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禾第二天的感冒依舊未好,但還是去了學校。
她將自己在金三角拍攝的影像資料和文字記錄彙編成一篇小型論文,呈交給了劉老師。
劉老師看後大加讚賞,又反複看了好幾遍才道“整個新聞係,找不到比你這份報告更好的作品了。”
“清禾,我知道你一直想參加夏令營的實踐,我會和麥克老師商量,重新計算你的成績,彆擔心,我一直是看好你的。”
黃清禾聽見這話,實在激動,想說什麼卻咳嗽起來。
劉老師拍了拍她的肩膀,“清禾,最近你們家的事情,我都在報紙上看到了,你還生著病,這幾天,好好養傷,課程出席的事情不用擔心。”
黃清禾聽見這話,心裡有些亂,但還是點點頭,“謝謝劉老師。”
黃清禾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學校。
這幾天香港都不出太陽,陰沉得很,如她的心情一般。
她實在不敢相信新聞上所說,阿爸會是毒梟,這是她第一次對過往的生活產生懷疑。
對阿爸的情感也變得有些奇怪。
她想到了阿蘭一家。
她真正見識過被毒品毀掉的家庭,所以,對於毒販深惡痛絕全是真情實感。
而阿爸,也不例外。
如果自己是踩在彆人的骨灰上享受著現在的生活,那麼她也會連同痛惡自己。
她不是聖人,卻是個有情感的正常人。
毒品,就是該死。
悶熱躁動的夏風襲來,吹動她的藍色衣角,少女單薄的身影緩緩走動,卻在出了校門的那一刻,怔愣住。
“耀輝哥?”
許久不見,耀輝哥此刻多了幾分沉穩,可語氣依舊溫柔,“清禾,我想……找你說些事。”
黃清禾立刻驚恐地跑過去,東張西望地連忙和周耀輝鑽進車中。
“耀輝哥,阿爸的事情……是真的嗎?”
周耀輝怔愣住,“昨天我去了一趟台灣,恐怕這些都是真的。”
黃清禾此刻徹底沒了力氣,虛弱地倒在靠椅上,整個人蔫蔫的。
“清禾。”
周耀輝突然抓起女孩的手。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黃清禾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她很少見耀輝哥這樣緊張又認真的模樣,於是笑笑,“怎麼了?耀輝哥。”
“周聿泊在利用你。”
“千萬不能讓他得逞,一旦讓他拿到遺產,恐怕咱們一家都會被他玩死的。”
黃清禾聽得迷糊,“什麼啊?耀輝哥,我沒聽懂。”
周耀輝定定看她一眼,而後轉過頭看向前方司機,“開車。”
“清禾,等會你就知道了。”
黃清禾心臟跳得飛快,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她明白,耀輝哥這個態度,一定是發生了一件大事。
車開到一處爛尾樓,黃清禾懵懂地跟著耀輝哥下了車,爬上樓梯。
到了三樓處,站著幾個身著坎肩和皮拉罕的大胡子男性。
“他們是阿富汗來的,為你而來,清禾。”
黃清禾總覺得那幾個中年男性很熟悉,卻又找不到半點記憶。
女孩皺著眉,“我?這都怎麼回事,耀輝哥,你說清楚一點。”
“好了,我們來說吧。”其中一個男性說著濃重口音的英文,走了過來。
“黃小姐,馬上你就要滿十八歲了,按照你的母親,也就是法瑪的指令,我們來此。”
“她的繼承法是按照我們阿富汗的繼承準則來的,和香港的有點不同,所以我來給你解釋一下。”
“按理來說,我們會將她留下的遺產全權交給你,可我聽說了現在的情況。”
“你現在是周聿泊的未婚妻,對嗎?”
“法瑪的遺產繼承上有個規則漏洞,也就是誰娶了你,其中一大部分波傳的股份就會歸誰,而你手中的繼承權,相比較於留給周家的,會更加核心,同樣,由於你的年齡小,那部分核心的繼承權,是可以與丈夫或是家族家主共享的。”
“也就是說,你滿十八歲後,大部分遺產會到周聿泊的手底下。“
法瑪之所以擬定這樣的規則,就是怕黃清禾沒有她的招撫,一個人擁有這麼大的軍火帝國,日後會被暗殺,所以,周家作為強有力的保護傘,是不能割斷的,儘可能用這樣的方法與周家聯合。
可她沒料到,周家會產生這樣的變節。
黃清禾完全就是個肥美的羔羊,信任的人沒人告訴她真相,隻等著一口吞下她。
聞著空氣中土沙飛揚的味道,黃清禾單薄的身形差點站不住。
怪不得啊。
黃清禾開始回憶與周聿泊初遇到現在的點點滴滴。
怪不得他不惜殺了耀輝哥也要娶她,怪不得她在幾次惹怒他的情況下,他也肯留下自己的小命,也怪不得,每次遇到危險,他會拚命地救她。
原來,都是謊言與欺騙。
清禾一瞬間隻覺得頭疼欲裂。
爺爺騙她,阿爸騙她,小叔叔也是如此。
自己看作家人的人,都在不遺餘力地玩弄她。
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才是真的?
“清禾,你沒事吧,清禾,怎麼了?”
周耀輝激動跑去扶起地上痛苦捂住頭顱的女孩,他開始後悔,或許不該聽阿媽的話,從台灣回了香港第一件事就是告訴清禾真相。
他抬手抽了自己幾耳光。
他忘了他的清禾才不過十七,哪裡會承受這麼多。
“清禾,彆怕,彆怕,沒事的。”
黃清禾疼得生理性流淚,她的心,仿佛被刀刮出來了一般。
可她還是推開耀輝哥,靠著自己緩緩起身,這一切太突然了,她承受不住。
可她也不得不承受。
短短十分鐘裡,黃清禾不斷重重呼吸,終於勉強站起身,重新看向那個阿富汗人。
“我該用什麼方法,才能保全遺產……”
為首那人輕笑,“很簡單,不嫁給那個周聿泊就可以了。”
黃清禾卻覺得可笑。
如果這件事真的那麼簡單,她早就逃離了。
她倏爾想起,在金三角的安娜。
周聿泊不是也在利用她,以和她結婚的名義,將坤蓬殲滅吞了他的全部勢力嗎?
一想到,那天在基地後方看見的安娜飄浮的屍首,她頓時想吐。
“嘔——”
女孩沒忍住又重新跌在地上乾嘔起來。
嘔得厲害,眼淚也痛苦砸在地麵上,如破敗的小花,一滴一滴而落。
她想,自己還不如安娜。
安娜的家人父母尚在,卻還是落得那樣的下場。
倘若以後,周聿泊玩膩了她,自己又觸及到了他的逆鱗,那她的下場,會不會比安娜還慘?
黃清禾呼吸急促,她開始不敢再想。
“黃小姐,我們的人調查來看,周聿泊這幾天勢力範圍都遷徙在了金三角,也就是說,周聿泊現在不在香港,如果我們不趁這個時間做點什麼,恐怕就來不及了……”
黃清禾聽著他的話回神,緩緩起身,“我能做什麼?”
“我們之所以聯係上周耀輝先生,就是因為我們考察過了,或許你嫁給周耀輝先生才是合理的選擇,畢竟法瑪一開始就是這麼定下的規矩。”
“作為周家長孫,在阿富汗的傳統裡,長孫和上一輩的人隔斷分開的,也就是說,這份遺產隻會是你們夫妻二人的,家主無權乾預,更彆提外人了。”
黃清禾愣愣地聽著他的話,回頭看了一眼擔憂對視她的耀輝哥。
“我們結婚?”
“對。”
“而且要快,周聿泊那人太強太狠,萬一被找到蛛絲馬跡,咱們就可能失敗。”
黃清禾愣愣地聽著他的話,不知思索什麼。
周耀輝主動牽住黃清禾的手,“彆怕,婚姻和遺產都是大事,你慢慢考慮,不能著急,這幾天,我會保護你的。”
黃清禾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讓我考慮考慮吧。”
黃清禾不會衝動的,她雖然知道現在情況緊急,可她也不是彆人說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的傻子。
她要好好思索思索。
黃清禾一個人打的士回了尼落森彆墅,菲傭今天請假,屋內也隻剩下她一個人。
她疲憊地跌坐在地上,揉著脹痛的腦袋,心底更是亂糟糟的。
也在這時,曼走了過來,這個豹子明明吃人不眨眼,是個凶狠的野獸,可對她,似乎還……挺喜歡。
這會見她傷心,竟然主動過來蹭她的腦袋,像隻大貓似的。
黃清禾此刻心思微動。
她不是沒有感情的人,雖然早知道小叔叔不是什麼好人,卻也能感受到小叔叔有時候對她很好。
她也曾幻想,以後和小叔叔作為家人,和諧相處的歲月。
可現實打破了她的精致易碎的夢。
細細想來,周聿泊對她。
大概隻有身體上的情欲和**,還有那份對於遺產的貪戀。
就算自己真的嫁給了他。
以周聿泊的性格,他遲早會有玩膩的一天。
當他玩膩了自己的身體,也獲得了他想要的。
自己的下場,會比安娜好嗎?
黃清禾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一技之長能夠留住男人的心,她就是個普通女孩,隻是恰好握住了周聿泊想要的。
想到這,黃清禾倒吸一口氣,緩緩起身,撥通了電話。
“喂?”
“耀輝哥,我想好了,我們結婚吧。”
*
兩人的行動很快,他們主要目的是為了繼承遺產,自然不會大張旗鼓的辦婚宴和訂婚儀式。
隻是按照香港的程序,等待公示十五
天,十五天後,他們就是夫妻了。
兜兜轉轉,最後還是選擇和耀輝哥結婚。
可不知為何,現在黃清禾心情和從前比起來,大相徑庭。
她沒有半點喜悅,十五天的倒計時令她焦慮,三天過去了,她的病也沒有好半分。
幸好,周聿泊這幾天也沒聯係她。
第五天過去了,正好是黃清禾的生日。
以往常的經驗來看,周聿泊這次的金三角之行,估計是一場惡戰,雖然他向來都是刀尖舔血,但這麼久都沒有找她,估計是被絆住腳了。
黃清禾卻心裡慶幸,希望再多拖延幾天吧,她和耀輝哥的婚姻就正式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