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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真假千金21

加冰的厚椰拿鐵的杯沿外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水珠。

於池機械地端起杯子, 指腹間?觸碰到冰冷的寒意,頭腦卻在劇烈的信息碰撞中生出熱脹。

青黎正在一旁跟於榮年通話,聲音不緊不慢。

她看起來?並?不震驚, 室內的燈光透著奢靡的昏黃,靜靜落在青黎臉上?, 呈現出一種溫和的色彩。

她實在太平靜了,有一瞬間?, 於池甚至懷疑她這種平靜是不是因為早已經知道了真相。

於池緊緊攥著杯子, 看了眼坐在對麵的江河,時隔不久, 對方看起來?變化不大——

其實在於池的記憶裡,她的這位“哥哥”在整個家?裡的存在感一直都不強, 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對方身上?看不見任何?對原生家?庭的留戀。江河十六七歲出去打工,與?村裡大多數中途輟學的青少年一樣, 乾過很多個電子廠,做過餐飲服務員, 商場保安, 後來?好像跟著一個室內裝修的瓦工師傅做學徒……

江家?在江父去世之後, 很多年內都是赤貧狀態,唯一的補償款蓋了一棟自建房後卻連裝修都做不到, 一整個家?徒四?壁的最好詮釋。

但這棟自建房並?沒有讓江河結上?婚。

江河今年二十八歲, 在老家?那個地方已經屬於大齡青年, 卻還是單身。

江河說她跟青黎不是雙胞胎, 而是互換的身份。

於池在於家?那麼久,從來?沒有把這麼一張臉跟青黎聯係上?過, 她們?明明沒有絲毫相像之處。江河或許不醜,但也隻是個普通人?, 丟到人?群裡不會濺起任何?水花。

而青黎與?他天差地彆。

“江先生稍等,我爸很快就過來?。”青黎掛掉電話,看向江河。

“他不是你爸!你根本不是於家?的人?!”江河聞言猛地抬起頭,焦躁和緊張讓他滿臉通紅,額頭上?都是汗:“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話?我們?可以?去驗血!去做DNA!看看你到底是誰家?的人?……”

“咣——”

於池把杯子往桌麵上?一放,用力盯著江河:“你小聲點行不行?就算是互換了那也是我跟她的事,你這麼激動乾什麼?”

江河蹭得下站起來?:“江池!你敢跟我這麼說話?我和咱媽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好,你現在有錢了,就瞧不起人?了是吧?”

他聲音很大,咖啡廳幽靜,旁邊坐的幾桌客人?立刻紛紛看過來?。

於池幾乎炸毛:“江河你好意思?!當初收那一百萬的是死人?嗎!”

“江先生,”青黎同樣聲音微沉,“請你說話注意分寸,她現在是於池。”

江河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青黎拍了拍於池的手,一邊道:“當初認回於池的是我爸爸,說我和於池是雙胞胎姐妹的也是他,如?今你們?各執一詞,若要辨彆真假,自然?是當麵對峙的好。你既然?特意為了這事千裡迢迢跑過來?,怎麼現在連這點時間?都等不了?”

江河隻好重新坐下,惡狠狠地道:“於家?仗著有錢,能把白的說成黑的,黑地說成白的!若他早想承認,剛開始就不會隱瞞了!”

青黎說:“可如?果於家?沒錢,你父親怕是也沒有想法要換孩子。”

江河:“他那麼做還不是為了你?要不是他,你能有現在的好日子過?”

青黎道:“就算真是如?此,那也並?非由我的主觀意識控製,依舊是他的全?責。”

江河冷哼一聲:“你倒是推得一乾二淨。”

“怎麼?你還要為你父親打抱不平不成?”青黎勾了下唇,一雙眼睛烏黑沉靜,像是能洞察人?心:“你應該明白,其實無論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於家?沒有去追究江家?的責任已經是手下留情,可你若還想借此討要其他好處——”

青黎言猶未儘,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江河猛地攥起拳頭。

平心而論,他此次前來?,自然?不僅僅是揭開一個真相,當然?也是為了討好處,但此刻的走向卻完全?跳出了他的預判。

誠然?,江河已經足夠早地踏入了社?會,但或許是因為一直身處底層,所以?讓他的生活環境處於另一種意義上?的“單純”。

他算不得一個狠人?,所以?能跑過來?旁敲側擊地威脅一個剛剛成年的少女已經是他的極限。至於彆的,對上?一方富豪,以?一個岌岌可危的血緣而撕破臉麵、窮凶極惡地去“敲詐”,他還遠遠沒有那麼大的魄力。

青黎抿了口桌上?的可可牛奶,“我還沒有問,江先生,你是怎麼找到於家?的?”

“我去我們?那兒派出所找的,”江河含糊地說了句,隨後喝了一大口咖啡,不耐煩地惡聲道:“都多久了?他到底還來?不來??我可沒有閒工夫坐這等他!”

青黎隨意地說:“沒關係,若你不想等,可以?隨時離開。”

江河一愣,反應過來?後目光閃爍了下。

半晌後,他突然?揚手叫了服務員:“喂,你們?這廁所在哪?”

服務員走過來?,貼心地指了指外麵。

江河沒來?得及說什麼,站起來?就往外走。

青黎並?沒有出言詢問他是要離開還是去廁所,隻是將目光自然?地垂落到桌麵上?。

“他說的,你信嗎?”於池已經好一會兒沒有說話,此時才?問了青黎一句。

青黎說:“信吧。”

於池咬了下唇,說:“我也信。”

她聲音很輕,如?同囈語。

青黎卻沒說話。

於池也莫名有些語塞,收回視線後一動不動地盯著桌麵。

良久,青黎突然?出聲:“於池。”

“嗯?”於池轉過頭。

青黎靠著椅背,看向她,說:“我好像有點不對勁。”

於池:“什麼?”

青黎抬起手,捂了下心臟的位置,眉心輕輕皺著,模樣看上?去也少見得有些迷茫。

於池還沒反應過來?:“什麼不對勁?”

青黎按了按胸口,半晌後放下手擱在桌麵上?。

於池發現她的指尖在輕輕發抖。

青黎的聲音卻依舊很穩:“不等爸爸了,現在去醫院。”

於池腦子嗡了一聲。

青黎閉了下眼睛,耳朵像是有一瞬間?的失聰,纖弱的神經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心房間?血脈裡血液驟然?減慢的湧動。

很奇怪,沒有誘因,她清楚自己無論是身體?還是情緒,在此之前都沒有受到任何?刺激。

自發性?的?

於池第一次看出來?青黎臉上?不甚明顯的血色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褪下去,“你你怎麼了?你……心、心臟病犯了……”

青黎抬起眼皮,鴉羽般的眼睫輕顫,無法掩飾地傾斜出一絲脆弱。

於池抑製不住地生出驚恐。

於池站起來?,手臂在慌亂間?打翻了杯子,液體?和冰塊灑落,她卻來?不及管,隻是抖著手去掏手機。

“打給小李。”青黎說。

於池胡亂地點頭,幾乎是對方接通的刹那,她就喊起來?:“快來?!你快來?!我姐要去醫院!馬上?!”

“怎麼、怎麼會這樣,我叫司機過來?了,姐,你,我我該怎麼做……”於池語無倫次,她想伸手去碰青黎,臨到近了卻又不敢。

青黎握住她的手,說:“沒那麼嚴重,彆怕。”

她的手指冰涼,不知道是不是沒做好心理準備,乍一碰到後,於池硬生生地打了個激靈。

“姐……”於池緊緊握著她的手,把她扶起來?,聲音發抖:“你你能走嗎?走得動嗎?”

青黎是真沒那麼嚴重,隻是覺得有些暈,聞言便輕輕嗯了聲。

於池卻根本分辨不出來?她是不是硬撐,一時間?慌得都快哭了。

她打發掉走過來?問詢的服務員,往前帶了幾步,突然?問:“我能抱你嗎?”

青黎:“嗯?”

於池聲腔裡帶著嗚咽:“我抱你出去快,你這種情況,能,能抱著你嗎?”

青黎失笑:“沒必要……”

她話音未落,身體?便突然?騰空。

於池一手攬著她的脊背,一手攬著膝彎,瘋了一樣抱著她往外跑。

青黎:“……”

小李剛剛把車停到了咖啡店門口,遠遠看見她們?這副模樣也嚇了一跳,急忙下車,幫她們?打開後車座的車門。

於池小心翼翼地把青黎放進去,大氣不敢喘,轉身關門的一刹那,卻又看見了正在路邊目睹了全?程的江河。

於池沒來?得及說話,隻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甩上?車門。

小李立馬一腳踩下油門。

於池回過身扶住青黎,急切地詢問狀況:“你怎麼樣?”

青黎微微闔著眼,說:“還好。”

於池聽不大明白,急切地問:“還好是什麼意思?嚴嚴重嗎?”

青黎頭靠著她的肩膀,說:“現在還不嚴重……”

她尾音輕飄飄的,聽的於池膽戰心驚,立馬閉上?嘴巴,不敢再跟她說話了。

反倒是青黎說:“記得跟爸爸打電話說一下。”

於池這才?反應過來?,忙拿了手機給於榮年撥了回去。

掛完電話後,於池一抹臉,才?發現自己臉上?濕漉漉的,她低頭,青黎這會兒已經完全?閉著眼睛,眉心平展,呼吸聲很輕,幾乎聽不到。

司機在衝過十字路口的空檔擔憂地看了眼後視鏡,正好與?茫然?的於池對上?。

於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她停頓了下,伸出手指去探青黎的鼻息。

青黎好像感覺到了,睜眼看了她一下。

於池忙收回手。

青黎動了動唇,說:“不會死。”

於池從來?沒見過她這麼虛弱的模樣,眼淚汪汪地嗯一聲。

此處距離醫院不遠,但畢竟是在都市裡,車子跑過去依舊需要時間?。

又過了幾分鐘,於池終於忍不住捏了捏青黎的手心,顫抖著聲音輕輕喊她:“姐姐,你彆睡覺啊,我害怕……”

此後很多很多年,這一刻的害怕都是她的夢魘。

青黎好一會兒後才?勾了勾手指,算作回應。

第62章 真假千金22

青黎醒的時候驀然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 視線裡是過?於曝白的天花板和照明燈,周圍挺安靜的,但能聽到?一點機器運轉的聲音和門外遠遠傳來的模糊聲響。

她閉了?閉眼, 好一會兒,才從昏迷時的無意識狀態慢慢找回對身體的控製。

青黎一動, 於池就猛地坐直了。

青黎這才發現她一直趴在床邊。

“你你醒了??”於池站起來,俯過?身緊緊盯著她, “現在感覺怎麼樣?難受嗎?疼不疼……”

她說著說著像是想?起來什麼, 急忙轉身跑出去,青黎能聽到?她在門口喊醫生?的聲音。

不過?幾分鐘, 病房裡就突然?出現很多人。

青黎微閉眼睛,配合著醫生?再次確認了?下?術後情況, 隨後又拔去了?呼吸管。

有些不習慣,畢竟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待遇了?, 這些年偶爾發燒感冒引出炎症什麼的,也多是吃藥掛水而已。

她並沒?有清醒多久, 很快就又睡下?。

“小池, 沒?什麼事了?, 你熬了?一夜,回去休息吧。”於榮年也鬆了?口氣, 拍了?拍於池的肩膀, “我已經讓人幫你給學校請了?假。”

醫院病房裡需要安靜, 於池都沒?來得?及跟醒來後的青黎說什麼, 就被趕了?出去,此時裡麵?隻有沈曼。

“我不累, ”於池問,“我能留下?嗎?”

於榮年說:“有陪護, 你媽媽也會在這兒,不用太擔心。”

於池說:“那我陪媽媽。”

她目光還在隔著觀望窗往裡看?,語氣卻少有地堅決,於榮年看?了?她幾秒,突然?問:“小池,江河是怎麼回事?”

於池這才將注意力從青黎身上轉移出來,看?向於榮年。

或許是因為青黎做手術,晚間時候,於榮年和沈曼都沒?有問她江河的事。

不過?,於池有注意到?,於榮年曾在走廊外一旁打?過?電話,眉頭緊鎖,神情冷肅,她即使沒?聽到?內容,也在某個?對視中?明白,對方必然?是找了?人去尋江河。

於池停頓了?下?,還是低聲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

於榮年臉色逐漸難看?,他當初帶於池回來的時候試探過?,對方顯然?並不清楚當年的事,拿了?錢之後幾乎說什麼是什麼。

於榮年經商多年,識人的眼光自忖有一些,江河的品性他早在初見時就看?得?清楚,隻要做做表麵?功夫,他打?量對方不會有那個?心智能看?破真相,更沒?有膽量敢跑到?他麵?前叫板。

“青黎不是我姐姐,”於池抬著頭,目光定定地落在於榮年身上,“是嗎?”

雖是詢問,卻是肯定的語氣。

於榮年看?著於池,即使對方回來許久,可其實彼此之間並沒?有太過?熟悉,但無論如何,她才是自己的女兒,與自己血脈相依的人。

至於青黎,於榮年看?向病房的門,這樣的場景他並不陌生?,他們曾付出很多心血,也得?到?很多回報,所以才更加舍不得?放手。

他和沈曼確實猶豫過?,這樣的真相之下?,他們還要把青黎留在家中?,是不是對他們親生?女兒的不公平?

若一直披著雙胞胎的外衣也就罷了?,可現在……

過?了?幾秒,於榮年回過?頭,問:“你想?讓她做你姐姐嗎?”

於池一愣。

於榮年看?向她的目光沉凝,就好像這是一件可以由她來做決定的事。

於池恍然?間明白了?他的未儘之意,她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所幸於榮年並沒?有追問她的答案,很快便說:“你想?要留在這裡陪著也行,但在醫院彆亂跑,累了?就跟小李打?電話,讓他過?來接你。”

於池低低地嗯了?聲。

走廊的光亮的有些刺目,青黎住的是VIP病房,樓層高,人流量少,安安靜靜的。

於池坐在外麵?的椅子上待了?會兒,半晌後又站起來,手指扒著病房門側麵?的觀望窗,一動不動地往裡麵?看?。

其實也看?不到?什麼,即使呼吸麵?罩已經拆掉了?,但距離那麼遠,也隻能看?到?病床,上麵?的被子輕薄。

沈曼很快就注意到?她,推門走出來,有些驚訝:“你怎麼沒?跟你爸爸回去?”

於池隻是搖了?搖頭,目光還看?著裡麵?,小聲地問:“她現在怎麼樣了??還醒著麼?”

“又睡了?,”沈曼說,“醫生?說送來的比較及時,隻是個?小手術,醒了?就沒?事了?。”

“及時……”於池喃喃,回想?起之前,說:“是因為她反應很快,就好像還沒?有病發就已經提前感知到?了?。”

沈曼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病房,停了?半晌,才說:“久病成醫,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青黎……”沈曼歎了?口氣,說,“她雖然?長?在於家,但小時候一半的日子都是在醫院過?的,吃藥、打?針、手術是家常便飯,連認字都是看?著病曆單學的。小池,命運並沒?有過?多眷顧她,你彆……”

沈曼的聲音逐漸澀啞,像是說不下?去了?。

於池轉過?頭,直直地看?著她。

你彆什麼?

她想?說什麼?

江河找過?來的事她必然?已經知道了?,但除了?於榮年剛才的那場問詢,大家好像都默契地不去提。

如同一場“皇帝的新衣”。

沈曼沉默了?下?,伸手摸了?摸於池的頭發,說:“你是個?好孩子,青黎也是,媽媽希望你們都好好的。”

於池沒?說話,腦子裡白茫茫的。

中?午的時候,外麵?下?起了?雨,細細密密的濕好像能從閉塞的門窗裡滲進來。

於池坐在床邊,旁邊是正在運行的心臟監測儀,幾條細線有規律地起伏著。

青黎很安靜地躺在那,被子蓋到?胸口,露出一點肩膀,寬大的病號服扣子被扣到?倒數第?二?個?,但依舊鬆鬆垮垮的,更加襯得?少女清瘦,下?巴尖尖。

於池忍不住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不出意外的,溫熱的氣息慢慢撲在手指上。

這一點氣息讓於池安心了?些,收回手後歪著頭看?她。

其實於池一直知道青黎身體不好,但知道和親眼見證是兩回事兒,她在監護室外待了?一夜,直到?現在對方轉到?病房裡,都還是有不真切感,總感覺是假的。

在這樣一個?機械而蒼白的空間裡,鮮活褪去,周圍都是冷冰冰的,越發顯得?青黎整個?人有種病態無害的柔軟,柔軟的黑發,柔軟的脖頸,就連閉合的眼睫都是軟的,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純黑,一簇簇的,弧度如同彎月。

像是漫畫裡的人。

過?了?一會兒,那彎月顫了?下?。

青黎兩次醒來後都看?到?於池,不由得?愣了?愣。

於池也愣了?愣,然?後急忙站起來。

青黎動了?動唇,問:“你……你怎麼還在這?”

她的聲音因為許久沒?說話而露出乾澀,很低,軟軟的。

於池有點手足無措,說:“我,我等?你醒……”

青黎嗯了?聲,像是還沒?恢複力氣,又閉了?閉眼睛。

“媽媽剛才接了?個?電話,才出去,”於池解釋了?下?,又忙不迭地問:“你,你還疼嗎?我叫醫生?過?來。”

青黎看?著她按下?床頭的呼叫鈴,目光卻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便微微搖了?搖頭。

於池不由得?再次確認:“不疼了?,是嗎?”

青黎勾了?下?唇,說:“不疼了?。”

醫生?很快過?來做完檢查,又抽了?血,同時說了?一些注意事項。病房裡的陪護和沈曼剛好都不在,於池瞪大眼睛,認認真真地去記。

青黎慢慢緩過?來,精神比剛醒來時好了?些,等?醫生?出去了?,她才側過?頭,看?著於池。

“好了?,可以鬆了?。”

於池哦了?聲,趕緊放開按住棉簽的手,抽血之後那處嬌嫩的肘窩裡留下?一點青紅,白皙的皮膚像是透明的,能清晰地看?見青藍色的細小血管順著手臂往下?延伸,手腕纖細。

於池幫她把袖子往下?拉好,指尖觸碰到?的皮膚冰涼。

青黎注意到?她眼睛下?得?青黑,問:“你晚上沒?回去嗎?”

於池沒?看?她,盯著她被醫用膠帶粘滿的手背,搖了?搖頭。

空間裡有滴滴答答的鐘表聲,一針一針地走著。

青黎問:“嚇到?了?吧?”

於池這才抬起頭,一雙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模樣看?起來有些委屈,又有些後怕,要哭不哭的。

青黎微怔,頓了?下?,放輕聲音:“抱歉。”

於池說:“你道什麼歉,你又沒?做錯什麼……”

她說著說著沒?控製住,吸了?吸鼻子,像是有些窘迫,瞬間便錯開目光,趕緊重新低著頭。

青黎垂下?眼睛,能看?見她抿成一條直線的唇,還有因為強力忍耐而繃起來的下?頜線。

青黎安慰她:“沒?事了?,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於池咬著牙,好一會兒才把莫名其妙的淚意壓下?去,悶悶地點頭。

青黎看?著她都快把頭垂到?胸口了?,想?了?想?,又問:“江河呢?”

問到?江河後,於池終於把注意力移開了?些,她手指落在床沿處劃了?劃,甕聲甕氣地說:“不知道。”

青黎沒?有說話。

於池飛快地抬頭看?她一眼,青黎微皺著眉,神色顯然?有些疑惑。

“你都這樣了?,誰還管他?”於池在床邊坐下?,掌心距離青黎舒展的手指隻有幾寸距離,她摳著被角,說:“可能爸爸今天會去找他,反正他沒?跟我說。”

青黎嗯了?聲。

“你也不要管他了?。”於池又說,然?後終於抬手碰了?碰她的手指,問:“你冷嗎?”

青黎搖了?搖頭。

於池捂著她的手,說:“可你的手好涼啊。”

青黎笑笑,沒?說什麼。

於池以為她累了?,便也不再說話,靜靜地偎在床邊,手虛虛地捂著她的手,好半天都捂不熱。

慢慢地,她又把目光重新落在青黎臉上。

那目光有些怔忪,青黎問:“怎麼了??”

“沒?,沒?怎麼……”

於池還在猶豫,要不要青黎做她的姐姐。

後來過?了?許久,於池才想?明白,可能是那時候的青黎太虛弱了?,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像櫥櫃裡漂亮而無害的洋娃娃,所以她才會以為決定權是在自己身上。

青黎的身體對比著常人自然?是孱弱,但以她的底子,如今養成這樣已經算得?上奇跡,所以手術介入取出動脈血栓後恢複得?很好,沒?過?幾日便能下?床了?。

那天於池像前幾日一樣放學後便趕去醫院看?她,進門時還因為記得?要保持安靜而刻意放輕了?動作,以至於很輕易地就聽見青黎的尾音。

“……我們都不要自欺欺人了?。”

病房裡忽而一靜。

即使沒?有頭尾,但於池還是立馬便明白她們在說什麼。

於池按下?門把手的動作還沒?有鬆開,青黎已經抬頭,目光不留痕跡地從她身上掃過?。

有一瞬間,於池覺得?自己靈魂像是被剝落。

原來,原來她根本也不想?做我的姐姐。

第63章 真假千金23

“我占據了她十八年的?人生, 即使不是本意?,也是個錯誤,如今既然真相大白, 又何必一錯再?錯?”

沈曼比於池更震驚。

她一直以為青黎與這個家庭的粘性遠遠不止於所?謂的?血緣,還有那麼多年的?養育和陪伴, 所?以青黎不應該、也絕不可能會主動提出離開這個家。

“什、什麼叫錯誤?這事又不是你的?錯!你就是我的女兒!”沈曼站起來,聲音都有些抖。

青黎倚著床頭, 臉上恢複了些血色:“親子鑒定顯示我不是, 於池才是。”

於榮年愣了下:“你什麼時候……”

青黎轉過頭看他,目光平靜到令人覺得冷酷。

於榮年擰起眉。

青黎說:“於池已經回?來, 我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繼續占據她的?家、她的?父母, 也做不到繼續心無芥蒂的?做你們的?女兒。”

沈曼搖頭:“我不在?乎……”

青黎說:“我在?乎。”

沈曼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我很抱歉,媽媽, 於池。”青黎看向?釘在?門口的?於池。

於池在?她的?視線中?有些無措,但慢慢的?, 又從心底生出一種模模糊糊的?認知。

於池長於一個並不完美的?家庭, 貧窮困頓, 父母兄妹親情之間的?維係全靠世俗倫常,可儘管如此, 在?一張親子鑒定之下她依然無法斷然與之決裂。

但青黎好?像不是。

她好?像很輕易的?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很輕易的?就把自己從這個家裡摘出去, 很輕易的?就願意?和以前十八年的?生活做切割。

輕易到看起來有些涼薄。

出院之前, 青黎又約著見了一次江河。

或許是因為已經被於榮年警告過,江河比前些天見時萎靡了些, 但在?青黎主動?說出已經跟於家講清楚會離開時他還是大吃一驚。

“你瘋了吧?於家那麼有錢,他們又想繼續認你做女兒, 你乾什麼要走!”

青黎沒有理會他的?質問?,隻是說:“你也看到了,我有心臟病,日常療養花費不菲,我想知道,我回?去之後,你們有沒有能力承擔?”

江河一愣:“你什麼意?思??”

青黎說:“於池回?於家,按道理我當?然也應該回?江家,我治病養護的?費用自然就該你們來出。”

江河臉色驟變:“那你更不應該離開於家!你不知道你自己什麼狀況嗎!我們家怎麼可能有錢給你治病!”

青黎說:“我之前聽於池說過,她走之前,於榮年曾經給你們留下一百萬,而且你們在?鄉下住的?還是小?彆墅,湊合湊合,怎麼著也夠我兩年的?醫療費,以後……”

“不可能!”江河聽她直呼於榮年大名的?時候就差點沒繃住,到後麵更是直接打斷她的?話:“不可能!你想都彆想!”

青黎沒說話,直直的?看著他跳腳。

江河抓著頭發,煩躁的?在?病房裡轉了一會兒,停下來:“於家之前不是說你和江池是雙胞胎麼?這說明她們還打算繼續養你,你再?跟她們好?好?說說,還有江池,你們相處了這麼久,她們不可能忍心把你趕走。”

青黎淡淡道:“我沒那麼無恥,就算她們不趕我走,我也會離開。”

“你!”江河咬牙,低聲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離了於家,你就什麼都不是了!什麼都沒了!”

“可你過來不就是想撥亂反正、改正錯誤嗎?”青黎歪了下頭,又說:“我之前忘了問?,你是怎麼找到於家的??”

她話題轉的?快,江河明顯噎了下,目光微閃。

“於家是大戶,我隨便問?問?不就知道了……”江河看著她,“你還有功夫問?這個,多想想你自己吧!我老實告訴你,你要是真離了於家,我是不可能給你一分錢的?!”

他說完後便惡狠狠的?摔門離開。

醫院陪護一直在?門口守著,很快就從外麵進來,一臉擔憂。

青黎笑笑,神色如常:“沒事。”

下午的?時候,於池給她發消息,問?她是不是真的?打算回?江家。

青黎一看便知道江河肯定又親自找了趟於池,這一時半會兒的?,估計江河比她這個正主還著急。

麵對於池,青黎倒沒有隱瞞:不回?。我已經十八歲,是成年人,具備行使完全民事行為責任的?能力,可以選擇在?外獨立。

對方許久才回?了個消息,隻是個簡單的?哦字。

青黎把手機放在?一邊,轉而繼續看助理發來的?郵件,年後這麼長時間,新?的?團隊已經逐漸到位,事情自然也多了些。

看完向?研究所?遞交的?資料,青黎去拿手機,才看見聊天頁麵中?,於池二?十分鐘前發過來的?話:如果?,我也不在?乎呢。

青黎:我在?乎。

消息發送成功,青黎卻微微皺眉。

其實要說在?乎實在?是牽強了些,事實隻是因為青黎能看見於池原本的?未來,在?那個未來裡,沈曼和於榮年或許還對“於青黎”有所?寵愛,但到底是給了“江池”一個完整的?身份。

如今,青黎占據“於青黎”人生的?事已不可挽回?,可對於池,她卻在?一早就有過決定。

江河突然冒出來,不過是給了她一個順水推舟的?機會。

更多的?,可能還想看看於池是不是那個人……

又或者說,我呢,多了一世記憶和身體的?我,還是不是曾經那個青黎呢?

禹城天氣熱了起來,青黎在?醫院待了整整一個月,等到身體完全康複才選擇辦理出院。

出院的?時候,她這一屆的?高三生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高考,好?在?青黎已經被保送,所?以並沒有這一重煩惱。

隻是在?第二?天,她就從於家搬了出來。

第64章 真假千金24

青黎改了名?字, 但並?沒有取姓江,隻單單留了青黎兩字——她並不記得自己最初時候的?模樣,但這個名字卻一直深刻於心。

所幸“青”姓少見, 可也並?非杜撰,因此沒過幾日, 新的證件便換了下來。

改名?的?事情像是將她與於家的關係畫上了句號,新的?住處在城市的?北麵, 距離於家有一段不近的?路程, 這還是她第?一次住在外麵,在以?前, 沈曼是極少允許她脫離視野那麼久的?。

青黎其實也有意識到,自己的?這次離開?, 除卻與於家利益上的切割外,其他的?, 那些情感上的?東西,必然會留下一場陣痛。

但對於青黎, 含糊遮掩或者忌諱如深地在這種家庭裡去生活, 從來?不是她的?本性。

認真說起來?, 發生這樣的?事,最兩難的?是沈曼。可儘管沈曼難以?接受, 卻也無法真的?去阻攔, 畢竟追根究底, 於池才是她真正的?孩子——她清楚自己對青黎的?一切偏愛和挽留, 都會?給?自己的?親生女兒帶來?傷害。

青黎隻能寄希望時間來?撫平這一切。

於家並?沒有大肆宣揚這件“家族辛密”,隻是秘密這種東西, 如果不作刻意隱瞞,總是會?不脛而走。

青黎回學校的?時候, 很?多同?學對這個大八卦都有所耳聞,自她出?現起一路過去都是竊竊私語的?聲音,有些是善意,但她終歸不是完人,自然?也有不少借此奚落、期待著能夠落井下石在她頭上踩一腳的?。

唯有相熟的?幾個朋友,反而興致勃勃地對她說了些以?後要養她的?話,讓青黎哭笑不得,最後耐著性子一一謝絕。

除此之?外,最令她沒想到的?竟然?還多了幾支爛桃花——照以?前,這些東西哪裡敢舞到她麵前。

人的?感知和自我定位往往來?自對外界環境的?反饋,若此時青黎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年人,從“天之?驕子”到“鳩占鵲巢”間身份落差後的?異樣自然?會?讓人難以?接受,所幸青黎不會?。

更何況青黎在人前出?現的?次數屈指可數,那些外人嘲諷的?話於她就更不痛不癢了。

獨居的?生活比之?前自由得多,又或者說,在還沒有遇見於池之?前,青黎一直是把自己當小孩子在成長的?,讀書上學,然?後用大量的?時間去保養身體——直到於池回來?,她窺探到所謂的?真相。

年前讓人籌備的?新公司早已經敲定,青黎沒打算做最大量化,她清楚商業化的?企業從來?不是僅靠技術,營銷和推廣、甚至於資源壟斷同?樣不可或缺。

就如同?融科信息,當年如果不是於榮年所代表的?集團財力、成熟的?管理?團隊以?及與當地政府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做背書,它或許也可以?做到一定規模,但肯定需要花費青黎數十倍以?上的?心力。

如今青黎有自己的?定位,所以?公司的?重心還是在研發孵化,她前些年在融科信息隻做了一件事,就是對技術人員的?把控,現在離開?於家,自然?也沒想著背刺於榮年做些挖牆腳的?事,隻不過有這些關係網在,總歸是一大助力。

除此之?外,青黎將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與專業院校和科研機構之?間建立持續性的?合作上。

公司的?事情一直忙到高考結束,青黎被保送後去學校的?次數便驟減,連帶著對整個高中生涯要結束這件事的?感官都不太深刻,更彆說學校裡的?那些人了。以?至於暑假過了大半,八月中的?時候,賀之?雲要出?國讀書,走之?前還特意組的?那個局才給?了她一個對外社交的?機會?。

青黎那一圈朋友裡,出?國讀書不過是家常便飯,隻要有這方麵想法的?早早就出?去了,滯留到現在再出?去的?,大多都有些不和諧的?家庭因素在裡麵。

秦桑勸青黎過去的?理?由倒是特彆正當,說是賀之?雲給?她做了十幾年擋桃花的?工具人,如今退場,應該給?個體麵。

邱桐還在後麵沒心沒肺地幫腔。

青黎被倆人鬨得隻好應了,隻是最後還是沒去成,因為在路上的?時候她才聽說於池也會?到場——作為朋友圈裡最近活躍話題中心的?主角之?一,青黎原本以?為組局者會?有該有的?禮貌,會?下意識的?避開?尷尬,可現在看來?,那些人倒是有點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意思?。

其實嚴格來?說,她和於池之?間的?關係,遠不止於所謂的?豪門秘辛、家庭親情,還有更深的?同?輩壓力,可這些對於池來?說是不公平的?。

如果再過兩年,青黎根本不會?有猶豫的?想法,現在卻太早了,於池還很?青澀,還並?沒有完全適應這個名?利場,同?齡人之?間的?高低比較,再加上周圍人閒言碎語的?發酵,會?輕易令人產生焦慮和挫敗。

特彆是在眾目睽睽的?時候。

青黎不會?覺得自己比於池有多少優勢足以?讓對方產生自卑的?情緒,隻是她畢竟不是真的?少年人,自然?沒必要在可以?避免的?情況下給?對方造成困擾。

青黎在群裡說:“我不去了。”

邱桐打了個問號出?來?,又問:“因為於池啊?”

青黎說:“嗯,避嫌。”

邱桐發了個嘖嘖嘖的?表情包,過了一會?兒說:“那我也不去了,真煩,賀之?雲做事真不地道。”

青黎讓司機調頭,再看手機,就見邱桐說自己還沒吃飯,問她到哪了,約她去吃飯,等?秦桑看到消息的?時候,青黎和邱桐都已經在餐廳開?始點單了。

邱桐在群裡給?秦桑下任務:看好咱們家小妹妹,彆讓她被人欺負了。

青黎看得失笑。

邱桐最近剛考完駕照,提了機車,此時一頭齊耳短發和黑色閃亮皮夾克,看起來?十分有落拓的?風格,說話也痞裡痞氣的?:“姐妹兒夠意思?吧,你說要對她好點,我可就一根手指頭都沒動她。”

青黎挑眉,揶揄道:“你還想動手?”

“她害你生了這麼一場大變故,動手都是輕的?。”邱桐表情理?所當然?,又說:“俗話說得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反正在我這裡這事錯天錯地,你一點錯兒沒有。”

青黎笑著說:“於池也沒錯,你動她手指頭乾嗎?”

邱桐一攤手:“那就沒辦法了,誰讓跟我做青梅的?不是她呢。”

青黎聞言無奈地搖頭。

邱桐看她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想了想,還是提了提:“你也彆小瞧她,現在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壞心眼,可不代表以?後不會?心生怨懟,來?個秋後算賬什麼的?。要知道,人心永遠喂不飽。”

邱桐生於名?利場,年紀不大,但從小到大看多了這些圍繞著錢權生出?的?各種戲碼,自然?是深有感觸。

青黎卻沒什麼反應,隻是說:“她不會?。”

邱桐被她篤定的?語氣堵了下,半晌後用叉子戳了下盤子,說:“那隨便你好了,到時候要真有事,我給?你兜底。”

青黎從善如流:“好啊。”

吃過晚飯,邱桐還要去彆的?場耍,照她的?意思?,好不容易成年了,各種花活必須安排上,蹦迪夜場什麼都算低級的?,她最近跟家裡申請了一筆資金和一位職業經理?人,打算在郊區開?個賽車場。

青黎自然?不跟著她鬨,拒絕了她的?機車兜風邀請後讓司機直接把自己送回住處。

新住處是個平層公寓,小區靠近大學城的?位置,相較於家那幢彆墅雖然?偏遠了許多,但周圍的?天然?綠化做得很?好,又因為是近五年才出?的?樓盤,一拐進路口就肉眼可見的?煥新整潔,夜色蔥鬱。

青黎已經有些累了,路上一直沒說話,靠著靠背閉目養神,直到過小區閘門的?時候才睜開?眼睛往外看了看。

於池正蹲在用兩人高的?巨石做小區大門標誌物的?旁邊,左麵是修剪整齊的?綠籬帶和垂到腳踝的?蔦蘿花,還有飛舞在枝葉細花間的?很?多蚊子——她穿了長褲,但上衣卻是短袖T恤,所以?露出?來?的?胳膊肘處並?沒有幸免於難。

青黎當然?沒認出?她,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還是門口的?保安對著司機說了句什麼,外麵原本正垂頭默默盯著地麵的?身影也猛地抬起頭。

“怎麼了?”青黎問了聲。

司機說:“像是有人在門口等?您。”

青黎這才伸手把車窗玻璃按下來?,窗外那個經過暗色玻璃過濾後的?昏暗世界慢慢亮起來?,光影變幻間甚至有些眩目。

於池像是還沒回過神,轉頭去看保安,又看駕駛位的?司機,最後才把視線聚焦在青黎臉上,微微一愣。

青黎一瞬間也覺得自己剛剛在路上或許是睡著了,所以?此時還有些恍惚,以?至於在這一刻竟不太能分辨出?眼前蹲在地上的?少女是誰。

於池張張嘴:“青……青黎?”

“青黎。”於池又喊了聲,臉上浮現笑容,左麵臉頰處陷進去一個酒窩。

她站起來?,蹲地上久了,小腿都有些麻,她也沒管,跺了跺就衝到了青黎的?車前:“青黎。”

青黎說:“你怎麼在這?”

於池說:“等?你啊。”

青黎沒下車,也沒有幫她開?車門的?意思?,隻是從車內抬頭看著她,過了會?兒,問:“怎麼沒給?我打電話?”

“嗯……”於池說,“沒來?得及打呢。”

青黎看著她。

於池也停頓了下,然?後小聲說:“晚上那個送賀之?雲的?局……你沒來?……”

青黎視線落在她臉上,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氣氛似乎都在青黎的?目光中變的?停滯。

於池後知後覺的?察覺出?些許微妙,抿住唇不說話了,好半晌,才有些遲疑的?再次開?口:“怎麼了?”

青黎轉開?視線,輕微搖頭,然?後伸手把車門打開?:“上來?。”

第65章 真假千金25

雖說是從於?家搬了出來, 但事實上,青黎並沒有做到與從前完全割裂。

畢竟是在同一個城市,公寓的位置沈曼一早便知道, 這幾個月時不時還會過來照看,就?連平常的打掃阿姨也是她精心找的人——無論?如何, 十幾年的情誼總歸是實實在在的。

不過,於池確實是第一次過來。

“你不想見到我嗎?”於池問得特彆直接。

青黎把水杯放在茶幾上, 聲音也同樣坦然:“不是。”

於?池哦了聲, 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今天場合不對?,我不想成為?他們的話題。”青黎解釋了一句, 語氣帶上無奈,“挺無聊的。”

於?池點點頭, 心裡卻並沒有多少釋懷,因為?除了今天這次, 她們確實已經許久沒見過麵了。

其實即使?青黎真的說不想見她,於?池也很理解——自從消息被?散出去, 她身邊已經有許多人旁敲側擊過她的態度, 或許在常人看來, 發生?了如此尷尬的事,她們二?人不說掐得你死我活, 也肯定無法?做到和平相處。

可於?池才不想跟青黎掐架呢, 她也從來沒有因為?對?方代替她過了十幾年的好日子而生?出厭恨, 她甚至很想與青黎好好相處, 就?像之前?那樣。

但她其實並不確定青黎是不是跟她同樣的想法?。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出現才“趕走”了她。

於?池抬頭望向青黎, 對?方看起來與從前?沒什?麼變化,眉眼處沉靜若水, 笑容淺淡,就?好像這場鬨劇對?她沒有絲毫影響。

於?池捧起水杯抿了口,問:“你在這住得習慣嗎?”

不習慣的話還是回去住吧,那裡也是你的家。

青黎卻是徑直點頭,笑著說:“如果不是她們擔心,我老早就?想自己出來住了,耳邊少人念叨,多自在。”

於?池“啊”了聲,把未儘的話憋了回去。

兩人聊了一會兒,多是於?池在問。

青黎倒是沒有過多詢問於?池最近的狀況,人非草木,她清楚自己在於?家這麼多年,與其他人生?出許多情感上的牽扯,如今驟然出走,必然會有人遷怒於?池——她甚至知曉於?池如今的生?活也算不上太好,隻是,那已經無關自己了。

公寓的客廳很大,人說話時的聲音傳蕩著都有種清透的亮,落地窗外夜色如墨,映出一室略顯冷清的白。

不知道是不是於?池的錯覺,她總覺得自己與青黎的對?話也像這燈光一樣,冷冷清清的。

於?池的心漸漸掉進一個黑洞裡,她來的時候隻是想問問青黎是否不想再見到她,現在得了答案,卻又覺得失落。

“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

青黎隨意問:“做什?麼?”

“就?是來找你玩,看看你什?麼的……”

於?池是自己打車過來的,青黎上樓的時候沒讓司機離開,此刻她幫於?池打開車門,看著她坐上車。

於?池把車窗玻璃降下來,望著她,路燈的光在她眼睛裡完成閃亮的月牙,瞳仁卻如同被?圭墨渲染。

青黎莫名?想起時微君。

半晌,她勾起唇,笑容很淺,說:“行啊。”

但即使?青黎應下了這話,兩人見麵的次數卻依舊在變少。

她離開於?家後,便停掉了曾經的社交。青黎本?就?不是熱絡的性子,如今沒了所謂的“家族”束縛,自然變得越發隨意,甚至可以說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在以前?的朋友圈裡都算得上銷聲匿跡。

入學之後,她更是消失的徹底,作為?國?內top級彆?的理工學校,禹大的功課並不輕鬆,所幸青黎不是初次做學生?,因此除了學業外,她隻把時間分配在實驗室、研究所和休息上,再沒彆?的安排。

青黎在新的朋友麵前?,逐漸留下了一個喜歡待在實驗室裡不善社交的書呆子形象——反正青黎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如此這般倒也並非刻意自苦,她曾研究過一世神?佛,跑過山川大河,海洋雪地,聽?過許多故事和傳說,卻一直霧裡看花,未有所得,現在也不過是給自己換個方向罷了。

認真說來,如果不是有於?池的存在,她不會乍然產生?一種於?濃霧中驚醒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年齡足夠小,彼時身體尚未發育完全,又經常待在醫院,常在生?死間徘徊,所以情感上慢慢對?這個世界生?出了雛鳥般的依從,在家人、朋友的關係網裡如同溫水煮蛙,有時候會真的恍惚自己一直生?於?此處、長於?此處,以至於?都放緩了向“自我”探究過往的欲望。

青黎不知道這種“放緩”是湊巧,還是所謂冥冥之中的天意。

但總歸她的生?活裡出現了於?池。

青黎沒有選擇與於?池作過多接觸,隻是有關對?方的信息她從沒有錯過,她更像一個觀察者,自從對?方出現,她便更加認真地去審視著這個世界,審視著於?池。

青黎大二?的時候,於?池也進了禹大,選的是商科學院,一看就?是奔著繼承家業去的。

商科學院經常上的教學樓與實驗樓不在一處,兩者幾乎是橫跨整個教學區的南北,而實驗樓因其燒錢性質坐落在最北邊,偏僻。

於?池開著車停在樓下,周五的傍晚,學校對?行車放量不少,所以沿路左右陸續停了許多車,一路看過去,於?池開的那輛最為?紮眼,油然發亮的寶藍色,還是超跑。

當初孟苒跟她一塊去提車,聲稱這顏色差點閃瞎自己的眼,還吐槽於?池審美?太過於?暴發戶。

於?池才不在乎,她就?喜歡這種張揚的顏色,充滿攻擊力——以前?她穿衣服都隻選黑白灰,好像隻有融到人群裡才能生?存下去似的,現在對?這種濃烈的色彩倒是敢於?擁有了,她猜是因為?手裡有錢帶來的底氣。

青黎的辦公室在三樓,她是團隊裡資曆最淺、年紀最小的,但鑒於?是金主,所以地位僅低於?學校裡掛名?項目負責人的正高教授。

於?池隻來過這棟樓一次,上次進來也是瞬間感受到四麵八方撲過來的涼颼颼的冷意,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們主要研究大腦有關。

她到樓上的時候辦公室還有另外一個人在,青黎和對?方正對?著副顯示器的人腦切片圖像比對?數據。

因為?提前?在手機上約過,所以青黎對?她的到訪並不驚訝,抬抬下巴點向旁邊的小沙發。

“你先坐那等我會兒,很快。”

“哦,好,不著急。”

於?池說完又朝青黎旁邊那位女?生?笑笑,以示禮貌。

那女?生?身材高挑,穿著白大褂,麵容成熟,又帶著很濃的書卷氣,說話也細聲細語的,於?池猜這學長至少是個在校研究生?。

由於?國?內的科研環境,青黎如今的研究方向還在以生?物技術和計算機兩條並線推進,大腦意識層麵的掛在了科學院下,人工智能的則主要在校外設立單獨研究所。

青黎曾經的工作對?這些屬實算不上精通,但所幸兩個世界的科學發展進程高度相似,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她能比彆?人更早看到科技的具象化,現在要做的,不過是依照自己的前?瞻性讓大家少走彎路,同時配合這些人才提前?把它們還原出來。

於?池聽?了兩分鐘她們討論?的數據,便選擇了閉耳,轉過頭開始打量這間辦公室,上次過來還是她入學那天,來給青黎打招呼——在於?池印象裡,青黎自上了大學後就?一直忙忙碌碌的,而且大多數時間都在搞科研。

對?於?池這種曾經的學渣、同時又對?“搞科研”三個字抱有獨特濾鏡的人來說,每次過來找青黎都會莫名?生?出自己可能打擾到她的心虛感,久而久之,每次她想跟青黎吃吃飯聊聊天什?麼的,對?方還沒拒絕她,她自己就?先退卻了。

不過,於?池從來沒有想過這或許是青黎主動給她的錯覺。

辦公室不大,但是布置的很用心,應該是青黎的工作助理弄的,靠裡還有小冰箱和咖啡機,窗台上沒放花,卻放了兩盆薄荷,長得很好,葉子很多,又大,綠油油的,而且此時夕陽正濃烈,橙色的光落在葉尖上,很漂亮。

於?池環顧一周後才去看青黎,辦公桌挺大的,上麵放了兩台顯示屏,她悄悄地挪了挪位置,把自己的視線剛好能對?上兩台顯示屏的中間——

青黎坐在桌後,她穿的也是白大褂,衣領服帖,脖頸處隱約露出點襯衫,細小的淺色紐扣係得平整。

她還戴了眼鏡,是那種緩解疲勞的平光眼鏡,細細的銀色框,一雙眼睛藏在鏡片後,而屏幕上藍色的文字、窗玻璃、窗外高昂的枝丫、橙色的夕陽,偶爾會隨著她的動作從那鏡片上一一閃過。

於?池望著青黎。

細細去看,青黎好像跟初見時並沒有什?麼變化,隻是神?情更加內斂了些。

還有她頭發剪短了,不過能紮住,此時便是比較隨意的低馬尾,額前?還有些碎發,原本?應是彆?在耳廓後,這會兒因為?頻繁低抬頭的動作落了下來,很輕微地在她光潔的側臉處搖晃。

於?池看了兩秒,一時竟有種衝動,想上前?幫青黎把那縷發絲勾到耳後。

她這樣想著,驀地便看見真有一隻手探向了青黎的臉——是旁邊那位學長。

於?池手指一抽。

好在青黎對?外人的觸碰比於?池的反應還敏感,她下意識的側頭避開,同時伸出手指自然地將那縷發絲勾回去,說話的語速卻絲毫沒有被?打擾:“……細胞活躍度不足百分之二?十七,與上次的實驗數據……”

那女?生?反應過來,忙也把手收回去了,還尷尬的咳了聲,不過因為?青黎的不動聲色,所以她也沒說什?麼,很快便當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繼續聽?著。

於?池莫名?緩了一口氣。

第66章 真假千金26

“走吧, 請你吃食堂。”

於池站起來:“啊?”

青黎把搭在椅背後的風衣穿上,側過頭問她:“怎麼,你還有彆的安排?”

“沒、沒有, ”於池默默地把心裡之前想好的那家南方私房菜館的店名壓下去,無辜搖頭:“沒有, 就吃食堂吧。”

青黎輕聲笑了下,走出門。

其實禹大食堂的夥食還是挺不錯的, 青黎平常若是來?學校上課、做實驗, 三?餐基本都?在這裡解決,簡單, 方便。

兩人?出實驗樓的時?候,外麵天空已經暗下來?, 她們剛好錯過用餐高峰期,所以食堂裡的人?並不是很多, 不怎麼排隊。

打好飯,找了個正對著?落地窗相對僻靜的位置。

青黎把餐盤擺好, 隨意地問:“你已經進公司做事了?”

“嗯, ”於池看著?她, 還有點不好意思,“就是懂得不多, 現在隻能算是實習生?。”

青黎點點頭, 說:“沒事, 慢慢來?, 等你接觸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於池笑起來?,說:“好。”

於池說:“其實我暑假的時?候就去公司了, 沒在融科信息,在集團總部, 在總裁辦做了兩個月助理呢,還拿了工資。現在開學了,就沒那麼多時?間,隻能找沒課的時?候過去。”

於池說:“不過這次與研究所的項目我想全程跟,我跟易芸姐說好了,她帶著?我做。”

於池說:“青黎,反正現在咱們倆一個學校嘛,到時?候有什麼問題我直接來?問你,行?不行??”

“可以啊,”青黎笑,又?說:“隻不過術業有專攻,商務對接的事公司有專業團隊在做,她們可比我周到多了,到時?候我讓人?聯係你。”

於池聞言直抿唇,聲音都?降下去了:“哦。”

青黎像是沒注意,繼續跟她談研究所的全息攝影技術。

青黎沒有因?為自己已經離開於家而排斥彼此之間的合作,融科信息後台整個研發部基本都?跟過她,說是由她一手帶出來?的都?不為過,她不可能因?為家庭私事就將其關係全部斬斷。

而眾所周知,搞科研是一件堪比往焚燒爐裡撒錢的事情,以前在於家的時?候,於榮年便因?為其恐怖的燒錢速度,經常拖付研究所的資金。那時?青黎對這方麵有想法,但並不像現在這樣迫切,所以也沒怎麼催過,如今她置身其中,自然不會讓自己被“錢”卡住脖子。

科技的推進從?來?不是一蹴而就,基於青黎對未來?的可預見性?,她在每一次技術革新結點中都?能精準瞄準到其在商業上的運用,而每一次革新,都?對應著?一片全新的廣袤市場。

融科集團在禹城是龍頭企業,自然也在市場之內。

於池現在是融科信息的大股東,隻是之前一直在死磕學校裡的課程,如今克服了高考,終於有機會參與公司的事。

青黎對此倒是挺樂見其成的,她從?不覺得自己在調換孩子這件事上有錯或者需要心虛,她不是執行?者,也從?沒主動做過傷害對方的事,自然不需要為此承擔什麼責任,唯一不可否認的是無論她願不願意,她都?是既得利益者。

既然如此,她總該將其“利益”還給於池——那些因?為優越的生?長環境而自然養成的眼界和習慣,青黎沒辦法彌補,所以也就隻能給予金錢上的賠償了。

除此之外,她也希望於池能有所成,相比於她看到的那個短暫未來?裡,固然玩樂上的享受令人?迷醉,但放縱帶來?的快樂畢竟過於短暫和虛浮,她總要有屬於自己的價值。

青黎跟她多說了些公司的事,還有些技術上的。

於池聽?著?聽?著?生?出感歎,說:“你好厲害啊。”

青黎側頭,逗她:“哪裡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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