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長長歎了口氣。
孫桂花剛進門,忙問:“是不是哪不舒服?還是上午凍著了?”
“媽,我哪兒就有那麼嬌氣。”
梁芷站起來,下巴架在孫桂花肩膀上,兩人親近的仿佛一對親母女。
“我是想,以前小時候,我不是總叫馮家那個馮叔嗎?他還給咱們幾個吃飴糖……”
孫桂花也想起來了。
老馮頭從前不這樣,就是馮老太在時候,拚命叫兩口子生兒子。
結果,一個兩個三個都是女娃。
老馮頭還說,不行就算了,說不定他就是沒有生兒子的命,以後好好對女兒們也是一樣……怎麼真有了兒子就變了。
現在的老馮頭,恐怕再說不出女兒一樣的話。
孫桂花反握住梁芷的手,“以後,不管你和崧嶽生的兒子還是女兒,媽都一樣喜歡。你不知道,我年輕時候,還想自己生個女兒呢。可惜,生程穆的時候,傷了身子……孫女也是一樣,孫女還更親近!”
梁芷臉上有些燒,她還沒想過這麼遠。
上輩子沒孩子,不知道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彆人的。
這輩子……如果是和程崧嶽的話……
“媽,你還記得崧嶽小時候嗎?”
孫桂花笑笑,“怎麼不記得?點大的人,就要當哥哥。明明抱不動程穆,還非要去抱……一口一個程穆弟弟……”
梁芷聽了好笑,又覺得什麼地方怪怪的,還要問,孫桂花已經進廚房了。
“小芷想吃什麼?媽去揉麵,給你下麵條好不?”
大兒子回來一趟,家裡的生活水平直線提高,走的時候,米缸麵缸都是滿的,還叫他們緊著精細糧先吃,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孫桂花吃什麼都行,當然是兒媳婦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梁芷洗了手走過去,“媽,我和你一起吧,不做麵,做二合麵滿頭,馮蘭蘭姐妹……”
大人不是東西,孩子卻是無辜的,馮蘭蘭姐妹更是。
反正他們也不總做老好人,就這一次,救急不救窮。
孫桂花當然沒意見,她心裡也可憐那幾個女娃,最小的馮翠翠才15,跟梁蓉一樣的。看看錢淑芬是怎麼對梁蓉的,再看看馮翠翠……
“小芷,你覺得昨天晚上放火的人……”
梁芷:“是馮翠翠吧。”
小姑娘悶不吭聲,但其實挺有主見。
就是可惜了,上頭壓著老馮頭這座大山,要真叫她自己過,日子未必會差。
孫桂花也覺得像。
三姐妹中,最小的反而最有氣性。
不過,這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弄個不好會出人命的。
她一個孩子,想這麼乾,應該是被逼到一定份上了吧?
兩人說著話,乾活的動作一點都不慢。
孫桂花負責揉麵發麵,梁芷則負責做饅頭。
二盒麵饅頭是黃黃白白的顏色,比光麵粉做的要硬一些,不過帶著些玉米的香氣,還是很好吃,梁芷一頓能吃兩個。
她還喜歡在中間加一些蘿卜乾,辣椒等等。
不能想,想著想著都要流口水了。
婆媳兩個配合的很好,不一會兒,一屜就做得了。
饅頭出鍋,圓嘟嘟胖乎乎的,每個都有成年人拳頭那麼大。
孫桂花拿蒸籠布包了六個,趁熱,兜著就出門了。
出去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回來整張臉都落了下來。
梁芷忙問怎麼了?
“老馮頭全拿去了,說他給家裡人分,我估摸著幾個女娃有沒有的吃,都另說……這叫什麼事兒?平時挺老實一個人,怎麼變成這副醜陋猙獰的模樣?”
孫桂花坐在飯桌前,自己拿起一個饅頭狠狠咬了一口。
剛出鍋熱乎的都沒來得及吃,想著孩子們會餓,先給孩子們送去……結果倒好,白搭。
孫桂花:“咱還送不?”
送吧,不想白白進了老馮頭一個人的肚子。
不送吧,又覺得馮蘭蘭幾個實在可憐。
梁芷淡聲道:“不送了,是馮小財的房間燒了,又不是廚房燒了……吃不吃這一頓,對她們來說沒那麼要緊,要緊的是,是不是以後都這樣了……”
孫桂花聽了,覺得有理。
不過,想想還是覺得氣,又不是前些年鬨饑荒的時候,咋還跟孩子搶吃的?真是沒出息。
“原本張家的走在我後頭,手裡也端著個盆,我估摸著應該也是給老馮家送東西的。瞧見老馮頭把我手上的東西接過去,張家的扭頭就走。估摸著張家的寧願把東西偷摸著給馮蘭蘭幾個,也不想給老馮頭了吧?”
大家都不是鐵石心腸,本想著能幫一把是一把,但看老馮頭有些蹬鼻子上臉,乾脆還是不幫的好。
反正她就送這一次!
孫桂花搖搖頭,“瞧著吧,老馮家難過的日子,在後頭呢!”
梁芷也跟著歎了一回氣。
不過兩人很快沒時間管老馮家的閒事了,聽程崧嶽之前的意思,今年過年應該要去部隊過,這一去什麼時候回來都不知道,孫桂花總覺得能理的東西,要開始整理了,再有就是要醃臘肉、臘魚。
彆去了那邊,想吃這口吃不著。
“家裡肉倒是有,就是沒魚。我想著是一起醃,還是分開……”
醃肉其實簡單的很,隻需要在肉的表麵抹上很多很多粗鹽,再把它晾起來,等著風乾就成。醃魚麻煩,不隻要挑有成人手臂大小的大魚,還得提前把魚處理乾淨,表麵開了花刀。往裡填粗鹽得多,還得找缸子壓著,把裡麵多餘的水分擠出來……
總之麻煩的很,現在弄上,得一兩個月才能吃。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願意費這功夫的。
臘好的肉可以吃很久,每回做菜往裡丟幾片,就是一道肉菜。
供銷社不是天天都有肉,即便有,也沒錢天天去買,饞肉的時候來那麼幾片,滋味簡直了。
甭管是燉還是炒,都好吃的緊。
要是做燜鍋,也放一點,直接能饞哭隔壁小孩兒。
崧嶽還沒來信說他們那邊怎麼著,住的地方大不大,有沒有地方醃臘肉。
孫桂花想著甭管有沒有,這一回一定多弄點帶去。
梁芷瞧她乾勁滿滿的樣子,也覺得歡喜。
*
軍區宿舍。
“廣平,你手裡的拿的啥,怎麼這麼大一個包裹!給誰的,不會是我家裡人寄來的吧?”
楊建東剛洗完澡,擦著身上的水珠從宿舍裡出來,低頭就見樓底下曾廣平搬著一個大家夥進宿舍區,連忙從陽台探頭往下看。
軍區分家屬區和宿舍區。
家屬區是拖家帶口的軍官住的,裡頭有老人孩子、嫂子們等等,宿舍區則都是老光棍們,年輕人在外麵講究原則、規定,私底下皮一點,指導員並不會管。
曾廣平長著一張娃娃臉,看起來才二十出頭,實際上奔三了。
見楊建東順手樓梯把手滑下來,眼看就要表演一個餓虎撲食了,忙躲開。
“少來,你家裡都是鐵公雞,一年能給你寄一回東西不錯了,我記得上上個月你過生日不是才寄過?下一回,估計得等到再次過生日的時候。”
楊建東想了想竟然覺得有道理:“那是誰的……”
曾廣平衝著最裡頭的宿舍努努嘴。
楊建東:“老大的?”
曾廣平:“可不就是,信才到,東西又來了……”
都知道程崧嶽嚴肅、不愛說話,還以為是所有人中最晚結婚的一個,不成想,探個親就把婚事定了,還結了婚。
喜糖寄過來的時候,不少人蒙圈了。
這位嫂子,大家夥沒見過,但是名聲已經在他們中間傳的很遠。
彭進推門出來,看見他們倆,笑笑,“嫂子是個賢惠人。”
之前帶回來的肉醬,大家夥兒搶著吃空了,就一個眨眼的功夫。
也不曉得,這回寄來東西裡有沒有肉醬。
這麼想著,他眼神便盯了過去。
曾廣平:“停停停,老大的東西,要老大自己拆才行。”
“知道,我們就看看……看有什麼好吃的沒……”
以前也有人給程崧嶽寄東西,他壓根不在意,拿了隨手放在一邊。
有戰友想嘗嘗味兒,抬個手就遞過去了。
這回,想來也不例外。
彭進伸手去拿,還沒觸碰到郵包,就被橫出的一隻大手,狠狠拍了下手背。
“想看叫你家裡人寄去,這是我的,誰都不許碰。”
程崧嶽不知什麼時候來的,一張俊臉麵無表情,單手把一整個包裹提起來,腳步輕快的回了宿舍。
等曾廣平反應過來,手裡早就空空如也。
“不是,他也太快了!”
楊建東心道,這才哪兒到哪兒,你們是沒見過老大和嫂子相處的模樣,保證跌破眼鏡。
聽說,老大申請的房子快下來了,等嫂子過來,東邊那家子就有好戲看了。
昨天還單獨請老大過去吃飯,明明曉得老大結婚了。
程崧嶽沒去管彆人如何想,回了宿舍先去看包裹。
確實是好大一個,都有他平時擼的鐵那麼重了。
他猜該是梁芷給他寄的好吃的。
想到那些肉醬,程崧嶽就無語。
明明是他帶來的,那些龜孫子竟然趁他不在,偷摸翻他櫃子,最後等他發現,就剩一個瓶底了。
為了嘗嘗肉醬到底什麼味兒,他一個人躲在宿舍裡,用饅頭蘸瓶底的醬吃……
往事不堪回首,不說也罷。
總之,這次不管寄了什麼,全、是、他、一、個、人、的!
誰來也不給!
包裹打開,裡麵果然放滿了瓶瓶罐罐和飯盒,哦,角落裡還一封信。
程崧嶽竟然罕見的有些緊張。
梁芷是不是想他了?他腦子裡瞬間浮現梁芷那張秀麗的臉,以及那個連啃帶咬的吻。
咳咳,有點熱。
再不就是,問他家屬院的事。
嗯,估計想早點過來跟他團圓。
程崧嶽想了很多,一時心情大好,拆信的時候,嘴角就沒下來過。
等瞧見信紙,笑容便僵住了。
裡麵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就幾張大團結!沒了!
程崧嶽盯著這些錢,恨不得在上麵盯出幾個洞來。
不是,梁芷到底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