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龍之介今天心情不錯。
港口黑手黨絕大部分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們甚至沒有和這位平日裡沉默狠戾的遊擊部隊隊長對話,僅僅憑著與黑白發少年擦肩而過時，那散發出的較之往日柔和了不少的氣場，就足以判斷出芥川龍之介心情不錯。
但沒有人知道個中緣由。
樋口一葉是最先發現芥川龍之介心情不錯的人,卻也沒能最先了解清楚是因為什麼。
除了妹妹芥川銀，唯有中原中也,一眼就明白了芥川龍之介心情輕鬆的源頭在於什麼——在於《人間失格》今天開售。
彆誤會,不是他多麼關心《人間失格》,而是論壇和交流群裡已經討論翻天了,他想不知道都難。
而作為芥川龍之介親口承認的部下，再加上自己本身對於芥川龍之介的仰慕,樋口一葉自然是不甘願就這樣不清不楚的搞不懂原因。
她以比以往都認真的功力細心觀察著上司的一舉一動，不放過每一個小細節，出乎意料的,竟然沒有費多大勁，就摸清楚了是什麼致使芥川龍之介一上午狀態的變化。
一本名為《人間失格》的。
太宰治的異能名在樋口一葉腦海裡刻有的印象不深,以至於起初望見那行書名時，樋口一葉還尚未意識到這本的與眾不同之處。
但是隨著目光偏移，徐徐掠過作者名時,樋口一葉頓悟了。
——太宰治。
太宰治的異能力名字她不深刻,但太宰治本人的名字她可太深刻了，更不用說這個名字在芥川龍之介心目中所處的地位，樋口一葉也一並很清楚。
然而，在弄透了芥川龍之介心情變化的緣由後，樋口一葉又因為這本書的存在產生了新的困惑。
太宰治？武裝偵探社的那位太宰治？寫書了？
？
樋口一葉的內心麵板掛上了碩大的問號。
向芥川龍之介吐露內心疑惑之時，她問：“是武裝偵探社的那位太宰治先生嗎？”
芥川龍之介很果決：“是的。”
眼見屬下眉眼間仍舊夾雜著疑惑,芥川龍之介堅定地表示：“這麼優秀的作品,當然是太宰先生書寫的。”
樋口一葉很少聽見他用這樣的語氣誇讚什麼,當即好奇頓生，問道：“前輩認為這是一部很優秀的作品嗎？”
“是的。”芥川龍之介側眸望向紮著丸子頭的金發姑娘，“你沒看過嗎？樋口。”
“很抱歉，沒有。”
“那可以去看一看，在下很推薦。”
“好的。”樋口一葉習慣性站直了身體，雙臂貼著身側，果斷點頭，“我今天下班就去買。”
而有關芥川龍之介的異樣，就連午後港口黑手黨首領和自家兩位乾部喝著紅茶閒談時也提到了。
“芥川君今天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啊。”
開啟話題的是森鷗外。
尾崎紅葉抿了口茶水，“是發生了什麼妾身不知道的事情嗎？”
森鷗外攤了攤手，示意自己一無所知。
於是，在場唯一沒表態的中原中也自然而然地就受到了來自自家首領和大姐共同的注視。
他扯了扯黑色的大衣外套，不慌不忙道：“是因為《人間失格》吧。”
“人間失格？”森鷗外反應很快，“是之前說過的那本太宰君寫的吧。”
雖然話語中沒有加以區分，但實際上，在森鷗外的觀念裡，他天然就將寫《人間失格》的太宰治和從港口黑手黨跑路的太宰治分得很清。
“是的。”中原中也點了點頭。
“那本怎麼了嗎？”尾崎紅葉繼續問。
“今天出版。”
“原來是這樣。”森鷗外了然地點頭，不知識想到了什麼，唇畔的笑意擴大，“要是太宰君還在的話，不知道我們港口黑手黨會不會同樣收到一本不知名人士寄來的《人間失格》？”
他這麼一說，中原中也想起了那本悄無聲息出現的《山羊之歌》，問道：“之前的那本《山羊之歌》，還是查不出是誰寄的嗎？”
森鷗外搖了搖頭。
中原中也輕嘖了一聲。
森鷗外接著道：“但是查不出是誰，不代表毫無線索。”
尾崎紅葉姿勢優雅地輕放下昂貴精美的陶瓷茶杯，閉合的右眼睜開，淡淡接過話：“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在港口黑手黨眼下放東西卻能一點痕跡都不留。”
“沒錯。”森鷗外滿意地打了個響指，“在這個前提下，具有嫌疑的人就會縮小一大圈。”
尾崎紅葉又問：“不知道首領懷疑的目標都有誰？”
“好問題，紅葉君。”他繼續毫無吝嗇地誇讚，“至於我的懷疑嘛。”
驟然落入首領異常微笑著的注視目光，中原中也無聲敲擊桌麵的指尖一頓，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在那極短的刹那，四周安靜得足以聽清牆壁陰影角落處秒針一點點的走動，森鷗外醇厚的像是浸潤在紅酒裡的嗓音隨之響起，蓋住了秒針走動的沙沙聲。
他說：“橫濱範圍內，我能想到的人隻有一個。”
“——太宰治。”
尾崎紅葉：“……”
中原中也：“……”
在場僅剩的兩人一同歸於沉默，但卻能明顯看出尾崎紅葉和中原中也迥異的態度。
尾崎紅葉靜靜喝茶，沉靜的氣場好像在說：好的，知道了，退下吧，小森子。
而中原中也則像是在說：………………
沒錯，就是這樣非常質樸的一串省略號。
“況且中也君難道不覺得那條留言很像太宰君說的話嗎？試想一下，是不是以太宰君的口吻念出來完全不是問題？”
“這點妾身倒是很認同。”尾崎紅葉補充道：“隻是妾身認為，這不能證明這件事就一定是太宰做的。”
“那當然。畢竟這些也隻是我單方麵的推測罷了，需要證實的話可能還得去問太宰君本人。中也君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親自去問一問太宰君。”
“……”中原中也禁不住抽了抽嘴角，“不用了……”
“啊，對了，正好剛剛說到《人間失格》出版了，我也很好奇《人間失格》是本怎麼樣的。”森鷗外看似不經意地打斷了他，“中也君，如果你真的要去找一趟太宰君，麻煩幫我買本《人間失格》，可以的話再順路讓太宰君簽個名吧。”
“……”
雖然但是，他真的一點也不想去。
****
除了芥川龍之介，這一天同樣開心的還有安井七央。
不僅僅是因為《人間失格》出版了，還因為她收到了另一家出版社的回複——《羅生門》要被刊登了。
MK-777接到消息後，直接就是一個戰術後仰.jpg並表示：什麼叫雙喜臨門呀。
沢田綱吉對此一無所知，但是不妨礙他從黑發小姑娘的言談舉止中感受到今天的安井七央異常開心。
如果是之前，他大概會猜測是遊戲連勝了，安井七央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但是他昨晚還眼睜睜看著安井七央七連敗卸遊了，掐指一算，現在應該還沒下回來。
沢田綱吉還能完美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扶著樓梯扶手要下樓時，底樓的客廳中央忽然傳來一陣哀嚎。他探頭往下方看，就瞅見黑發小姑娘窩在沙發上一邊宛若夜店蹦迪似的甩著頭一邊捏著抱枕捶打的畫麵。
沢田綱吉還沒見過這場麵。
他動作一頓，咽了咽口水，想了想還是沒出聲，打算裝作沒看見，等過個半分鐘安井七央恢複正常了再下去。
“啊啊啊惡龍咆哮——”
底樓的客廳內，安井七央又喊了一嗓子。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不禁思索自己直接上樓回房間的可能性，畢竟安井七央看上去需要的時間恐怕不止半分鐘。
他還在猶豫，下一秒，樓下客廳的小姑娘毫無預兆地抬頭，恰好與上方的棕發少年眼神對視。
沢田綱吉：“……”
安井七央：“……”
安井七央最先是一愣，但她反應極快，迅速撇開兩側淩亂著乾擾視線的發絲，莞爾一笑：“沢田君。”
表麵毫無波瀾，而在少年看不見的內心，她馬不停蹄地就問MK-777：[靠，他不會一直在那吧？]
MK-777雙手一攤，毫不客氣：[不知道啊，沒注意啊。]
安井七央：……要你何用！
目睹她變臉全程的沢田綱吉握拳虛咳了一聲，禮貌點頭：“安井桑。”
他不好繼續停留在原地，此刻也沒了轉頭上樓的可能性，就順著扶手走了下來。
“遊戲輸了嗎？”他柔聲問道。
好歹一起呆了幾天，安井七央會因為什麼咆哮沢田綱吉還是能猜個七七八八的。
果不其然，提起這茬，安井七央瞬間臉色就垮下來了，上揚的嘴角直接一個上下翻轉往下壓去，算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她皺了皺鼻子，一雙漂亮的眼睛現在望上去可憐巴巴的，委屈兮兮地伸出手，獨獨屈起大拇指，比了個數字4，控訴道：“四連敗……四連敗啊沢田君，四連敗？？這合理嗎？？”
沢田綱吉輕車熟路地建議：“要不卸載吧？”
“那不行。”安井七央一秒正經，“四連敗我還是能承受的，七連敗我就卸。”
“……”
“我就不信，我還真的能七連敗。”
“……”
結果晚飯後，她就成功（？）來到了七連敗，可以說是非常順利（？）地就把遊戲卸了。
目睹全程的沢田綱吉：……
而有了昨晚的前情提要，安井七央今天的好心情，就很難說是遊戲的原因了。
眼瞧著黑發的小姑娘一上午走路的姿態都一蹦一跳的，沢田綱吉好奇，但一直沒找到機會提問。
終於在臨近午飯前，安井七央圍繞著餐廳收拾著餐桌，沢田綱吉在一旁幫忙搭把手，聽著她愉快哼著小調，禁不住說道：“安井桑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
安井七央動作一頓，抬眸看了眼他：“是的。很明顯嗎？”
沢田綱吉點頭：“嗯。”
他又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隻見對方歪了歪頭，笑意盈盈道：“當然是發生了讓人高興的事情。”
“……”
什麼叫廢話文學，這就是了。
小姑娘看著沢田綱吉，少年無奈的表情使得她沒忍住笑了笑：“好了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沢田君。”
“應該說是我工作上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提交給上司的方案通過了？反正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意思。”
沢田綱吉張了張口，下意識想詢問什麼，但很快就克製住了內心的好奇，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開動了。”
相對而坐的小姑娘招呼了一句，便自顧自地用餐。
即使心照不宣地選擇不過問彼此的信息，但沢田綱吉也說不清是為什麼，與安井七央的相處從不會令他感受到疏離。甚至可以說剛好相反，他們之間的距離隻會讓人覺得親近，而他不排斥這份親近。
沢田綱吉偶爾甚至會生出他們是多年好朋友的錯覺，儘管他的確在此之間就見過她，但那連謀麵都算不上。
他坐在那裡，在安井七央抬頭時，直直地落進那雙靈動的眼睛。
“沢田君？”
他一愣，微微笑道：“我開動了。”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對於安井七央本身產生的好奇。
****
太宰治是後知後覺意識到的那天泉鏡花評價《人間失格》的話語的準確，那時罩著和服的小姑娘說的是好像很悲傷但又好像很溫柔。
從之後的種種跡象來看，泉鏡花說得沒錯。
——因為偵探社每個讀了《人間失格》的人都是這麼評價的。
說好的大家有空可以研究研究“太宰治”和《人間失格》，研究的結果就是，不過兩三天的時間，武裝偵探社幾乎快要人手一本《人間失格》了。
你以為他們是為了更好的調查嗎？
不，他們隻是單純的想讀書而已。
最先這本書的是泉鏡花。
就在幾天前，他托中島敦買回來的那本《人間失格》在偵探社還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太宰治對待小姑娘的態度一向還是挺好的，雖然他是好奇這本到底寫了什麼，但也沒著急到要馬不停蹄讀完的程度。
眼見著雙馬尾的少女很有興趣，秉著謙讓的態度，他就讓給泉鏡花先讀了。
誰承想，前一天好好地抱著《人間失格》回去，後一天，泉鏡花和中島敦就一起頂著惹眼的黑眼圈齊齊出現在偵探社。
彼時時辰尚早，偵探社暫且隻有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
然而不論是國木田獨步還是與謝野晶子，見著他們的第一眼的反應雷同得像是排練過一樣，都嚇得問了一句：“鏡花？敦？這是怎麼了？”
問一遍，中島敦就答一遍：“昨晚和鏡花熬夜看《人間失格》了。”
泉鏡花在一旁點頭：“嗯嗯。”
“……”
與謝野晶子好奇：“這麼好看嗎？”
中島敦豎起大拇指，就是那模樣看上去屬實不算精神：“很優秀。”
泉鏡花繼續點頭：“嗯嗯。”
瞧著他倆那有氣無力的模樣，與謝野晶子生怕他倆說著說著下一秒就往後倒過去，連忙扶著兩人到了休息區的沙發。
她一撩頭發，雙手叉腰，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倒在沙發上的小朋友：“你們這樣我都有點感興趣了。”
中島敦努力撐起精神，張開眼睛，頑強地比了個大拇指：“與謝野醫生，我和鏡花強烈推薦。”
泉鏡花閉著眼睛直接就不睜了：“嗯嗯。”
“《人間失格》，入股不虧。”
泉鏡花繼續：“嗯嗯。”
“……”
與謝野晶子伸手探了探泉鏡花的額頭，“鏡花，你還能說其他話嗎？”
“……困。”
少女的嘴角溢出一個輕飄飄的音節，合攏的雙眼跟粘了膠水似的分不開。
又過了一會，與謝野晶子發現她睡過去了。
“……”
與謝野晶子是個做事果決的行動派，碰巧她原本就計劃下午逛逛商場，買幾套夏季的衣物，眼下又有了買書的想法，自然是說乾就乾，當天下午外出回來的時候就帶回來了一疊的《人間失格》。
沒錯，是一疊。
你也許會好奇為什麼會是一疊，同樣的，國木田獨步也很好奇。
他開門的時候都愣住了。
與謝野晶子站在門口，左右手臂同時掛著一二三四隻購物袋，雙手則舉在胸前，捧著一疊書籍。
被迫接過醫生小姐遞過來的一摞書，國木田獨步低頭一看，罕見的驚得聲音都變調了：“與謝野醫生，這些都是《人間失格》？”
“是的。”與謝野晶子拎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提起來就往偵探社裡走，反身直接靠著膝蓋頂上了偵探社的大門。
她掀起眼皮看了金發男人一眼：“有什麼問題嗎？”
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獨步倒吸了一口氣：“硬要說的話倒也沒有。”
與謝野晶子將購物成果堆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下方，國木田獨步則將那一疊《人間失格》放置在公共的休息區。
中島敦和泉鏡花在休息區的沙發上癱了大半個上午，醒了後精神正常了不少，就沒繼續占著那處。
此刻坐在那裡的是太宰治。
他聽聞緩慢靠近的沉穩腳步聲，抬頭見是國木田獨步，揮著手喊道：“呀，國木田，是什麼好東西，我來看——”
……看。
雀躍的嗓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見了那一整列的全新書籍。
太宰治眨眨眼，有些意外，還有些迷惑：“咦？國木田，這些都是《人間失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