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黎的小學最後一年是在每天過來接時微君放學的日子中度過的。
等青黎上了中學,她的教室便在隔一條馬路外的中學部。下午放學之後,司機總是先去時微君那裡把她接上,然後繞一條街到她學校門口。
即使偶爾遇到彼此時間對不上的時候,時微君寧願坐在車裡等著青黎放學,也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回家。
好在小女孩乖巧得很,從來都是雙手扒著車玻璃在紛湧的人群裡用目光搜索,等青黎過來,又很有眼色地爬到旁邊的座位上給她騰位置。
青黎隻揉揉她的頭發,偶爾問問功課,或者互不乾擾的各做各的事。
時微君在這樣的日子裡恢複得很好,醫生的幫助又加上學校的集體生活,終於讓她不再像以前那樣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身邊也逐漸圍了一些小夥伴。在不知道內情的人眼裡,小姑娘除了性格內向外,日常舉止看不出任何不對。
其實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隻要順從她的生活習慣,她從來不會多餘做些令人不喜的事。
認真說來,青黎有時候會慶幸她這樣的性子,否則像時家其他孩子那樣,被人寵得無法無天、飛揚跋扈,她是完全沒有興趣理會的。
而就如同預知命運裡的一樣,時微君雖然性格上稍有缺陷,但卻屬於少有的高智商人群,邏輯思維能力很強,學東西極快,經常被學校的老師誇讚。
時家富貴,即使家長不怎麼上心,時微君的老師和醫生也會儘責,很精心地為她製定相應的輔助課程。
老師偶爾會說,時微君長大後適合做一位深耕某個學術領域的研究型學者。
青黎對此不置可否。
儘管在她心裡也認為相比於成為一位商人,做學者其實更適合時微君,但那畢竟是彆人的人生,小孩子的時候也就罷了,長大以後的事,她並不打算插手。
至於青黎自己,她隻是像這個世界裡所有人一樣按部就班地上學和生活。
雖然天然成熟的心性讓她可以輕鬆應付學校裡的所有功課,不過她並沒有以此選擇在學校裡跳級或者於其他地方過分出格,對外給人的印象也隻是壓在了優秀以上的及格線。
而那些能輕易壓垮一個孩子心性的所謂寄人籬下的生活,也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年幼的周青黎可能不明白祖父替時老爺子賣過命是什麼意思,青黎卻是知道的。
時家的發家路並不乾淨,老爺子前半生全靠心狠和命硬,後半生才搭上時代的東風,成功上了岸,成了新貴。
周青黎的祖父在這前後時代的交接點上替時老爺子坐了牢,三十年牢獄出來後,唯一的兒子已經死了,兒媳也早就離開了周家,隻留下周青黎這麼個小孫女。
有這麼一個大恩情在,青黎憑借占有一點老人家看重的血脈,在這裡待得實在心安理得。
而時家,所謂新貴,其實不過是暴發戶的雅稱。如同大多數的富二代一樣,時家的二代們久“窮”乍富又缺少正統教育,所以普遍不出挑。
老爺子年近七十,才想明白自家的幾個兒女們該棄了,終於把重心放在對孫輩兒的教養上,後來還以含飴弄孫的借口把家裡的小孩子都收回來。又因為如今老爺子還沒放權,巨大的權勢財富號召下,導致時家家族向心力超乎尋常的強,儘管在時微君身上看不出來,但傍晚的泰禾臣道8號其實十分熱鬨。
至於現在最出風頭的,是老爺子的長子長孫。
不過青黎自時微君的命運裡知道,這位長子長孫後來折了,隨後掌權的是時宴舟。
時宴舟比周青黎大兩歲,比時微君大四歲。
二十八歲的時微君就是被她這位堂哥綁進精神病院的。
既然能預知一個人的命運,那便能輕易勾兌出一個世界的未來雛形,可儘管如此,青黎也沒有在這中間下多少功夫。
或許是因為她清楚自己的時間太過富裕,所以從來不會迫切地追求什麼。
在時家的這幾年,她一直保持著一個遊離在側但又不會顯得冷漠的位置,那些友情、親情或者自尊、歸屬之類的情感,她不會嗤之以鼻,可也做不到像普通孩子那般熱切。
青黎有時候想,她的前生一定是個已經活了許多年的老人,以至於如今即使再次擁有了充滿活力的身體,性格卻依舊如此沉靜。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沈老太太還挺喜歡留她在身邊說話。
沈老太太年輕時是典型的上流社會名媛,相比於時老爺子,她的前半生是在學校和各種宴會上度過的,後來從商從家,一直清明優雅,如今年紀上來了,也有許多打發時間的樂趣,養花、讀書、畫國畫、練習八段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