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不要?……謝謝。”
馮翠翠確實很餓,彆彆扭扭的說了一句,便狠狠咬一口包子。
不管以後的路怎麼走,至少現在要吃飽。
梁蓉微微側頭看她這樣,抿唇笑了笑。
……
從梁芷家到程家,距離其實很近,壓根不需要自行車才對。
程崧嶽卻安排了,還是嶄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
“上來,我載你轉一圈。”
梁芷剛坐穩,車飛快撒了出去。
大自行車前麵紮一朵大紅花,隨著風飄動起來。
後麵一串小孩兒跟著跑,“送新娘子了”“送新娘子了”
梁芷瞧的好笑,從錢淑芬準備好的口袋裡,掏出一把糖,不時給孩子們撒一些。
惹得小家夥們高興的吱哇亂叫,好不熱鬨。
程穆帶著陸玲玲回來,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他臉上還沒消腫,一張臉陰沉著,即便穿著成襯衫西褲,也嚇人的緊。
有伸手要糖的小小孩,壓根追不上車,還跑著跑著不小心踩到了程穆的鞋,小家夥可憐巴巴仰頭,然後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這誰呀,把我家豬蛋給嚇哭了。喲,程穆啊,你是來喝你哥嫂的喜酒的,還是來奔喪的 ,這臉怎麼回事啊?”
婦女把兒子抱在懷裡掂了掂,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說。
“都知道你以前和梁芷的事,現在她成你嫂子了,你就是再不高興也得擺個高興樣吧?”
“嘖嘖嘖,對象變嫂子,滋味不錯吧?”
陸玲玲臉色一下落了下來,“彆瞎說,之前是梁芷追著家程穆跑。”
那婦女像是才看見陸玲玲,意味深長笑笑。
陸玲玲心裡紮了根刺,渾身難受。
就說為什麼程穆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肯說,騎自行車騎的向飛一樣,原來是梁芷要結婚了,結婚對象還是他哥!
程穆不是說是梁芷追著他跑嗎?
現在怎麼瞧著完全不像這回事。
剛才那一路顛簸的厲害,陸玲玲喊了程穆好幾聲,他就跟聽不見一樣,隻知道往前衝。
要不是她緊緊抓著他的衣服,肯定早就摔下去了……
陸玲玲摸了摸肚子,心有餘悸。
那婦女抱著孩子,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偏偏程穆跟丟了魂似的,半句話也不答。
陸玲玲忍著心頭不快,“你們不是要喜糖,拿到喜糖了嗎?沒拿到跟我進屋,給他拿幾個。”
“哎呦,哎呦,這怎麼好意思呢。”
柳嫂子一見麵說,一麵把孩子放在地上,牽著他一起往裡走。
“閨女,我看你還成,你要多小心你家程穆。”
陸玲玲點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屋子裡喜糖多,她隨手抓了一把遞給小孩兒。
豬蛋手指頭縫裡臟兮兮的,遞完了糖,陸玲玲使勁兒擦擦手。
“豬蛋,還不趕緊謝謝嬸嬸?”柳嫂子說了一句,那孩子就眼巴巴的盯著陸玲玲。
陸玲玲擺擺手,強撐著笑意,“不用謝了,應該的。”
柳嫂子這才帶著孩子,千恩萬謝走了。
孫桂花喜氣洋洋從屋裡出來,看見兩人,撇撇嘴,“你倆還知道回來啊?”
程穆沒吭聲,腳步沉沉跟在媳婦後麵,孫桂花問話,也沒搭理。
陸玲玲苦笑:“我們回來喝喜酒的,這是我給哥和……和嫂子的紅包。”
孫桂花看了一眼兒子,又看了一眼陸玲玲,接過紅包,手一捏,厚厚一疊,臉上笑容真切了一些。
“成,等會兒我拿給小芷。不過,紅包是紅包,這可不包括程穆欠小芷的錢。”
程穆還是不說話。
孫桂花這才仔細打量小兒子一眼,見他臉上青青紫紫的,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這蠢孩子把自己搞成這樣,不是來砸場子的吧?
多看一眼都嫌晦氣。
孫桂花嫌棄的彆開目光。
陸玲玲:“程穆什麼時候,欠……嫂子錢了?”
叫梁芷嫂子,還是會覺得不習慣。
孫桂花眼神在兩人身上掠過:“這你得問程穆去,我還得去坐主桌呢,馬上敬酒了。”
紅包揣進口袋,孫桂花理了理頭發往外走,看見錢淑芳換了一身嶄新的衣服過來,立馬露出一個大笑臉。
“淑芬過來,咱們一塊兒做新郎官新娘的那桌。這一下子,我們倆終於成實打實的親家了。”
她拍拍錢淑芬的手背,前所未有的高興。
錢淑芬笑著點點頭,兩人挨在一塊兒,不像親家,倒像姐妹。
眾人笑著打趣,說以後婆婆絕對不會管兒媳婦是不是偷摸著貼補娘家,因為她自己都恨不得跟著一塊兒跑到娘家去。
孫桂花:“不止我要去,我還要把我兒子帶去。要是兩家離得近,都恨不得把牆拆了,打通連成一家才好!”
這幾句話,她說的真心實意,一點都不怕大家笑話。
要是沒有錢淑芬,沒有梁芷,她孫桂花根本活不到今天。
如今兩邊真成親家了,所有的苦難都將成為過去,以後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想著想著她眼圈有些發紅。
不光為自己,也為梁芷,孩子太難了,以後就叫她一直過好日子吧。
錢淑芬懂她,默默的遞了手帕過去,什麼也沒說。
“程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陸玲玲揪著程穆的衣服,有心想問個清楚。
可程穆失魂落魄的,一點反應都沒。
“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早晚有弄清楚的一天。”
她說完大步往前走,程穆一下子回了神緊緊跟上去。
“玲玲,你誤會了……”
可惜,他再怎麼說都沒有人願意聽了。
陸玲玲打定主意,借著這次機會,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
喜宴分好幾桌,孫桂花特地請了隔壁大隊專門做紅白喜事的大廚過來,還很豪氣的定了半扇豬。
紅彤彤的豬肉一抬出來,大家夥兒拚命鼓起了掌,比看見新郎新娘還要激動。
孫桂花:“豬肉原本不好定,多虧了我們崧嶽,今天大家一定要吃飽,喝好。”
隊上的小家夥們壓根不懂這話什麼意思,隻曉得跟旁人一樣,使勁兒拍巴掌。
好像誰拍的巴掌越多就能多吃一口肉、多分幾塊糖似的。
“程家這個喜宴辦的有水平!”
“可不,往後數十年,都沒誰家能一模一樣的整一場。”
“都說崧嶽是軍官,條件這麼好,恐怕這官兒也不小。”
“你管人家呢,趕緊吃吧,再不吃肉都快沒了!”
熱乎的飯菜端上來,一雙雙筷子飛快下場。
陸玲玲隻是動作慢了一點點,看中的那一塊肉就不翼而飛,等反應過來再去夾肉的時候,整個盤子都空了。
程穆倒是討好的給她夾了不少菜,陸玲玲碰都沒碰一下。
孫桂花遠遠看了這邊一眼,歎口氣,收回目光,張羅起桌上的其他人。
“小蓉、小輝,多吃點。淑芬你也是。咱們都算苦儘甘來了。”
幾個人笑眯眯的點著頭,一邊說話一邊吃飯。
梁芷一整天下來有些累了,反而沒什麼胃口。
程崧嶽看她一眼,“我給你夾一些乾淨的菜留著,回頭溫在鍋裡,想吃的時候隨時吃。”
“嗯,謝謝崧嶽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塗了粉,梁芷的臉紅撲撲的,一雙眼睛波光盈盈。
程崧嶽望了一眼,悶頭乾了一杯酒。
火燒一樣的辣味,順著喉管,進了胃袋。
他其實酒量很好,但這會兒也有些醉了。
喜宴一直到太陽落山,才落下帷幕。
好幾個人喝的酩酊大醉,濃厚的笑意在整個大隊中蔓延。
孩子們更是滿載而歸,不止口袋塞的滿滿的,嘴裡也塞的滿滿的,瞧著比過年還喜慶。
婦女們主動幫著一起收拾殘羹剩飯,屋子裡,人進人出,忙忙碌碌的,顯得依舊坐在桌前,無所事事的陸玲玲特彆閒。
陸玲玲有些不自在,提前回屋休息了。
程穆這回沒追上去,他動了動眼珠,往梁芷的方向走去。
不過他沒走幾步,就被孫桂花逮住了,一把揪進房間。
“你想去哪兒?去乾什麼?”
程穆:“媽……”
“還知道我是你媽?今天是你哥結婚的大喜日子,記得嗎?臉上的傷怎麼回事?”
程穆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才道:“被我哥打的。”
孫桂花:“打的好,肯定是你又做什麼混賬事了。你現在已經結婚了,你哥也跟梁芷結婚了,梁芷是你嫂子,你能不能放尊重點?下次再被我看見你偷偷摸摸去找梁芷,你哥不打你,我都要打你。”
越看程穆,越覺得氣不打一出來。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玩意兒?”
程穆拳頭越捏越緊。
所有人都說是他的錯,他選擇為自己哪兒錯了?
和梁芷這麼多年感情,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說說話,問清楚是不是也不行?
“今天你把我攔住了,回頭總有你攔不住的時候,我要問問梁芷,她是不是覺得攀上我哥,就萬事大吉了?程崧嶽的工作危險的緊,彆看麵上風光,早晚有出人命的時候……到時候我看她怎麼辦?就是哭著來求我,我也不會原諒她!”
孫桂花往後看了一眼,找到一個雞毛撣子,二話不說,使勁抽打過去。
“你是不是就不能盼著你哥一點好?他好不容易才回來。又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麼?!”
“還有梁芷,她做錯什麼了?要讓你這麼恨她,當初是你拋棄的梁芷,不會連這都忘了吧?”
孫桂花一邊抽一邊罵,自己真是造了孽,怎麼要不然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兒子!
混賬,混賬!!!
“我跟你說程穆,老娘要跟你斷絕母子關係!你這種兒子,老娘不要了。”
手裡的雞毛撣子抽斷了,孫桂花隨意往地上一扔。
“你不是欠梁芷一吩咐道歉信,明天去讀!讀完我也當著整個大隊的麵,宣布跟你斷絕母子關係!以後你愛咋咋地,帶著你媳婦永遠彆回來了,老娘不想看見你們!”
她真用了大力氣打人,打的程穆渾身疼。
這會兒脫了力躺在地上,整個人狼狽了不已。
尤其在他最疼的時候,聽見孫桂花說那些話,現在不僅僅的身上疼,心裡也疼了。
他可以不要孫桂花,從沒想過孫桂花會不要他。
程穆笑的諷刺,“說的這麼好聽,其實就是大兒子來了,覺得大兒子是軍官,不想要我這個累贅了唄!你放心,沒你我也會過的很好。”
孫桂花使勁吸了吸鼻子。
“行,你同意就行。以後日子過的好不好,我反正不在意了。”
嘴裡的話說的再硬氣,孫桂花踏出這道門的時候,整個人仿佛脫了力。
房門關上,整間屋子霎時間隻有程穆一個人的呼吸聲,他捂著臉,低聲抽泣。
過了一會兒,隱約聽見屋子裡有動靜。
眼淚一抹,程穆咒罵一聲,“他媽的,誰在那裡!”
陸玲玲緩緩坐起來,“是我。”
她先這對母子一步進了這間屋,不過她不太舒服,一直躺著,也沒出聲。
孫桂花母子竟然也從頭到尾沒發現。
程穆頓時如墜冰窖,“你、你、你……玲玲,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剛才有沒有聽見……”
“我什麼都聽見了,我累了,程穆。什麼事情都等明天再說。”
以往早該圍著程穆噓寒問暖了,陸玲玲這會兒一點反應都沒有,自顧自躺回去。
程穆頓時覺得更冷了。
……
新房裡麵,梁芷衣服都沒脫,正坐在床上數紅包裡的錢。
大隊上來吃飯給的份子錢一般都不多,五毛、一塊都有,像大隊長夫妻這樣,一給就給十塊的,已經算少有。
不過,梁芷並不嫌棄錢多錢少,她就喜歡這種數錢的快樂。
“財迷。”程崧嶽喝了不少酒,怕熏到梁芷,特意洗漱了才進來。
梁芷睨他一眼,見程崧嶽上身隻穿一件背心,有些緊張,立刻收回目光。
“這些都是要記錄好的,免得到時候,彆人家辦喜事不知道回多少錢過去。”
程崧嶽無可無不可的點頭,轉身走到床邊站定,居高臨下的的看著梁芷。
梁芷沒抬頭,數錢的手頓了頓,“你、崧嶽哥……”
說話間,程崧嶽越靠越近。
梁芷緊張的屏住呼吸,緊緊閉起眼。
程崧嶽一矮身,從她身邊掠了過去,然後從床頭櫃第二個抽屜裡,拿出來一本存折。
“哈哈哈哈,想什麼呢?”
“什麼都沒想!”梁芷氣鼓鼓接過來,隨意打開一看,然後眼睛瞪的滾圓。
程崧嶽:“數不清數上麵的零?”
“你、你這麼有錢的!!!”梁芷咽了咽口水。
存折本很厚,裡麵好幾頁。
上麵的存款,好像從很多年前就開始了,梁芷一頁一頁翻著看。
程崧嶽:“從我當兵開始存的,快十年了。”
可不是,存折本的封麵都有些泛黃。
梁芷一邊看,手指一邊哆嗦, “嬸子、啊不是……媽知道嗎?”
“出息!媽知道,媽說我們家你管錢。”
程崧嶽在床上找了個地方躺下,然後側過頭看梁芷。
梁芷一下子意識到什麼,臉色爆紅。
程崧嶽:“你不是喜歡數錢嗎?數吧,我聽著。”
他還有這種聽人數錢的愛好?
梁芷覺得怪異,但沒拒絕,還真就繼續數了起來。
“345,346,347……”
轉頭,程崧嶽竟然睡著了,他呼吸很綿長,瞧著像是睡熟了。
梁芷徹底放鬆下來,把錢和存折放到抽屜裡收好,偷偷靠過去。
睫毛好長,又黑又密。
汗毛也長,白色背心底下還有胸毛露出來。
梁芷耳朵根又紅了,她躺躺好,給自己蓋好毛巾被。
看程崧嶽有點可憐,分一個小小角給他好了。
結婚真的好累啊,她小小歎口氣,然後很快睡著了。
程崧嶽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人往梁芷那邊靠了靠。
好蠢啊,啥時候都傻乎乎的。
……
程穆在地上躺了一夜,第二天起來,眼底烏青更濃了,走路姿勢怪異,反正看著不像個好人。
他去吃飯的時候,陸玲玲和孫桂花沉默的喝著粥,聽見動靜,誰都沒有搭理他。
程穆很尷尬,也有種遭受冷落的不舒服感。
“早飯吃什麼?”
陸玲玲:“自己沒有眼睛不會看?”
孫桂花:“都不是我兒子了,還蹭我家飯乾嘛?!”
婆媳兩個難得一致對外。
程穆摸摸鼻子,自己堅強的打粥喝。
他心裡其實七上八下,有想過跟孫桂花斷絕關係,卻沒想過跟梁芷的事突然被陸玲玲知道了。
忽然有一種兩邊都要失去的恐懼感。
“他們……還沒出來?”程穆沒事找事,努力想打破尷尬。
孫桂花:“關你屁事,還是管好自己吧。”
扭頭看見梁芷,頓時變得親切很多。
“小芷,過來吃粥,還有些,昨天剩了的包子。”
梁芷應聲過去,剛坐下,程崧嶽過來緊挨著梁芷坐。
孫桂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揶揄的笑笑。
梁芷假裝不知道,程崧嶽則因為板著臉,沒人曉得他心裡怎麼想。
程穆一看見程崧嶽身上就又疼了,往左邊坐不是,往右邊坐也不是,一整個如坐針氈。
程崧嶽淡淡瞥過去:“不是還欠著錢,還欠一封道歉信?我看就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