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冬勉強維持住理智, 定睛看過去。
隻見人群中走來一個女人,齊耳短發,丹鳳眼, 麵孔有些生,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什麼時侯得罪了這麼一位而不自知。
不過,不管自己因為什麼得罪了她, 她都不該把和自己相關的事, 貼在公告欄內。
還、還附上那樣的照片。
劉冬覺得自己心態夠好了,但乍然看見,還是氣得快爆炸。
“你誰啊?我根本不認識你好嗎?!”
“照片是你拍的?大.字.報是你貼的?你憑什麼呀!就憑你臉大?憑你長得醜!像你這樣躲在陰暗角落肆意窺探彆人去蛆蟲, 就該被千刀萬剮!”
劉冬越說越氣, 眼看著都快奔向自己的美好生活了,偏偏因為這個女人毀於一旦!
以後, 她再也沒有臉麵呆在學校, 再也沒有臉麵當這些人的老師了!
她不好過,也不能讓這女人好過!
劉冬飛撲過去, 非要把這個毀了自己名譽、毀了自己生活的女人,撞的腸穿肚爛, 頭破血流不可!
可惜,她動作再怎麼快也沒用。
周萍時刻注意著她呢, 見她衝過來,想也不想飛起一腳, 恰好揣在劉冬肚子上。
劉冬當即疼的魂都快裂了,額頭冷汗下雨一樣往下滴。
“殺人了, 這個女人不是好人……她想毀了我,還想殺了我……你們,你們快幫我報公安……”
她疼得整個人蜷起來, 說話的時候斷斷續續,有氣無力。
還真有老師心軟,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扶。
被王老師一把拉住了,“彆急,看看情況再說。”
劉冬注意到王老師的舉動,氣的直翻白眼。
“你們欺負我,你、你們全都欺負我!”
周萍始終很淡定,就這麼神色冷冷的看著她發瘋發癲,等劉冬喊夠了,沒力氣了,才慢慢悠悠道:“確實需要找個人報公安,我想問問公安,像你這樣背著我,跟我丈夫勾搭到一起的行為叫什麼,是不是需要抓起來批.鬥,或許還要剃陰陽頭吧?”
她語氣輕飄飄的,說出來的話,卻凍的劉冬靈魂都快結冰了。
劉冬嘴裡“嗬嗬”的喘著氣,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
和趙強在一起的時候,劉冬猶豫過,也明確知道趙強有家室。
可他開出的條件太好了,隻要同他在一起,就可以從荒僻的小山溝裡離開,就可以從什麼都不會,變成人人尊敬的老師,就可以進城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餓肚子……
趙強給她畫的藍圖太美好,劉冬很快敗下陣來,任他予取予求。
原來,有一天,趙強的妻子會找上門的……
從前的日子過的太快樂,趙強每次同她在一起都很隱蔽,劉冬幾乎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周萍說話聲音不低,該聽見的人都聽見了。
“不是吧?劉冬和趙主任攪合到一起就算了,還是小三啊?”
“你們不知道?趙強早就結婚了,孩子這會兒都能打醬油了。”
“嘖嘖嘖,這倆人太叫人惡心,也不知道圖啥?”
“圖啥?圖刺激唄!”
……
越說越惡心了,尤其這倆人還是大家的同事、師長。
沒想到背地裡是這樣的貨色。
劉冬已經顧不得難堪還是其他,她隻想快點求饒。
真的去見了公安,是會被抓起來立典型的!到時候,她恐怕還要蹲幾年大牢。
“姐、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年紀小,不懂事,求您繞我這一次……隻要你肯放過我,我保證走的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劉冬忍著痛爬過去,哭的一把眼淚一邊鼻涕。
周萍嫌惡心,避開視線。
“彆,我當不起你一聲姐,忒惡心人。”
“嗚嗚嗚嗚嗚嗚,彆這樣,彆這樣,姐,姐,我真的知錯了,真的!您想想,要是真舉報我了,對趙主任也不好,以後孩子提起父親,彆人都會笑話他的……”
劉冬一邊說一邊磕頭,腦門重重扣在地上,磕的額角通紅。
周萍見了這一幕,沒有心軟,隻是好笑。
“看來你也知道我們有兒子,你看,你明知道我兒子以後會難堪,你也還是一頭紮進來了。”
要不是為了孩子,周萍不至於忍到這一天。
眼下這個女人也好意思跟她提!
周萍閉了閉眼睛,心下有了決斷。
事實上,從她把東西貼出來的那時起,她就已經下定決心了。
說話間,周萍的兩個堂兄一人一邊,把鼻青臉腫的趙強架來了。
趙強一路跪地求饒,周萍看都沒看她。
事實上,要不是怕違法,她恨不得一刀把趙強身上的作案工具切了,叫他以後再當不成男人!
“周萍,周萍,你不能這麼對我,你聽我解釋,我能解釋的……”
四十多歲的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頭頂稀疏的頭發黏在一起,更顯醜態。
周萍覺得自己以前大概真瞎了眼。
索性,現在知道還不晚,一切都來的及。
她沒理趙強,往邊上站了站。
大堂哥見他還有力氣說話,對著趙強的腦門就是一拳,痛的他吱哇亂叫,再也不敢求饒。
“有話要解釋彆跟我們周萍說,跟公安說。”
說曹操曹操到,公安開著車來的飛快。
兩個穿著製服的公安下來,給趙強、劉冬戴上銀手鐲,押著人上車。
然後又把公告欄的大.字.報揭了下來,叮囑學生、老師們該乾什麼乾什麼去。
“周萍同誌,也麻煩你跟我們回去做個筆錄。”
周萍點點頭,“應該的。”
……
“姐,我說你帶我來學校乾嘛,原來是想帶我看這個。”
人群的最後麵,梁蓉出了一口惡氣,心情都好了不少。
“真想不到劉老師、啊呸,劉冬,背地裡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她怎麼好意思插足彆人家庭的!虧得我們叫她老師叫了這麼久!”
梁蓉一向性子爽快,被砸了眼睛也有想過,是不是她課間太不注意,才會讓劉老師這麼生氣。當然也怨懟過,恨劉冬下手太重,怕以後眼睛看不見了,再也沒辦法上學……
她什麼都考慮到了,偏偏沒想過劉冬壓根就不是什麼好鳥!
其實現在想想,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難怪劉冬這麼討厭女同學,是怕女同學長得好看,奪了她的風頭,吸引了趙強的注意力吧?
梁蓉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太惡心了,竟然還為了趙強這樣的渣滓爭風吃醋!
“不過,姐,你怎麼知道今天周萍要貼大字報?還會報公安!”
姐妹倆一起慢慢往外走,梁芷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一切還得從兩天前說起。”
兩天前,程崧嶽拿到一張照片,還特地找個牛皮紙裝著,神神秘秘的,都沒給梁芷看。
見她走過來,還特地把信封封緊,背在身後,“這可不是你能看的東西,看了長針眼!”
“這麼說,你偷偷看過了?”梁芷眼神怪怪的,上下打量程崧嶽的表情。
程崧嶽被她看的不自在,努力避開視線,“咳咳……反正你彆看。”
還順手把那份信揣褲兜裡。
梁芷也不在意,笑眯眯坐好,“成,我不看!不過,崧嶽哥,咱們拿到了照片,你準備怎麼辦?”
倒是可以直接舉報,但未免太便宜他們。
姓趙的還是學校主任,肯定有點能耐,要不也不會這麼順利把劉冬塞到學校。
梁芷隻要一想到妹妹喊這麼一個人當老師喊了這麼就,就渾身不舒服。
程崧嶽:“姓趙的妻子就在縣上,地址我知道。”
梁芷猜,為了辦好這件事,程崧嶽肯定搭進去不少人情,真難為她了,回頭有機會一定好好犒勞犒勞崧嶽哥的戰友們。
不過,提起姓趙的妻子,梁芷就得打個問號。
“崧嶽哥,我給你舉個例子吧?就拿咱們大隊馬燕來說,馬燕的丈夫不常喝酒,但喝醉了也會對女人動粗。馬嬸子其實挺彪悍,但力氣到底不如男人大,真和喝醉酒的丈夫對上,也隻有挨揍的份。”
“咱們隊上不是沒人去勸架、拉架,或是想幫馬燕打回去。你猜馬燕怎麼做的?”
程崧嶽皺眉,他在大隊上時間短,還真不清楚個人脾性。
梁芷:“馬燕反而會倒打一耙,不許被人欺負她丈夫!”
程崧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怕姓趙的老婆跟馬燕似的,夫妻兩個怎麼撕扯都行,不許彆人傷害、威脅她丈夫地位。
梁芷:“所以我想,把照片複印一份,那人跟咱們站在同一陣線,怎麼都好說,要不是,那我們也不至於什麼東西都沒有。”
梁芷說話的時候,程崧嶽的眼神始終沒從她身上挪開。
等梁芷伸手在他眼前晃悠好幾下,才回神。
“崧嶽哥,我跟你說話,你怎麼還發呆?”
程崧嶽嗯一聲,自顧自道:“倒是個好法子,可以一試。”
正好他並不想梁芷摻和的太深,否則他回去軍區申請隨軍的時候,她被人打擊報複怎麼辦?
“所以,你們就把照片送去給了周萍?”
梁蓉眼睛還沒拆紗布,靠著一隻眼睛走路,總是怪怪的,梁芷伸手努力扶住妹妹。
“是啊,倒是沒想到周萍是個烈性的,眼裡不容沙。”
梁芷原以為周萍會上手揍姓趙的、劉冬一頓,然後再舉報,沒想到竟然選擇了貼大.字.報的方式,如此決絕,叫人心生好感。
其實,她可以不跟馬燕似的,無條件向著自己丈夫,就已經很好了。
沒想到,周萍比她想的還要好。
兩人來的時候,把自行車停在了學校正門口,要回去也得去那邊騎才行。
正走著,聽見有人一路跑著過來,扯著嗓子喊梁蓉的名字。
梁蓉停下腳步,回頭。
竟是王老師跑著過來了。
王老師四十多歲,人很瘦,衣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
梁蓉最怕老師,見了老師就繞道走,沒想到有一天王老師會主動過來。
“梁蓉……”王老師大口大口喘著氣,“我剛老遠看著覺得像是你,沒想到還真是。”
“啊……老師,我、我好幾天沒寫作業了。”
上次梁芷來拿東西,陳麗有幫著把試卷收拾好,打包給帶回去。
梁蓉一隻眼睛擋著,寫作業的時候總覺得怪怪的,落筆的位置都有偏差……就放著沒寫。
還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繼續回學校念書呢……怕寫了也是白寫。
王老師:“誰問你作業的事了,眼睛好些了嗎?還覺得疼不疼……”
梁蓉眼睛一下紅了,笑了笑說:“好多了,說不定我明天就回來了呢!”
王老師沒笑,盯著梁蓉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
“要真這樣就好了,學校的事你彆急,落下的功課我和同學們一起幫你補,要緊的是把眼睛看好……“
梁蓉點點頭。
王老師又看向梁芷:“你是梁蓉的姐姐吧?我們上回在辦公室見過。”
梁芷應一聲,也跟著喊了句王老師。
王老師笑笑:“上回,劉冬在辦公室說的話不對。梁蓉上課很認真的,從來不說話,我看過她的筆記,記的密密麻麻,很仔細,要點很全。對了,她還很熱心,有同學問問題,總是很積極的回應。同學、老師們對她的印象都很不錯。上一次模擬考成績很好的,我們一致覺得按照她的天分和努力,中考是有很大概率能考中的。”
梁蓉抽抽鼻子,又抽抽鼻子。
沒想到王老師平時這麼嚴格,會突然跑過來跟她姐說這麼一番話。
正當她想說點什麼的時候,王老師還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疊的整整齊齊的手帕,當著姐倆的麵打開。
“這些是老師們的心意,不多,希望能幫上你們。對了,還有一張字條,張老師寫的,他家表親在醫院裡當醫生。要是有需要幫忙,也可以去找他表親。”
手帕上放著一疊錢,一塊的、五角的、兩塊的……零零總總看著很不少。
梁芷其實知道,老師們工資也不高的,還一個個需要養家糊口。
“不成,真不成,王老師心意我們領了——”
王老師擺擺手,“行了,你們走吧,等梁蓉眼睛好了,一定再叫她回來念書就成。我們沒什麼大能耐,也就隻能幫著這些了。”
她說完就走,不想再和這對姐倆推來推去。
梁蓉甕聲甕氣,拿在手上覺得滾燙的厲害:“姐,這錢你拿著吧。”
梁芷不要:“什麼我拿著,該你拿著才對。是你老師給你的,自己收著。以後有能耐了,彆忘了回報回去。”
梁蓉重重點頭,把這話記在心裡。
*
醫院裡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人最多的。
有幾個月大的孩子,打了吊瓶,撲在媽媽懷裡哇哇哭的。
也有妻子剛生了孩子,全家老小全都圍著新生兒的。
梁芷帶著妹妹,也一腳邁進醫院。
他們這回出來,不僅僅是為了看場熱鬨,出一口惡氣,最重要的是梁蓉眼睛今天拆紗布。
“姐,我好緊張……你說,我眼睛不會有事吧?”
明明外頭是大太陽,梁蓉還是手心冰涼。
她總覺得醫院不是個地方,打定主意自己要好了,一輩子再不來醫院。
梁芷以前總覺得妹妹大了,在她嫁人以後,和弟弟兩個把家撐的很好。
現在看,哪兒呀,還是個小屁孩呢。
她用力回握過去,“不怕,等你看完眼睛,回去做燜肉鍋,今天特彆破例,再悶一鍋白花花的米飯好不好?”
說來,像他們這樣的農村人是常年跟米麵打交道的。
種是他們,收是他們,割稻、脫粒……
一年到頭忙忙碌碌,最後大米飯吃的最多的,卻不是他們。
梁蓉喜歡吃燜肉,盛一碗米飯上麵澆滿燜鍋裡的醬汁,再來幾片肉蓋在上麵,就是彆的什麼菜沒有,光這一樣,都能吃兩碗米飯。
不過,每次家裡做大菜,手腳可得快些,保不齊筷子剛下去,其餘的就全都進梁輝肚子了。
梁蓉聽姐姐這麼說,心裡的緊張散了一些。
“行,那咱們可說好了。”
……
檢查的時候,梁芷不能進去,隻能在外麵等。
嘴上寬慰妹妹寬慰的很好,她心裡哪裡不緊張。
一會兒的功夫,在門口來回踱步好幾圈了。
程崧嶽來了瞧見,連忙過去把人摁在椅子上,“你這麼走不暈,我看著都暈了。”
梁芷見是他,大鬆一口氣。
程崧嶽確實是個很能給予彆人安全感的人,有他在,情緒能緩和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