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我去供銷社,看見一拉肉,眼疾手快買了,回去隨你想怎麼做?不過,上回做的酸菜釀肉挺好吃的。”
程崧嶽其實不挑嘴,但那是沒選擇的前提下。
要是能選擇,當然也想選自己喜歡吃的。
梁芷跟他生活了一段時間,也發現了他這點小心思。
“今兒不成,我答應了我妹要給她做燜鍋肉。”
程崧嶽摸摸下巴,“也不錯。”
兩家人最近都在一塊兒吃,大部分時候梁芷掌勺。
結婚之前程崧嶽頂多隻是想找個人搭夥過日子,現在過著過著,倒是覺得日子挺不錯。
一想著自己要回軍區,還不能立刻把梁芷帶上,怎麼還有點不得勁兒?
兩個人一塊兒等,比一個人好的多,總覺得時間也快了。
等門“哢噠”一聲,兩口子雙雙抬頭看過去。
梁蓉站在門口,左眼怎麼看著還是拿紗布擋著呢!
梁芷心一下往下落,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小蓉……這裡看不好,我們就去彆的地方。不管要花多少錢……”
“什麼看不好?怎麼?你在懷疑我的水平?”
眼科孫醫生正好要去倒水喝,一手插兜,一手拿搪瓷缸子。
剛出來聽見病患家屬這麼說,立刻不舒服了。
程崧嶽連忙解釋:“不是,我妻子隻是太緊張了……”
孫醫生睨了一眼梁芷,“這回送來的及時,沒什麼大事!可誰說拆紗布了就完全好了?拆紗布隻是看她眼球的恢複情況。看得出來,回去以後有好好護理,恢複的不錯。我重新上了一遍藥,等再過幾天,自己揭了就完事了……”
孫醫生說話連珠炮似的,一整段說完,梁芷才回過味兒。
“醫生,你的意思是她眼睛好了?視力不會受影響?”
孫醫生翻了個白眼。
“目前看是這樣,不過以後要是又遭受了什麼……”
“呸呸呸,絕對不會!”
梁芷就差賭咒發誓,說絕對沒有下次了。
孫醫生哼一聲,走了。
梁芷看著梁蓉,姐妹倆手緊緊握在一起。
太好了,幸好這次是虛驚一場。
*
“來來來,燜鍋肉!”
做燜鍋肉的鍋是個小砂鍋,不算大,但梁芷的肉塞的滿。
蓋子一揭開,裡麵的肉混合著醬汁一起在咕嘟,香氣瞬間溢的滿屋子都是!
梁輝端著碗,總覺得自己的口水都要留到腳後跟了。
孫桂花瞧見,叫梁芷先盛給弟弟。
看梁輝狠狠咬一口,自己也開始口水泛濫。
錢淑芬拿布條堵了門窗,回過頭,自己那份也擺在桌上了。
白瑩瑩的米飯粒,上麵蓋著一層肉,醬汁漫下來,勾的人恨不得直接撲到碗裡去。
程崧嶽反正是吃的沒抬頭。
部隊的飯菜不差,但大鍋飯和小灶總是不一樣,梁芷做的飯更有煙火氣,也更對人胃口。
他和梁輝塞飽一樣,你一碗、我一碗,一直吃到肚皮滾圓才放下筷子。
錢淑芬一碗吃完,覺得沒那麼饞了,感慨道。
“幸好我手腳快,把門窗都拿布條堵了。上回咱吃肉,可是把隔壁小胖饞哭了。張月英端著碗,拉著孩子上門,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
鄰裡鄰居的,孩子順腳去誰家吃一口都是常有的事。
但像張月英這樣,鼻子整天停在窗戶底下聞,聞見哪家有肉味兒就上門的,還是少有。
錢淑芬也有經驗了,為了避免麻煩,索性把門窗一封。
“可不是,小胖那麼胖,身上的肉全都是吃百家飯吃出來的。”說起這個梁輝也話要說。
不過他很自覺,聊天不耽擱乾活。
做飯的人不用沾手碗筷,一姐眼睛還沒完全好,至於姐夫……
算了算了,他最小,還是他來。
十月底,水已經有些冰了。
梁芷習慣洗好鍋以後,再在鍋裡放幾瓢水。碳火的餘熱,夠把鍋裡的火烘的暖呼呼的。
梁輝一邊洗碗,一邊哼歌,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錢淑芬笑罵:“你可彆嘚瑟的,連碗都洗不乾淨,小心我回頭削你!”
“不會!我有這麼傻麼!”
梁輝回了一句,洗碗卻洗的更認真了。
梁芷他們吃過了飯,又坐了一會兒,就準備回去了。
門一開,隔壁張月英領著孩子探頭看,“又一起吃好吃的了?孫嬸兒不是我說你,你家是娶媳婦,不是倒插門,怎麼見天的兒子拎著好東西,往女方家裡跑呢!”
孫桂花眼睛一瞪:“彆人都沒說啥,怎麼就你話多!以前我家裡沒人的時候,是誰一天三頓往我家送?梁芷這孩子實在好,打從進門起就想著各種給我補身子,我跟著吃了幾天都胖了,現在腰杆子粗一圈。”
“這不,前幾天小芷看我衣服緊了,自己掏錢給我裁了布回來。你們說咱都半隻腳邁進棺材的人了,怎麼就要穿新衣服了。小芷非不,偏要買,手腳又麻利,我這一身都是孩子的孝心。”
孫桂花是胖了些,原來瘦高,人也沉默。
現在兒子回來了,還娶了媳婦,整日笑嗬嗬的,臉上瞧著有了些肉,反而更顯年輕。
身上的衣服確實嶄嶄新,以往沒見過。
灰藍色的布料不稀奇,就是針腳細密呀,瞧著下了不少功夫。
都一個大隊上住著,誰不知道誰家。
跟婆婆硬頂,氣得要分家的大有人在,跟梁芷這樣貼心貼肺的實在少有。
跟孫桂花差不多輩分的老太太們,看著看著還真有點羨慕。
尤其梁芷長得實在好,又是在大家夥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性格品性真不錯。
“桂花,你家這兒媳婦沒娶錯。”
“早知道說給我家小三子了。”
“也能說給我娘家侄子,和梁芷一模一樣的年紀,人也老實沉穩……”
孫桂花得意揚眉,“現在你們說什麼都晚啦!梁芷可是我家的了!”
老太太秀了一下兒媳婦,高興壞了,像隻鬥勝的公雞似的,帶著兒子、兒媳婦雄赳赳氣昂昂的回了家。
門一關,孫桂花跟小孩似的湊過來,“張月英氣的鼻子都歪了,真是笑死個人。”
回了屋,程崧嶽就說,好久沒看見他媽這麼高興了。
丈夫走了,又和小兒子斷絕了關係。
不管哪樁,對她來說,都是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走出來的事。
程崧嶽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湊過去,捏了捏梁芷的手。
梁芷仰頭看他,兩人明明沒說話,卻覺得像是說了很多。
程崧嶽跟個大火爐似的,平時兩人隔一小段距離躺著都覺得他熱,這會兒手指更是燙人的厲害。
看著看著,程崧嶽腦子裡全是當初孫桂花勸他娶梁芷說的那些話。
“梁芷生的齊整,一雙眼睛黑葡萄似的,以後生的孩子絕對不會差。”
“梁芷小時候跟個白團子似的,奶呼呼的,撲過來都帶著一股奶香味,追在你屁股後麵,喊你崧嶽哥的時候,你不記得了?”
“那時候,你多喜歡她呀,自己爬樹摘的桃子,弟弟一個也不給,全給梁芷了……”
程崧嶽的眼睛像一團火,直勾勾盯著人的時候,梁芷一整個都要著了。
她往後縮了縮,“崧嶽哥……”
紅唇一開一合,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
程崧嶽腦子一懵,就飛快湊過去咬了一口。
梁芷吃痛,想往後逃,被他扣住腰肢,狠狠追著親了上來。
兩人分開的時候,梁芷嘴唇都腫了,氣得她背對著程崧嶽睡了一整晚。
不過,氣歸氣,隔天一早,梁芷還是早早起床,給程崧嶽準備吃的。
既然要出遠門,就熬點肉醬吧。
路上隨便沾饅頭,還是拌飯,都好吃。
梁芷手腳快,“咚咚咚”把肉剁成餡兒的時候,孫桂花也起來了,進廚房看見梁芷,笑了笑,又慢慢退出去。
以前兒子沒媳婦,要出遠門,起來做飯的事全是他老娘在忙活。
現在有小芷了,她也能鬆快鬆快。
所以還是有兒媳婦好,孫桂花現在就盼著小兩口和和美美,早點給她生個孫輩。
程崧嶽是被一陣香氣叫醒的。
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圍著圍裙,忙忙碌碌的小媳婦,心裡的一角好像也跟著填滿了。
反正昨天已經丟了當“哥”的麵子,今天也就不用可以維護什麼。
他索性順著心意進了廚房,下巴擱在梁芷肩膀上:“給我做什麼好吃的呢!”
他覺得自己要是有尾巴,現在一定搖的歡。
梁芷耳朵一下紅了,也顧不得手上有麵粉,把人使勁推開。
“你彆鬨我,我這做早飯呢!”
說完還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程崧嶽被她軟綿綿的一眼逗笑了,不過怕她生氣,麵上恢複了正經,稍稍離她遠一些。
梁芷悄悄鬆一口氣,覺得沒那麼不自在了。
“喏,這一盒餃子就放在最上麵,回頭中午直接用點熱水一泡就能吃。肉醬給你做了好幾天的份,你願意沾饅頭吃就沾饅頭,拌飯、拌麵也都可以。”
“你不是說,這回回去和戰友一起,這盒餃子是給他的。”
程崧嶽把東西握在手裡,隻覺得沉甸甸的。
垂著眼睛,往梁芷跟前湊了湊,嚇得梁芷往回退了一大步。
“崧嶽哥,現在在廚房,媽、媽隨時會進來。”
程崧嶽笑笑,越過她拿了兩雙筷子。
“我隻是拿筷子,你以為我要乾啥?”
梁芷氣死,又狠狠瞪他一眼,端著碗直接出去了。
程崧嶽摸摸鼻子,抬步跟上。
早上吃的麵片湯,梁芷提前和好的麵,隨便揪點麵片下來,再在裡頭放點小青菜,一點肉醬就成了,她肉醬做的微鹹,帶一點辣,拌開來吃正好。
程崧嶽吃的滿頭汗。
最後剩下一點鍋底,全給盛來了。
梁芷吃飽了,就撐著下巴看他吃。
覺得他這個人帶著一點野氣,但看著又覺得很安心。
“等我到了軍區,一定儘快安頓好,然後立馬拍電報叫你們過來……你和媽在家好好的,手邊的錢要是不夠了,記得去存折上取。下個月,我發了工資還給你彙……”
梁芷把人送到了村口,親眼看著程崧嶽上了吉普車。
她不來都不知道,這裡停著的車和程崧嶽有關。
不過,仔細一想也是,這男人要是沒點本事,不會在這個年月就有一本五千多塊錢的存折。
要知道現在豬肉才七毛一一斤,五千塊錢都夠建兩個養豬場了。
程崧嶽說完,邊上坐著的桃花眼男人,探出頭,喊了梁芷一聲嫂子。
梁芷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他叫楊建東,喊東子就行。”程崧嶽還把梁芷準備的另一個飯盒遞過去,“你嫂子一大早起來給你包的。”
楊建東沒想到梁芷還會想著給自己準備東西,真心實意道:“謝謝嫂子。”
梁芷:“客氣了,崧嶽常和我提起你,說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楊建東齜著一口白牙,“那是,我跟著嶽哥好多年了。”
兩邊敘了一會兒話,楊建東就去邊上“唏哩呼嚕”吃餃子了。
他看著像早飯沒吃,吃的又快又急。
程崧嶽趕時間,沒有多停留,隻深深看了梁芷一眼,就發動車子離開。
梁芷站在原地,看著那車越變越小,最後變成一個小點,消失不見。
她以為,自己不會想念程崧嶽的。
可到了晚上,自己一個人躺下,總是覺得怪怪的,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隔天梁芷起來,頂著兩個不小的黑眼圈。
孫桂花見了,頓時笑的曖昧,不過好在她有分寸,什麼話都沒說,要不梁芷覺得自己最好彆出門了。
和梁芷平靜又甜蜜的生活不同的是,最近程穆過的實在有點水深火熱。
他捏著鼻子回了小洋樓住,還對著陸玲玲伏小做低。
可陸玲玲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他貼過去,也完全不搭理。
好像以前那些熱乎氣全沒了,兩個人整天睡在一起,一天都說不了三句話。
陸玲玲:“你要是受不了,就去廠裡住宿舍吧。”
程穆還真去過。
宿舍裡住的全是光棍,一進屋子,臭腳丫子味兒絕了。
他光是往裡站了站,都差點沒把隔夜飯吐出來。
所以明知道陸玲玲不待見自己,還是搬回來住了。
“玲玲,你彆這麼說,我不去,這裡才是我的家,你肚子裡還有我的孩子呢!”
陸玲玲翻了個白眼,“那你跑去跟我爸說,是張勇不是個好的,說我妹妹跟他一起絕對討不到好……”
這叫人怎麼說?
張勇現在才是陸定山的乘龍快婿,他說話都沒有張勇頂用,還特地跑過去說這樣的話,不是找削呢嗎?
“玲玲,你彆鬨了,妹妹要嫁人就讓她嫁唄,好不好的總歸是她自己選的。”
話落,陸玲玲掄起枕頭砸在他臉上,把他眼鏡都砸歪了。
金屬架子刮到了他的臉,留下一道紅印子,疼的程穆倒抽一口冷氣。
“滾,滾出去,今天晚上彆回來睡,去房門口打地鋪。”
陸玲玲本來就驕縱,以前覺得程穆是個香餑餑,所以捧著哄著,現在不放在心上了,大小姐脾氣,說來就來。
程穆也不生氣,他把枕頭撿起來好好的放在陸玲玲旁邊。
“彆生氣,氣壞身子多不劃算,我去打地鋪也好,都怕自己翻一個身,不小心壓到你和孩子。”
他說完,還真的拿了被子枕頭出去了。
可房門一關上,臉色瞬間落了下來。
程穆以前什麼時候受過這待遇?落差實在有點大。
他磨了磨牙,強行忍了。
一麵打地鋪一麵想,等以後自己在廠裡站穩了腳跟,爬到什麼主任、經理的位置上,還有陸玲玲什麼事兒?到時候一定第一時間把陸玲玲給踹了。
做著美夢,程穆蜷著身體睡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