不就是,剛才路過縣衙時見到的裡頭那位主座嗎?
居然如此?碰巧。
裴淮行了禮:“早聽聞江大?人的賢名,今日一見,不虛此?行了。”
江光不接他?的話?茬,冷哼一聲。
意識到自己爹爹不喜歡麵前的男人,江楚楚趕忙找了個理由,好不讓裴淮那麼尷尬。
“爹爹,你?這是乾什麼呀!女兒聽你?說喜歡吃東門大?街的脆皮烤五花,這才特意讓人送到咱們家裡來,女兒還特意喊了你?來房中?吃呢。”
江光一愣,這才猛然發現裴淮手中?的烤五花。
他?立馬麵色就有些難為情?來:“原、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
江光清了清嗓子,強裝威嚴道:“拿過來吧。”
裴淮雙手呈上,將烤五花遞給了雲衣,讓她去改片。
江楚楚有些得意,自己可是滿了他?的心願,把爹爹給叫到麵前了,想來他?也?會感謝自己吧。
“裴公子,你?上回?不是說有話?要和我爹爹說嗎?”
江光有些詫異,這些平民百姓,能有什麼話?能和自己說?無非是些種地插苗、雞毛蒜皮的瑣事,自己耳朵都?聽膩了。
但看在女兒的麵子上,他?還是斂住了幾天不耐煩的神?色,端坐在正?上方:“你?有何話?便說吧。”
有啥一摞子的廢話?趕緊說完,彆影響自個吃飯。
裴淮做了個揖,下一秒,聲音如平地驚雷傳進江光的耳裡——
“大?人,河池巷王氏一家慘遭滅門,此?案並沒有凶手。”
江光蹙了蹙眉,有些不敢相信這粗鄙的市井小人在說些什麼。江楚楚也?有些驚慌,站起了身,不明白裴淮為什麼突然說這些。
她雖久居深閨,可近日也?是聽說了這起案件的,困擾了縣衙上上下下多少斷案好手,怎得到裴淮口裡,就成了沒有凶手?
她害怕裴淮再糊塗,說些什麼違逆的話?來,引得父親不喜。
“裴公子……你?這是說什麼呢,彆說玩笑話?了……”
江光眯了眯眼,伸出手:“讓他?繼續說。”
裴淮麵色波瀾不驚,淡淡道:“請大?人一一聽我道來。”
江光偏了偏腦袋,拿起旁邊的茶盞,頗為稀奇的瞧著他?能有什麼說法。
“第一,王家貧窮,河池巷那處且都?是乞丐和三教九流之人的窩居地,地租便宜廉價,所以此?事定不是謀財。”
“第二,王家的主屋隻有一間,一家人都?擠在一張塌上,屋裡的門鎖也?是從?裡頭關的,外麵的人如何也?進不來,便免去了仇殺的嫌疑。”
“第三,王家窮困,就連房頂蓋都?是用了草席鋪著,若是火勢一大?,便會頃刻間燃燒整間屋子。”
“第四……”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江光打斷了。
“行了行了,你?說的這些啊,我手底下的人早就查探清楚了,若真像你?說的那麼簡單,那我問你?,就算他?們一家子在睡夢裡,可尋常人聞著動靜便都?醒了,哪還會乖乖仍由自己被燒死?。再有,你?說說,若是沒有凶手,火源又是從?何處而來呢?”
裴淮並不心急,拱了拱手,繼續道:“這正?是草民要與您接下來說的。”
江光嗬嗬一笑,卻是再也?不信,自顧自的拿起筷子吃起飯來。
“大?人,案發地是不是留了幾個碎瓦罐片?還有一尊菩薩像?”
江光一邊嚼著脆皮五花,一邊敷衍的點點頭:“是啊,你?去過王家院裡瞧過了?”
裴淮點頭:“我瞧那被燒焦的一方桌裡,有一架高大?的,瞧著那模樣不像是用來吃飯或是讀書?寫字的,倒像是為了專供菩薩,特意做的桌子。”
江光想了想,當初現場倒還真有這麼架桌子,造型與尋常桌子不同,高瘦的。
“既有菩薩像,那便是要日夜上香供奉的,大?人可派人去現場細細查看是否有香灰的痕跡。”
“另外,至於?王氏夫婦為何不起,是因為喝了足量的酒。若是大?人不信,大?可去那碎瓦陶片的周圍看看,是不是燒的比彆處要厲害些,還可問問仵作,雖說王家夫婦被燒的麵目全非,可若是用些手段也?是能查出來是否飲過酒的。”
江光猛的停下了筷子。
王家三口,除了王氏夫婦外,還有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兒,雖沒飲酒,可若是起了大?火,一個嬰兒又能做些什麼!
他?還想找出裴淮話?中?的破綻來:“可……可這火是怎麼起來的?”
裴淮早有準備:“關鍵之處,便是那蓋在房頂的草席。大?人可去看看,那草席七零八落,做工粗糙,若是吹了風,便極易順著縫隙掉落下來。而且王家當初鋪草席,應當就是為了蓋住頂上的缺洞。”
江光汗流浹背了。
他?緩緩放下手裡的筷子,看向裴淮。
江光咽了咽口水,僵硬的站起身來。
“快……快來人。快來人!”
江光火急火燎的出門吼道:“備馬!備馬!把仵作還有徐捕頭都?叫到河池巷去!快!”
末了,江光扭頭一看,著急的住裴淮的手臂,拉著他?便往門外衝去:“你?也?一同去。”
轉瞬間,屋裡就隻剩下了江楚楚和雲衣。
江楚楚看的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
雲衣也?有些愣神?:“姑、姑娘,裴公子這是直接把案給破了?”
江楚楚腿一軟,直接倒在了座椅上。
方才,她還以為裴淮死?定了,自己爹爹最厭惡虛張聲勢的人,可沒想到,裴淮說的有條有理,直接讓爹爹憋不住氣,帶著人就去現場認證了。
江楚楚笑了起來。
若是先前她還隻是覺得裴淮僅有相貌尚佳的優點,那此?事過後,便不知那麼簡單了。
這人是個能成器的。
*
已是過了晌午。
往常這個時候,季菡和裴語嫣都?是要收攤回?家的,脆皮烤五花也?是賣的差不多了。
可出了嫣姐兒那檔子事,她也?不敢一個人回?去了,再加上裴淮叮囑過讓自己等他?一起回?去,一時便這麼困在了攤位上。
也?不知道裴淮送個烤五花,怎麼能送這麼久的。
季菡百無聊賴的同周圍人扯扯嘴皮,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這是心裡有事。
“季娘子,你?在想誰呢?從?剛才就一直往那邊瞧了,怎麼,那裡有錢撿不成?”
這些商販婆子們都?是上了年?紀的,打趣起一個小姑娘來那是綽綽有餘,偏偏季菡不是那樣薄臉皮的小娘子。
她點了點頭,拖著氣息聳了聳肩:“是啊,也?不知道我那夫君是不是被哪個妖精勾去了,到現在還沒見到個人影。”
她這話?逗的周圍人都?樂嗬了。
“妖精?季娘子,這鎮上哪有妖精比得過你?好看啊?若是你?夫君連著都?分不清楚,那可真是白瞎了雙好眼。”
季菡聽的一個勁點頭。
這些媽媽們簡直是她的嘴替,把想說又不好意思說的都?說出來了。
裴淮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汙蔑成了何等可惡的男人,正?快步往東門大?街去。
季菡遠遠的便瞧見了他?。
行色匆匆,額頭上還沁出了一層細汗。
裴淮走到她麵前,看到已經光禿禿的攤麵,略有些自責。
“我回?來的晚了。”
季菡努了努嘴,瞪他?一眼,也?不搭理他?,自顧自的收拾起東西來。
【身上這麼香,肯定是勾引小姑娘去了!】
【男人就應該釘在牆上才會老實,一個個都?這麼靠不住。】
裴淮看著季菡的背影,抿了抿唇,二話?不說的將所有東西好在推車上,隔著袖袍,遞給她一個鼓囊囊的錢袋。
季菡皺了皺眉:“這是什麼?”
裴淮按住了她的手,輕聲道:“等回?家了再看,這裡人太多了。”
他?嗓音曖昧低沉,一下就讓季菡本就充斥黃色顏料的腦袋,更加遐想萬分了。
什麼東西回?家了才能看。
季菡拚命按壓住嘴角的邪笑。
燒。太燒了。
沒想到裴淮表麵上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背地裡還喜歡給些小驚喜。
季菡將那錢袋收進衣襟裡,朝著裴淮悄悄眨了眨眼。
【又悶又燒,不愧是你?啊。】
裴淮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微微一愣,嗯?
季菡嘴角比機關槍還難壓:【裝,還裝。引起我注意的手段罷了。】
一路上,季菡腳步快的和要去投胎似的,還瘋狂催促著後頭的裴淮:“快點!慢了就趕不上熱乎的了。”
裴淮覺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
什麼趕不上熱乎的?做飯嗎?
*
季菡喘著粗氣,急不可耐的一把扯開裴淮送的錢袋。
明晃晃的銀子閃著光,散發出智慧的光芒。
季菡手一抖,笑容漸漸消失。
居然隻是銀子……啊。
裴淮看著她的表情?,本還等著季菡驚呼出聲,喜不自勝的模樣。可等了半天,他?隻在季菡的臉上看出了兩個字。
失望。
【真的很喜歡收到裴淮送的東西,有種前菜是大?蔥炒小蔥的感覺,啾咪。】
裴淮有些無措的慌了神?,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
難道季菡最喜歡的不是銀子嗎?
可每次她瞧見銀子,眼裡都?會放光,還笑的那麼開心。
還是說,自己給的還是太少了?
江光為了酬謝他?替自己保住了官聲,破了這個烏龍案,特意給了普通人家一年?才能賺到的五兩銀子來作為酬謝,聽聞他?正?在找活計,甚至還給了份今後為縣衙斷案的差事。
聽說一個月的俸祿,便足以讓一家人溫飽了。
裴淮蹙了蹙眉:“……怎麼,是不喜歡這些銀子嗎?”
季菡看著他?一臉的正?經嚴肅,終於?明白了這就是個榆木疙瘩。乾笑兩聲:“嗬嗬,喜歡,喜歡。”
【喜歡個屁。】
裴淮複雜的看著季菡離去的背影。
須臾,他?垂下了頭,燃起了鬥誌。
果然,是他?給的還是不夠多!
天色漸暗,到了用晡食的時候。
今日又是裴淮下廚,他?倒沒再做大?蔥炒小蔥了,想著嫣姐兒昨日受了驚,便做了道軟糯的芋頭燉排骨,隻不過芋頭多,排骨少。
有著季菡在邊上指點,他?破天荒的做出了一道好菜。
霖哥兒瞧見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哥哥,你?是不是被妖怪上身啦?今天的飯食看上去不會拉肚子誒!”
裴淮冷冷瞥他?一眼,霖哥兒立馬捂住嘴巴,躲到季菡的身後去。
見他?這是找了個好靠山,裴淮決定將他?這個想法扼殺在搖籃裡,一把將季菡身後的霖哥兒揪了出來。
“昨日讓你?背的文章可背完了?”
霖哥兒揚了揚下巴:“那是自然!”
說完,便流暢無礙的背了出來。
季菡看的心生佩服。
“你?這些日子……都?在教霖哥兒讀書??可霖哥兒他?不是……”不是不能科舉了嗎?
她後麵的話?沒說出來,是怕霖哥兒聽了傷心。
裴淮隻是抓了抓霖哥兒的腦袋,對著弟弟笑了笑:“霖哥兒喜歡讀書?,過目不忘。就算不能科舉了,多讀點書?也?是好的。”
霖哥兒咧開笑,露出了缺顆門牙的大?嘴巴。
季菡瞧著兄弟倆這恭和的態度,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
她怎麼感覺……裴淮這是另有打算呢?
*
吳家東院的屋子裡。
一男一女正?顛鸞倒鳳,溢出來的聲響,讓隔壁的錢氏聽了都?害臊。
錢氏死?死?捂住二虎的耳朵,對著那東院的方向啐了口唾沫——
“呸!兩個不要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