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來喝喜酒(1 / 2)

“什、什麼?”

程穆的腦子“嗡——”一聲, 徹底停擺了。

他哆嗦著,視線不停左右搖擺,覺得眼前這一幕很是不可置信。

程崧嶽淡淡看著他, 替他確認, “我說, 對你嫂子放尊重點。”

“嫂子?你……程崧嶽?”

程穆的聲音在顫抖, 就像是大白天見了鬼。

確實是大白天見了鬼,程崧嶽應該死了才對, 怎麼會活生生站在他跟前, 還搖身一變,成了梁芷的丈夫?

程崧嶽定定看著他, 扯了一下嘴角, “看見我很奇怪?還是, 你斷定我死了?”

他轉過身, 一隻手輕搭在程穆身上,程穆整個人就是一抖。

程崧嶽挑眉,“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斷定我絕不會回來的, 嗯?”

梁芷也覺得奇怪。

程穆作為程崧嶽的弟弟, 看見自己的親哥是這種反應,真的正常嗎?

桂花嬸子當時可是直接撲過去, 抱著程崧嶽狠狠哭了一場。

程穆怎麼看著驚訝, 且恐懼?

梁芷怕自己看錯,還往前走了幾步。

程穆把沾了雨水的眼睛取下來, 用衣服狠狠擦拭鏡片。

等把眼鏡重新掛回去,人已經冷靜了:“哥,你聽錯了, 我是覺得看見你很高興。但你怎麼會變成了梁芷的丈夫?”

他說著扭頭打量梁芷。

不可否認,刻意打扮過的梁芷格外讓人驚豔。

素淡的格子裙,簡單的麻花辮,溫婉又俏麗,她不動聲色凝望過來的樣子,讓程穆的心狠狠動了動。

這樣的梁芷,竟然成了他嫂子?

程穆心有不甘,有種撿了魚目,錯失珍珠的感覺。

尤其,她丈夫還是處處碾壓他的程崧嶽。

兩個人站在一起,男俊女俏,活脫脫一對璧人。

程穆的眼睛被深深刺痛了,他木著臉說。

“哥,你回來當然好,結婚了本來也是好事……”

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這樁婚事攪黃。

程崧嶽從小打大都比他厲害,永遠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家裡有陽光的那間屋子,是程崧嶽的。

孫桂花表麵上說,對他們兄弟一視同仁,其實心裡更在意程崧嶽,望著程崧嶽的時候,眼睛裡總是會自然而然流露出母愛。但看著他的時候,並沒有這樣。

上學以後,程穆更是有種活在程崧嶽陰影下的感覺。

“你是程崧嶽的弟弟?那成績肯定不會差。”

“你哥可是常年第一名,你怎麼才考這點分數……”

後來,程崧嶽去當兵了。

就在程穆以為他終於可以喘口氣的時候。

程崧嶽成了軍官,程崧嶽成了連長,程崧嶽立功了……

接二連三的消息傳來,照樣能隔空把他踩到泥裡。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說程崧嶽死了,程穆就隻是程穆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真正變得快樂。

可現在他為什麼又活了?甚至連梁芷都要搶走?

一定,要把這樁婚事攪黃!

隻要他知道,梁芷跟他睡過,絕對、絕對會跟梁芷離婚!

剛結婚,就離婚,這對梁芷的打擊很大吧?

到時候,他再好好安慰一番,恐怕就能心想事成了。

程穆臉上帶著惡劣的笑,“但你恐怕不知道,梁芷跟我早就——”

下一刻,程穆被人掐住了後脖頸。

程崧嶽壓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傘也不要了,扔在地上,單手掐著弟弟的脖子,拎小雞仔一樣,把人拎到百貨大樓邊上的小巷子內。

梁芷把傘撿起來,迎著周圍人詫異的目光。

“不好意思啊,大家,弟弟不懂事,胡亂離家出走,家裡人擔心壞了。”

“我們做哥嫂的,既然看見了,總不能不管。”

她笑眯眯的,語氣溫和,很有信服力。

“你們這哥嫂當的真不容易,弟弟領回去好好教,家裡人肯定急瘋了。”

“就是就是,你快點去看看吧,兄弟倆彆打起來。”

梁芷:“嗯,謝謝大家。”

她打著傘,一腳踩進雨裡。

小巷子的最裡麵,拳頭撞到皮肉的聲音不斷傳來。

緊接著,是程穆控製不住的痛呼聲。

程崧嶽穿著襯衣,依舊衣冠楚楚,打一拳,問一句,“嘴巴能放乾淨點嗎?能嗎?”

程穆要是答錯了,就補一拳,要是答對了,就問他以後應該怎麼說。

梁芷站在巷子口沒進去,從外麵看像是在等人。

偶爾有路人路過,也沒想著裡頭有什麼不對。

等程崧嶽教訓夠了弟弟,程穆跟個死狗一樣趴在泥水裡了,她才慢慢往裡走。

“崧嶽哥,你都濕透了。”梁芷拿出帕子,給他擦臉上的雨水。

程崧嶽接過去,“我沒事,你彆淋了雨。等下,估計要你自己買手表了,我落湯雞一樣,售貨員肯定不許我進。”

梁芷望著他,心裡暖絨絨的:“那就不買了,手表沒那麼要緊。”

程崧嶽意識到她好像有哪兒不一樣了。

輕聲道:“不成,答應你的。你去買,我就在門口等你,不買好,我們不回家。”

梁芷笑了一下,鄭重應了。

怕程崧嶽吹了風,覺得冷,梁芷準備去百貨大樓速戰速決。

也沒人去管躺在地上的程穆,兩人扭頭就走。

程穆怔怔望著,氣得狠狠捶了兩下地,泥水濺起來,又吃了一嘴泥。

走到巷子口,梁芷回頭,“我和你哥明天辦酒,我們請你來吃喜酒呀。對了,彆忘了,包一個厚厚的紅包哦。你的戶口應該還沒遷走吧?”

程穆的心臟狠狠抽動一下。

可惜沒人管他如何了。

兩人說完就走,身影很快消失,隻留程穆趴在泥水裡哇哇大哭。

*

“嘖嘖嘖,小程啊,你怎麼搞的,怎麼一身一臉泥水啊……臉上還青了……”

程穆一進小洋樓,張月華被他嚇一跳。

看著地上拖進來的泥水,不自覺露出嫌棄模樣,趕緊叫來傭人把地拖乾淨。

女兒非要嫁的這個人,很多時候都是上不得台麵的。

程穆對這一切充耳不聞,他像是沒了魂,一步步走進浴室,把自己泡進熱水裡。

“程穆,程穆,你怎麼了彆嚇我!”

陸玲玲在外麵拍門,“咚咚咚”的聲音是個人都很難忽略。

但程穆不想說話,誰也無法逼他開口。

“是找我妹的時候,摔跤了?沒事的,換身衣服,好好洗洗就好了……”

“要我給你拿換洗衣服嗎?你想穿哪一套?”

久久沒人回應,陸玲玲終於急了。

“程穆,程穆!”

“陸玲玲,你能不能閉嘴,讓我安靜一下!”程穆再也忍不住,吼了一句。

順手從浴缸邊上摸到一塊香皂,拿起來用力砸在浴室門玻璃上。

“咚”一下,砸的陸玲玲的心都跟著狠狠跳了跳。

這麼大的動靜,連陸定山都驚動了,他從書房走出來,冷哼,“程穆。你脾氣不小啊,上了幾天班,領到幾張肥皂票了?農村出身的苦孩子,身上一點艱苦樸素的精神都沒有……”

陸玲玲可憐兮兮:“爸,程穆他平時不這樣,肯定是最近值夜班沒睡好,白天又要忙著找妹妹……”

陸定山斜睨著女兒,“你的意思是我不對,不應該安排他在安保科工作?”

隨後又看向緊閉著的浴室門,“程穆,你要是不想乾了就直說。不是大學生嗎,自己找個工作應該挺簡單吧?”

“一個個翅膀長硬了,用不著靠老子了……”

“爸,我沒這個意思。安保科的工作很好,還得多謝您幫忙呢。”

浴室門打開,程穆站在門口,對著陸定山笑。

他臉上青青紫紫,看著可怖又可憐。

陸定山瞥一眼,冷哼一聲,暫時將這件事輕輕揭了過去。

陸玲玲:“程穆,你到底怎麼回事?剛才嚇死我了……”

程穆閉了閉眼,“沒事,婷婷沒找著有些著急,昨天又值了一晚上夜班……”

陸玲玲:“那你趕緊去房裡睡一覺,要先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我睡一覺就好。”

……

夜裡靜悄悄的,隻有樹梢偶爾傳來知了的鳴叫聲。

陸玲玲睡的很沉,但她很快被驚醒。

“是嫂子,是嫂子!我錯了,我錯了……”

程穆閉著眼睛,滿腦門汗,身子抽搐不住。

陸玲玲嚇了一跳,連忙坐起來將台燈打開。

“程穆,你醒醒,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動作很輕,程穆卻想時刻遭受了重擊,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呼吸著像條瀕死的魚。

見是陸玲玲,他模模糊糊道:“……玲玲,是嫂子。”

“什麼是嫂子,我聽你一直在念叨這一句。”

白天被程崧嶽打的身體都有了條件反射,就連做夢都不自覺說這句話。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碰到傷口“嘶”一聲。

“沒事,我哥要結婚了,請咱們回去喝喜酒呢。”

陸玲玲:“你還有個哥?怎麼從沒聽你說過?”

“嗯,今天去了就能見到,天還沒亮,再睡一會兒。”

程穆沒什麼心思多聊,重新閉上了眼睛。

但他其實再也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梁芷要嫁人了。

明明是他不要的梁芷,為什麼現在又不舍了。

說來說去,是梁芷不對,為什麼她不願意“離婚不離家”?

*

十八日這天,三河大隊迎來了一件大喜事,梁芷和程崧嶽要結婚了。

知道兩人要結婚是一回事,親眼看著兩家人熱熱鬨鬨的準備結婚事宜,又是另一回事。

何況這次孫桂花非常舍得花血本,不光給了500塊彩禮錢,還把新房重新粉刷了。

屋裡的家具、櫥櫃,都是嶄新的,還給梁芷打了一張梳妝台,上麵的鏡子好大一塊,不止要錢,還得費不少工業券。

跟著一起去的人沒被允許進屋子,隻許站在門口看,光這樣也好好飽了一回眼福。

那些桌椅板凳擺在一塊兒可真好看,應當是他們大隊頭一份了。

“照這麼看,程家人娶個梁芷得花不少錢!”

“那你怎麼不說梁芷陪嫁也多,錢淑芬準備了多少壓箱底錢咱們不知道,但那八床八斤重的厚被子卻是實打實的。梁輝一個人都沒抬得動,還是大隊長另外叫了個人幫著一起,才送進新房。”

“乖乖,每一床都是八斤重?那得要不少棉花吧?”

“棉花票,錢,錢淑芬也往裡搭了不少。”

“我還聽錢淑芬說,不管她女兒收到多少彩禮錢,都一並帶過去……”

幾個愛八卦的婆娘們互相對了個眼神,俱都倒抽一口冷氣。

以前還有幾分嫉妒,總覺得再好能有多好。如今親眼看過,就隻剩下羨慕了。

梁芷和程崧嶽的這場婚事,隆重的叫人隻有仰望的份。

“說來說去,這些都跟咱沒關係。等會兒的席麵,才是頂頂要緊的。按照兩邊的條件準備的菜肯定大多都是硬菜。”

這人說著還吸溜了一下口水,“我回去找找還有沒有飯盒了……先走了啊。”

“我也走,我也走。”

這個年月吃席麵,拚的就是手速。

誰手快搶到的肉多,就是誰的。

要是有本事扒拉進自家的飯盒,那之後好幾天,就都有肉吃了。

哪還有心思聊八卦,趕緊回家找飯盒去!

老馮頭坐在自家門口,吧嗒吧嗒的抽旱煙。

娘們兒說的話,他也聽了一嘴,不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找飯盒,而是猛然間意識到,女兒結婚是一個往家裡撈錢的好機會。

也是巧了,他家有三個女兒呢。

“爸,媽叫你呢!問你,錢都放在哪兒了?等會兒咱們不是要出份子錢?”

馮翠翠蠟黃著臉,跑到門口喊老馮頭。

老馮頭慢悠悠站起來,“不急,翠翠,你今年幾歲了來著?”

“十五。”

“病了有好些時間了吧?好點了沒?”

馮翠翠不吭聲了。

家裡的肉菜、營養品全都進了弟弟的肚子。

耀宗長得越來越胖,她這個病患反倒越來越瘦了。

如今兩頰凹陷下去,手腳沒力,重一點的力氣活都乾不了。

而且她從醫院回來,家裡就指使她乾活,休息的時間都不夠,人能養的胖才怪。

老馮頭拍拍女兒的肩膀,“難為你了,咱家就這條件。要是當初黃麗萍的叔嬸,賠了一筆錢給咱就好了,也不至於叫你連塊肉也吃不著……是爸沒本事,你彆恨爸……”

老馮頭是大隊上出了名的老實人。

馬燕和她丈夫聲音大了點,老馮頭就立馬認慫了。

自家不止搭進去許多錢,還欠大隊長家的,還有六張嘴吃飯呢,愁人!

“等會兒吃席麵,你專挑那些肉菜吃,手腳快一點,把自己喂喂飽。”

正說著,小兒子耀宗炮彈一樣衝出來,老馮頭有些費勁的把人抱起來,架在肩膀上。

“咱家耀宗倒是越來越重了,好的很。男娃子就得身上有肉,等會兒去吃席麵,坐在爸旁邊,爸幫你搶肉菜。”

馮耀宗大聲說好,然後嘴裡“駕”“駕”個不停,把老馮頭當馬騎。

老馮頭也覺得樂在其中,帶著兒子樂嗬嗬的進了屋。

周遭終於安靜下來,馮翠翠這才抬起頭。

看著兩父子的背影,她臉上的表情叫人有些看不清。

……

“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

也不知道程崧嶽從哪兒弄來的女款軍裝,錢淑芬拿到了手,就比照女兒的身形,幫著稍微改了一下,梁芷穿著這一套,整個人看起來賊精神。

她頭發盤起來挽在後腦勺上,胸口戴著大紅花。

臉上明顯上了妝,愈發顯得唇紅齒白。

“雪花膏有這麼白?感覺梁芷比之前白不少!”

“那嘴巴上塗了什麼?亮晶晶、紅彤彤的,還怪好看。”

大隊上不是沒人結婚,而是沒有人像梁芷這樣打扮。

大姑娘小媳婦兒們看梁芷,有點像看西洋景的意思。

插隊到隊上的男女知青們也都來了。

女知青殷紅笑:“不像是擦的雪花膏,應該是擦了粉。一盒最便宜的粉,都要兩塊半,想買還得去大上海才行。我家裡嫂子就有一盒,去年年底回去探親,她碰都不許我碰。”

乖乖,兩塊半!

難怪這麼好看,擦出來這麼白。

其餘女知青們聽了很是心動,可是大上海那麼遠,也隻敢想一想了。

男知青們推推搡搡,其中不乏有之前對梁芷動過心思的,看見程崧嶽,什麼心思都歇了。

小家夥們拍著巴掌,一會兒竄到這裡,一會兒竄到那裡。

女娃子圍著梁芷,一雙雙眼睛晶亮,好像在暢想以後自己結婚的模樣。

“梁芷姐姐好漂亮,胸前的大紅花也好看。”

馮翠翠遠遠看著,也有些羨慕。

眼下日子難熬不要緊,等以後嫁了人,自己當家做主是不是也就苦儘甘來了?

梁蓉好久沒看見馮翠翠了,這會兒見她還是病歪歪的,有些同情又有些可憐她。

馮翠翠嘴不賤的時候,好像沒那麼討人厭。

“喂,你好點沒,怎麼好像沒吃飽似的。”

馮翠翠抿唇,覺得梁蓉在故意諷刺她。

剛想張嘴罵回去,手裡被塞了一個溫熱的紙包,打開一看是自家包的包子。

梁蓉:“吃吧,先墊墊肚子,等開席還好好久。我媽叫我轉了好幾個,等下我姐來不及吃飯就塞給我姐,哼,便宜你了……”

她才不是心軟,就是、就是覺得馮翠翠這樣怪彆扭的。

錢淑芬常在家吐槽,說老馮家兩口子不是人。

眼裡隻有兒子,三個女兒都是用來供養他們兒子的牛馬……

“你要是不要的話還給我,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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