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古代宮廷11
秦宸章在宮裡吃了冷酒。
鄭意給她吃了良附丸, 又喝糖水,還弄了湯媼放被子裡,可她?還是難受。她?一難受, 所有?人都不得閒,折騰到半夜, 一直睡不著,便讓人把青黎薅了過去。
青黎到了跟前, 提議:“若當真受不住, 我便給你做針灸緩解,可好?”
“啊?”秦宸章抱著肚子, “要紮針?有必要紮針嗎?”
青黎說:“原本是沒必要的,可是——”
“那就?不紮了。”秦宸章立馬道。
青黎認真?道:“殿下?不必擔心, 既然疼的厲害,用針灸之術——”
“我說不用針灸。”秦宸章打斷她?的話?。
青黎微微一默。
秦宸章抿唇, 半晌後把手伸出來,說:“這會兒沒那麼疼, 你給我按按就?行了。”
青黎不再說話?, 伸手去拉她?的手, 兩相一碰,秦宸章就?把手縮了回去, 皺眉:“你的手為什麼這麼涼?”
為什麼?
夜深, 風大, 她?被驟然叫醒, 都來不及找件厚點的衣裳,隻能披上白天脫下?的外衫, 隨後在夜風中走了近十分?鐘。
何止是手涼。
秦宸章自然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她?看著坐在床邊的青黎, 燭光穿過?一層紗帳,光線有?些朦朧,倒顯得對方身形極為單薄。
她?想了想,伸手從被子裡掏出一個湯媼,扔到青黎懷裡,用一種施恩的語氣道:“給你暖手。”
湯媼落到懷裡有?些重,但熱感也十分?明顯。
青黎停了一下?,才自懷裡拿起放在手上,湯媼外覆了一層兔絨,摸起來又熱很軟。
屋子內外逐漸靜下?來,幾個守夜的侍女站在外間,等待著秦宸章隨時有?可能下?發的命令。
裡間窗戶關?的很嚴,旁有?瑞獸麒麟爐內膛焚香,口吐薄薄祥雲。
“好了沒啊?”沒一會兒,秦宸章打破了沉寂。
青黎點點頭,“好了。”
秦宸章剛要伸手,便看對方微側身,手指徑直揭開她?的被子,將湯媼放進去。
藏了無數熱氣的被褥裡迎來了一瞬間的涼意,但很快又被蓋上。
秦宸章倚靠著枕頭,垂目看著青黎的手從被子裡抽出來,又落到金花錦衾上,沿著錦緞被麵向上摸索,最後抓到自己的手。
她?不由得去看青黎的眼睛。
青黎神情?平靜,像白日那樣按揉她?手上的合穀穴。
秦宸章收回視線,落在兩人的手上,驀地,開口:“你手上有?傷……”
她?沒說完。
“嗯,”青黎等了一息,隨即接下?去,說:“偶爾會碰到,都是些小傷。”
紙張的邊緣,燭台的火星,藥材上的木刺……再如?何小心,終歸是看不見,用手指去摸索時免不了被傷到。
“那你彆在醫所待了,我再給你幾個丫鬟伺候,以後有?什麼事你吩咐她?們就?行了。”秦宸章說,“你若是想做事,可以找個彆的聽書?吹笛的事乾,用不著做大夫那麼累,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她?說得隨意,但又因其身份而顯得認真?。
青黎聞言不禁笑了下?。
她?平日臉上表情?不多,如?今在這芙蓉帳內驀地一笑,清冷褪去不少,倒有?種冰雪初融的驚豔感。
秦宸章不由得一愣。
“多謝你的好意,”青黎抬眼“看”著她?,說:“不過?我還是喜歡學醫,而且在這兒比在清陽觀已經好太多了,有?官職有?俸祿,還有?應小禾照顧我起居。”
青黎說:“已經很好很好了。”
秦宸章慢半拍地哦了聲。
秦宸章又問:“應小禾是誰?”
青黎說:“府上指派給我的丫鬟。”
秦宸章問:“就?一個嗎?”
“一個就?夠了。”青黎說,“我就?一個人,要那麼多人照顧乾什麼。”
秦宸章不說話?,片刻後,質問:“你剛剛是不是在含沙射影,想說照顧我的人太多了?”
“嗯?”青黎聲音有?些無奈,“當?然沒有?。”
秦宸章盯著她?,半信半疑。
青黎問:“可是外人說你什麼了?”
或許是太子秦元良那群人,青黎心裡想,秦宸章開府,按宗室曆來規矩,除卻?仆役之外,還可以有?近百數的侍衛,但如?今她?的府邸擴了一倍,其侍衛數量自然也要往上增,若命運沒有?改變,秦宸章最後朝皇帝要了三百名額。
三百侍衛,相當?於三百私兵,燕朝這幾代帝王都尚文?抑武,京城內能得首肯養這麼多侍衛的隻寥寥幾位年邁親王,旁人看她?一個公主?有?此待遇,自然是要眼紅。
秦宸章卻?冷哼,嗤道:“誰敢?”
那就?是有?了。
兩人說話?這會兒,青黎手上已經停止按揉,秦宸章也沒在意,反而繼續抓著青黎的手,摸她?指尖上的傷口。
秦宸章嘴巴上哼完了,又去挑青黎:“你怎麼總你啊我啊的,在我麵前也就?算了,若是到外麵,小心治你個大不敬。”
青黎聞言輕笑,語氣溫順:“好,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秦宸章看著她?柔和?的麵容,心中突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些軟,又有?些澀。
“你要是從前也這麼……”她?小聲嘀咕,尾音卻?含在舌下?沒溢出來。
青黎眨了下?眼睛。
秦宸章沒說話?,半晌,打出個哈欠。
青黎不禁感歎出聲:“終於要睡了。”
秦宸章一聽就?瞪她?:“喂!”
青黎說:“彆生氣,小心瞌睡被你氣跑。”
秦宸章瞪圓了眼睛看她?,一邊覺得她?可真?是膽大包天,一邊又覺得她?說話?很好笑。
青黎像是完全不在乎她?會不會發脾氣,捏了捏她?的手指,催促:“快睡覺,你睡了我才能走。”
秦宸章瞬間咬牙:“你早想走了吧?”
“休想!我睡了你也彆想走!”秦宸章一邊說,一邊摔摔打打的躺下?,動作大到被子裡的熱氣都被扇出來了,“你今天就?換蓿瑛,不準走!”
青黎嗯了一聲,給她?往上拉了拉被子。
“我說認真?的!”秦宸章一字一頓。
青黎又嗯一聲。
很快有?侍女聽到動靜,進來吹了蠟燭,隻外間的燈還沒滅,影影綽綽地照過?來。
秦宸章撐著眼皮又盯了青黎一會兒,後麵一波波困意襲上來,她?才慢慢睡去。
青黎自然沒有?留下?,聽著她?的氣息變得平和?綿長,便起身往外走。
隔了兩日再去請脈,秦宸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挑她?的毛病,但所幸都是些口頭上的交鋒,對青黎沒什麼殺傷力,反而是那些貼身伺候公主?的侍從們對青黎越發客氣。
如?此過?了一月,天氣慢慢變熱,三日一次的請脈卻?還在堅持。
五月底,原柱國大將軍周築的遺孀章嫻安過?五十六歲的壽辰,雖不是整壽,但秦宸章卻?極為認真?地備下?賀禮,當?日一早就?上門,還帶了青黎。
大將軍府早已經不見往日榮光,府前空空蕩蕩,連那威武的石獅都似黯淡無光。偏偏秦宸章的公主?依仗擺得極大,隨從侍衛浩浩蕩蕩,隻從正?陽街一過?,便引來不少百姓圍觀。
章嫻安親自在府前迎接,可即使?攜全府上下?,連雜役都算在內,也不過?寥寥數十人。
往日一朝國柱,落到如?今這幅光景,如?何不令人唏噓。
青黎倒沒有?其他人那般感慨,她?今日來,隻是因為曾經有?過?幾年陪伴周佑榮的經曆,除了她?,還有?尋竹等人,秦宸章帶她?們去看望章嫻安,不過?是給老人家見見女兒曾經的故人,淺淺聊以慰藉罷了。
至於秦宸章,她?擺開依仗,自然也不僅僅是為了老人家過?壽,更重要的,是為了見見她?老人家名下?的那十幾個義子。
往日柱國大將軍隻有?一個親生女兒,可除卻?這個獨女,他還在軍中認了十八個乾兒子。
回溯舊往,周家因其後人凋零,原本不應該為帝王所忌憚,可偏偏周築不甘膝下?寂寞,陸續幾年功夫,便在外認了十八個乾兒子。
初始,他這些個乾兒子都還隻是親兵小將,後來雖也偶有?提拔,但尚不足以為懼,甚至還真?的給周築在軍中迎來了許多軍心,景貞帝當?年能登位,追本溯源,也有?幾分?他們的功勞。
等又過?幾年,這些認了乾親、抱了大腿的乾兒子們逐漸在軍中擔任了中高層的官位,周築又為其指婚聯姻,促使?十八家同氣連枝,也因此,其威望在頃刻之間達到了頂峰,軍中一時無人能及。
景貞帝這才怕了,而後才有?兩次廢後。
周築當?年“病逝”,實則是被迫自裁,他死之後,軍中大洗牌,他手底下?那些個乾兒子中,位高的幾個都被冠以各種罪名下?獄砍頭,其他那些也各自分?編,被打發到各個軍帳。
秦宸章今日備重禮前來,便是借章嫻安“義母”的名頭召見這些個“義舅舅”們。
青黎的身份並不足以讓她?直接參加壽宴,一上午,她?都與尋竹等人在後院陪老夫人聊天,而後一直等到下?午申時末,前麵喧囂的宴會才逐漸散去。
日落西山時,秦宸章隨眾人拜彆章嫻安,帶一身酒氣上了馬車。
半路,青黎也被鄭意叫上車,給秦宸章按摩頭部穴位解酒。
秦宸章顯然喝了不少,發絲之間都是熱氣,潮乎乎的,手指觸碰的臉頰和?脖子都帶著灼熱。
皇家製造的馬車平穩,車簾輕輕合著,空間裡的酒氣都散不出去,越發熏香。
“旁人都說我姥爺是重情?之人,一生潔身自好,即便妻子隻為其生一女、沒有?兒子寧願認乾兒子也不納妾,”秦宸章聲音有?些含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笑,“青黎,我告訴你哦,其實……”
秦宸章突然笑得更大聲了些,說:“其實是因為他年輕時練武受了傷,不能人道,哈哈!”
第112章 古代宮廷12
秦宸章躺在青黎膝上, 說完後,抬眼去看她的反應。
青黎的表情?卻?隻是平靜,既沒有為這男人的辛秘感到驚訝, 也沒有露出羞窘。
秦宸章便繼續,不懷好意地問她:“青黎, 男的不能人道,你能治嗎?”
青黎說:“要分情況。”
秦宸章問:“都有什麼情?況?”
青黎說:“有因肝腎虧虛、血瘀氣滯引起?的陽/痿早/泄, 有腎陽不足、虛寒陰冷導致的陽/痿不育。或者血行不暢, 行房時勃/起?困難。有時候心理作用,受到恐嚇, 膽小自卑,也會影響人事。還有肝熱太過, 脾陰不及,痛風, 根蒂受損,都可?能造成不/舉。”
青黎說了一大堆, 秦宸章也不喊停, 甚至聽?得興致勃勃。
青黎倒沒覺得不對, 少年人對異性的身體好奇實屬常事,儘管對方?好奇的點有些奇怪。
“具體能不能治, 要看其病因病理, 不能一概而論。”青黎說。
秦宸章聽?完了, 嘁一聲:“男的那玩意怎麼這麼脆弱。”
青黎聞言笑了下, 說:“是啊。”
她說著,手指從秦宸章的額頭上移開, 摸了摸她鬢邊微濕的發。
秦宸章不由得眯上眼睛,享受她的輕撫。
過一會兒?, 也不知道想了什麼,又哼哼一句:“你好不害臊!”
青黎手指微頓。
秦宸章睜開眼睛,從下往上看著她,問:“你之前不會給人治過吧?”
她問得促狹,卻?不想,青黎真的點了下頭。
秦宸章謔的一下坐起?來。
青黎坦然地“看”著她。
“你給男人治過不/舉?!”秦宸章聲音震驚,“你怎麼能……你看過那,不是,你碰碰過……”
秦宸章說著說著去看青黎的手,隻覺得那手原本又細又長?又白又好看,這會兒?卻?一下子變得不乾淨了。
“沒碰,”青黎說,“病人口述的。”
“……哦。”
秦宸章勉強鬆了口氣,甚至覺得體內酒氣都被驚出來了。
她撫撫胸口,好半晌才重新躺下,頭枕著青黎的腿,一邊加重語氣命令:“以後不許給男人治不/舉,晦氣。”
青黎失笑。
秦宸章瞪她:“聽?到沒?”
青黎隻好點頭,“好。”
談了一路男人的不/舉,馬車終於到公?主府,秦宸章酒醒的差不多了,一下車也沒去休息,跟自己的屬官直接進?了書房。
周築去世距今不過五年,其軍中舊部雖說已經被皇帝打散,但要聚攏起?來也不是不可?能。
秦宸章現在初出茅廬,手上並沒有什麼好官位能許出去,唯一能做主的隻有自己的公?主府,她也不急,就?用自己公?主府的侍衛名額去留人。
以職官等級劃分,皇家侍衛是可?以在軍中登記造冊的,一等侍衛的品階更是為正三品。
秦宸章是公?主,公?主身邊的侍衛官職晉升可?能沒那麼快,但待遇卻?比許多軍中將士都要優越,她手裡有三百名額,雖品階不一,可?已經足夠引來京中無數小將想要前來占個坑。
秦宸章借壽宴之名召見周築的義?子,打的便是從他們中挑選侍衛的主意。
當然更重要的,這還是個信號,向周築舊部示好的信號。
沒過多久,青黎再去內院給秦宸章請脈的時候,便逐漸聽?到路上列隊橫行、兵甲碰撞的聲音。
秦宸章此舉自然也引起?了多方?目光,不少彈劾進?了皇帝的案頭,卻?又都被按下不表。
旁人隻以為皇帝是對公?主太過放任,青黎卻?是知道,皇帝對秦宸章確實寵愛,但其實也有捧她與太子做製衡的念頭。
自古以來,皇帝與太子之間的彼此防備,都是權力?的無解困境。
景貞帝自己就?是從皇家博弈中走出來的,當然也深諳其道,太子是其長?子,當年有周禍之亂,他擔憂周佑榮生?下皇子後自己會被周築逼迫,所以登基不久,便搶先立下長?子秦元良為太子。
他對自己立下的這位太子倒談不上厭惡,但作為隱形的競爭對手,委實也做不到喜歡,更何?況,隨著太子逐漸參政,朝堂之上的黨派站隊始終是避無可?避。
景貞帝有心想扶另一勢力?與之抗衡,奈何?在宮中,秦元良之下,最大的皇子現在也才十二,公?主倒是有好幾位,但能硬氣的與太子兩看相厭、還敢不顧將來一意要占上風的隻有秦宸章。
宮中皇子年齡斷代?,反而讓秦宸章成了景貞帝手裡製衡太子的一把刀。
在景貞二十二年,秦宸章剛剛開府,在這時,皇帝要製衡太子還有很多其他的手段,抬舉公?主不過是其一。
此後幾年,秦宸章能在其中占上大頭,全靠她每一步都準確踩在景貞帝的心尖上。
至於現在,秦宸章還未真切明?了皇帝的深意,可?她夠囂張,夠大膽,反而正合皇帝心意。
青黎在公?主府當值,府上所有人的喜怒都以秦宸章的變化而變化,自然也聽?到不少關於她和太子之間的恩怨,真真假假暫且不論,反正關係不和是擺在明?麵上的。
青黎對此多是聽?聽?就?過,即便遇到秦宸章敗下陣來的情?況,她也從不插手。
秦宸章對青黎的印象更是單薄,當然也從沒想過要她給自己做個謀士什麼的,甚至很滿意她的不感興趣,還因此在她麵前更加口無遮攔,時不時便傳她過去做按摩放鬆身體,不免讓青黎生?出一種自己成為她專屬盲人技師的錯覺。
所幸秦宸章很忙,青黎做盲人技師的時間不多,一天裡大部分還是可?以待在自己的院裡。
鑒於工作職能,府上給幾個醫正派的丫鬟小廝比較講究,雖不能出口成章,但勉強都能讀個千字文。
應小禾作為青黎的丫鬟,基本不怎麼被使喚,唯有一項固定工作,便是給青黎讀書。她是幾個丫鬟裡年紀最小的,識字也不多,剛開始磕磕巴巴,一句話有一半都摸不準念什麼,但不到一月,便已經極為流暢。
醫所裡各個醫正帶的醫書都是自家傳承,家傳的醫書自然不會給外人看,應小禾給青黎讀的書,都是青黎從秦宸章那要來的。
秦宸章在這方?麵很大方?,青黎隻提了一句,她便從宮中取了不少聖醫典籍來。青黎每每聽?過,都會手抄一本放在醫所裡,既當練字,也做加深記憶。
此舉與她實在平常,卻?讓其他醫正們大呼慷慨,紛紛向其示好。
青黎因這諸多之便,終於在醫所幾人中實實在在地定下來,沒事的時候便圍在一起?探索醫經,偶有分歧,還會請示到兩位禦醫麵前。
除此之外,在公?主府做醫官的日子近乎逍遙,她們這些醫正日常的正當工作隻服務於秦宸章,秦宸章沒事,她們都沒事。
一日傍晚,青黎正在簷下聽?書寫字,忽的聽?到院外嘈雜。
青黎提前收了筆,把紙張放於一側晾著,站起?來。
應小禾在旁不明?所以,看她站起?來了,才放下書。
一人腳步極重,跑進?院子:“青黎!”
應小禾叫了一聲。
青黎已經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皺起?眉:“錢明?,怎麼回事?誰的血?”
“是陳頭兒?的,他——”
“公?主怎麼了?!”
“不是公?主,公?主沒事!”錢明?喘了一口氣,才繼續道,“今天公?主去禁軍裡挑人,與太子發生?了衝突,不知怎麼的,就?說要讓手下的人比武,天殺的!那個姓王的使詐,差點把陳頭兒?砍死……”
青黎一邊聽?著,一邊已經跟錢明?匆匆往外走,一直到醫所的院子裡。
內外圍了不少人,陳行遠是秦宸章的近身侍衛之一,早前在宮裡的時候就?一直跟著,可?謂是心腹。
醫所裡的李禦醫看見青黎來了,一把就?抓住她往裡走。
“我已經給他紮了針,勉強護住心脈,但口子太大了,血一直止不住,你之前說的縫合之術,到底是不是真……”
“真的,兩村械鬥用鋤頭砍傷了一人後背,縫了七十二針。”青黎聲音定定,話音落下時,人已經走到病床前。
李禦醫沉聲道:“那就?好,那你就?放手一試。”
室內光線昏暗,但對青黎來說卻?沒有任何?影響,旁人已把陳行遠身上的衣衫解開。
“從胸口到臍上,長?約一尺,起?始深半寸,未……”
青黎洗過手,一邊聽?著旁人表述,一邊伸手觸摸傷口。
濕冷黏膩的血肉沾到指尖,其身體因為疼痛而微微發抖,傷口處破碎的筋肉也跟著痙攣。
青黎說:“給他嘴裡塞個東西。”
有人立刻動起?來,李禦醫在旁補充道:“已經給他喝過麻沸散。”
青黎應了聲,隨後聽?到木盤落在身邊,她繼續用手指確認完位置深淺,才站起?身。
第一針穿過是申時末,縫完最後一針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陳行遠早已經被疼醒,最後一會兒?全憑幾人進?來強自壓製。
剩下的事不需要青黎操心,她仔細洗過手,便走到院外,後背已經濕透了,夜風一吹,整個人不由得微微瑟縮。
“青黎。”
青黎應聲抬頭,剛剛精神過於集中,放鬆後有些遲鈍,再加上鼻尖前縈繞的都是濃重的血腥味,她隻聽?到有人靠近自己,但竟沒察覺到是秦宸章。
秦宸章卻?是心神一震。
可?能是因為青黎此刻臉色有些白,唇色很淡,也可?能是因為她臉上脖子上有不小心濺上去的血,太紅了,令人觸目驚心,又或者隻是對方?力?竭時無意間露出的脆弱和茫然。
還有她的眼睛,明?明?漂亮的像盛了星光一樣,卻?因為她一瞬間的鬆懈而展現出空茫,沒有焦距。
她看不見自己。
秦宸章早知道,卻?是第一次伸出手,抓住她,告訴她。
“是我。”
第113章 古代宮廷13
“是我。”
青黎並不知道她的想法, 隻是微怔,短暫的反握了下秦宸章的手,便退卻一步:“殿下。”
秦宸章手中一空, 不由得眯了下眼睛。
青黎看不到她的神情,徑自道:“陳護衛傷口已經止血, 李禦醫在內為其上藥,若能熬過?今晚, 就無大礙。”
秦宸章靜靜聽完, 說:“好。”
頓了?下,補充:“賞。”
青黎微一俯身, 禮節周到:“多謝殿下。”
秦宸章又?看了?她兩眼,而後才轉身。
鄭意走過?去, 替她敲開了?門。
青黎聽?到門內一陣誠惶誠恐的問候,她在外麵等了?一會兒, 確定不需要她再?做什麼便沒?有停留,直接走了?。
應小禾跟在她身後, 因著青黎身上沾的血, 這會兒她表現得極為安靜, 偶爾抬起頭看青黎的背影,眼裡都是複雜。
自她跟著青黎後, 青黎給她的感覺便隻有溫和, 又?兼之目盲, 總讓人覺得她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如今乍一知道她像縫衣服一樣去縫彆人的血肉,還如此鎮定, 免不了?有些震驚。
青黎沒?管她在想什麼,等回到院裡, 隻讓應小禾給她打了?些熱水,重新洗了?洗手臉。
她嗅覺比常人靈敏,聞到的血腥味也更濃烈,洗完兩遍之後還是覺得身上腥氣重,索性?去搬了?浴桶。
醫所?裡的李禦醫已年過?半百,他出自醫學世家,又?行醫多年,擅外傷,比青黎這種野路子高明?多了?,所?以她給陳行遠止縫合過?傷口後,並不太擔心後續。
日常起居的事,青黎不常麻煩應小禾,拿了?一套換洗的衣服在手上,便關上門。
她不作主子的姿態,應小禾卻顧忌她在公?主麵前受寵,沒?有離開,乖乖待著門外院中守著,時不時就要看一眼窗戶上映出來?的燭光。
青黎靠著浴桶,被熱水漫上身體,不由得閉上眼睛,漫無邊際地想事情。
比如今天的陳行遠,他已經跟了?秦宸章很多年,無論?在宮中還是宮外,很多人都知道這個人是公?主的心腹,他今日受傷瀕死,秦宸章親自前來?,一做探望,二做施恩,是很正常的事。
但在原本的那個未來?裡,陳行遠最後並沒?有活下來?,府上禦醫傾儘全力救治,還是沒?撐過?一夜,在天亮前就死了?。
青黎不確定,若這次陳行遠活下來?,那她這隻蝴蝶扇動的翅膀究竟能為未來?帶來?多大的颶風。
不過?,再?如何不確定也隻是好奇,還不至於苦惱,畢竟她同樣清楚,早在自己來?到秦宸章身邊時,對方的命運便已經有了?變數。
醫所?中陳行遠再?次陷入昏迷,李禦醫在其傷口上撒上褐黃色的藥粉,藥粉融了?血,如同灼燒般起了?一層白沫。
錢明?站在一旁,擔心此景太過?血腥,忙要伸手攔住秦宸章上前查看:“殿下……”
“無妨。”
秦宸章一手揮開,走近後眉心微微一鎖。
東宮之前迎過?一位側妃,是京中羽林將軍的次女,皇帝一直對此頗有微辭,這兩年太子也被其屬官提醒,平日極少與朝上武將來?往。
今日秦宸章在禁軍中遇見太子時,不過?是隨機挑釁,打定主意他不敢插手禁軍內部調令,卻不想,對方是個蠢貨。
這一刀若是把人砍死——帝王調令都敢阻攔,性?情還如此乖戾,秦元良必然要在朝堂上親自謝罪才能止怒。
“李禦醫,他現在如何了??”秦宸章問。
李禦醫微一躬身,謹慎道:“陳護衛受這一刀頗深,但幸好沒?傷到肺腑,隻要血能止住,待天亮無昏睡發熱,此後小心照料,便無大礙。”
這回答倒是跟青黎之前說的很像,秦宸章不免又?看了?眼那傷口,羊腸線浸了?血,裹了?肉,看起來?顏色很深,猙獰的貼在血肉上,像趴著一條跗骨吸髓的蜈蚣。
秦宸章並沒?有覺得多麼惡心,甚至一想到青黎那雙手在這血肉模糊之間穿梭——
她手指微一痙縮,後退一步。
錢明?與陳行遠多年同事相交,觀其重傷如此,不免同悲,失聲?道:“殿下,若隻是正常比鬥,我們絕不可能會敗,今日明?顯是對方使詐,竟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痛下殺手,太子他……”
太子為君,他為臣,他沒?繼續說下去,但已經握緊拳頭,聲?音顫抖。
秦宸章卻沒?有他那麼顧忌,直接道:“秦元良那個蠢貨,找死。”
“殿下。”鄭意不免在旁提醒。
秦宸章沒?有理會,隨即對李禦醫說:“你儘管放開手醫治,若有取不到的藥材,可直接向宮中討要。”
“是。”
錢明?在旁同樣俯身:“多謝殿下。”
秦宸章從房間出來?,外麵守著的人頗多,她打眼一掃,就發現青黎已經走了?。
秦宸章頓了?下,轉頭問鄭意:“孫啟那個老?家夥兒可得到信了??”
“今日在場的有中書侍郎的幼子,他便是不知也該知道了?,”鄭意道,“想來?孫大人這會兒應該正在家裡草擬彈劾的奏章。”
秦宸章聞言冷笑:“他最好能拿出對付我的功夫,嗬,我倒要看看這位孫大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剛正不阿。”
一行人走出醫所?,夜色愈深,前方兩個引路的內侍手裡提著燈籠,月白的紗紙,燭光映出來?,照在石板路上,泛著冷光。
秦宸章走了?一會兒,還是停下。
此時節令已經進夏,夜裡並不冷,青黎多提了?一桶熱水放在旁邊,用蓋子蓋著,待浴桶中水稍涼後便加熱水勾兌。
加第二次熱水的時候,她聽?到院外有動靜,一開始還以為是應小禾在做其他事,後來?聽?了?幾息,才覺得不對。
青黎沒?起身,隻意識到門被打開才皺了?皺眉,聽?著腳步轉頭去“看”。
來?人明?顯未做任何遮掩,徑直走進來?,繞過?一張簡單的屏風,停在衣桁旁,視線也肆無忌憚地落過?來?。
充滿潮氣的小空間裡一時寂靜。
青黎雖看不見,但依舊在小桌上點?了?一根蠟燭,燭火如豆,偶爾被半空中騰升的熱氣一撲,光線忽得招搖。
彼此對視了?好一會兒。
青黎出聲?:“殿下?”
若說秦宸章進來?之前沒?想到眼前這番場景,自然是假的,她慢騰騰的嗯一下,眼睛卻還望著她露在水麵上的肩膀。
因為在沐浴,所?以頭發都被挽在腦後,但還是有幾縷黑發垂落,沾了?水,貼著瑩潤的肩。
她的臉因為潮潮的水汽顯得格外白,鬢角有熱氣氳濕的軟發,纖長的眼睫被浸染得漆黑,眸色卻似流銀,就連眼尾都像是被一筆勾起,媚態橫生。
可她偏偏仰頭看自己,赤/裸的媚,便因為姿態而帶出毫無防備的純美。
秦宸章說不上什麼感覺,目光卻止不住的在青黎的脖子和鎖骨間流連,又?忍不住往下——
秦宸章不說話?,青黎便又?停了?一會兒,才追問:“可是陳護衛有什麼不對?”
秦宸章沒?立即回答,隻是被她脖子上的一滴水珠吸引了?注意力,那滴水珠凝了?許久,墜在近乎透明?的肌膚上將落未落,隻等青黎微微一動,才終於受不住,順著肌膚往下滾,一路淹在雪白和木桶之間。
她脖頸間的喉嚨也莫名隨著那滴水珠輕輕一滾,半晌,終於抬起眼瞼,去看青黎的眼睛,說:“他還在昏睡,身邊有禦醫守著。”
青黎問:“你找我有急事?”
秦宸章慢條斯理地說:“沒?什麼急事。”
青黎聞言側頭,“那你……”
言猶未儘,但語氣已經透出明?顯的疑問。
可秦宸章確實沒?什麼急事,她找過?來?,不過?是因為看過?陳行遠出來?後沒?見著人,走進小院了?,又?聽?聞她在沐浴,沐浴有什麼不能看的,都是女人。
她輕咳一下,卻沒?打算離開,反而又?走近了?些,一邊隨意找話?:“我看了?你給陳行遠縫的傷……”
青黎嗯了?聲?,依舊疑惑地“看”著她。
“手藝還不錯,可以當個繡娘。”秦宸章聲?音很慢,說的話?顯然也沒?有過?腦子,隨著話?音,身體行到浴桶一側。
秦宸章自己平日裡便是被彆人伺候著沐浴慣了?,隻不過?看彆人,還真?是第一次。
她以前也從沒?想過?,但可能是房間裡水汽太深了?,蒙了?心智,在此刻,她竟然很想看看彆的女人的身體。
她想做什麼,自然不需要猶豫。
青黎卻又?隨著她的動線轉身,還是直直對著她,胸口以下被水漫著,浴桶太過?閉塞,燭光也微弱,輕易便掩住春色。
秦宸章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你來?就想說這個?”青黎微皺眉。
“不,”秦宸章看著她,停頓片刻,直截了?當,“我來?是想看看你。”
青黎問:“看我什麼?”
秦宸章抿唇,說:“你站起來?,給我看看。”
青黎沒?動。
隔間裡一池熱水彌漫出許多蒸汽,相比於外麵的清涼,這裡明?顯更熱,還是一種潮濕的悶熱。
秦宸章甚至覺得這悶熱讓她有點?想出汗。
青黎一直不說話?,但眼睛卻還是直直地落在秦宸章臉上。
銀灰色的眼瞳,在漆黑的眼睫下更顯得奇異,像夜空中蒙了?一層霧氣,朦朧而安靜。
秦宸章慢慢覺察到自己好像在欺負人,而且是登徒子式的欺負人。
這認知難得讓她有點?臉紅。
青黎開口:“公?主想——”
“逗你的,”秦宸章忙道,聲?音有些澀,但語調卻極快,“今日你救治有功,我本來?想問問你想要什麼賞賜,但你這會兒好像也不太方便,你慢慢想吧,想好了?告訴我。”
青黎停了?幾秒,“……好。”
秦宸章轉身就走。
屋外夜風輕吹,吹掉一身潮濕的熱氣。
秦宸章都沒?有停留,直接朝外走,小丫鬟戰戰兢兢地恭送聲?被甩在後麵。
走出很遠了?,腳步才慢慢緩下來?。
削肩長項,瘦不露骨。
秦宸章回頭看一眼,拐了?幾道彎了?,什麼也看不見,隻有夜色中沉寂的屋宇。
心裡卻還在想,她以前沒?這麼白吧,長得也沒?這麼好吧……
應該是在公?主府養的。
我養的。
第114章 古代宮廷14
秦宸章發現, 青黎突然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以前從來沒注意過的地方,線條流暢的下頜,薄紅柔軟的唇, 纖長的頸子,肩膀, 胸口,腰肢……
她手腕上竟然還有顆很小的紅痣, 夏季衣衫單薄, 袖口鬆鬆的,她給秦宸章診脈, 手指一搭過來?,便能看見腕骨上的小痣。
在公主府當差不像以前那般風餐露宿, 青黎這具身體?還?很?年輕,稍微一養, 便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白?嫩,膚質清薄, 越發顯得肌骨如冰如玉。
秦宸章便覺得, 連那顆痣都?變的不一樣了, 有時?候,她甚至驚訝於自己曾經那麼多年, 竟然都?沒有發現青黎的美。
她問鄭意, 有沒有感?覺青黎變了。
“青黎姑娘一直如?此啊。”
鄭意說完, 觀察了下她的神色, 便適時?補充道:“或許是她之前穿得太過素淨,道觀中生活清苦, 她又一貫不善梳妝,如?今在咱們府上, 有人幫忙打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秦宸章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但好像又不止於此,她又去問蓿瑛,覺不覺得青黎長得好。
蓿瑛道:“青黎姑娘的模樣自然是不錯。”
“隻是不錯?”秦宸章反問。
蓿瑛比較老實,認認真真地給她解釋:“這京中美人太多,若要排的話,青黎姑娘也可算中上。”
秦宸章有些不滿,耐著性子問:“那你覺得誰比她更好看??”
蓿瑛說:“隻論長相來?看?,除了殿下外,今日剛剛見的那位麗才人便比青黎姑娘更打眼些。”
秦宸章默默把兩人比較了下,而後搖頭?,覺得蓿瑛的眼光委實不行。
麗才人確實是如?今宮中風頭?正盛的美人,秦宸章認可她的美貌,但又覺得她太豔,豔得招搖,浮於表麵,根本不能跟青黎比。
說來?這兩年,宮中像麗才人這樣的美人出了不少。
在秦宸章的記憶裡,皇帝對妃嬪的審美向來?偏於溫婉靜嫻一類,可如?今新?寵的倒都?是些顏色嬌豔的女子,去年年末,麗才人從眾多舞姬中脫穎而出時?,才十五歲。
或許是因為皇帝老了。
自燕開國以?來?,已傳九世,曆十四帝,在位享年最高的是燕中宗,終年六十九歲,但曆代帝王的平均年齡卻?隻有四十六。
而今年,皇帝已經四十五歲。
還?有太子秦元良校場傷人一事——秦宸章連續三日進宮求見父皇,不求帝王為自己辯屈,隻訴太子在軍中如?何威嚴,景貞帝聞言果然大怒,對他來?說,傷人事小,但意圖插手禁軍調令才是罪無可恕。
太子由此被斥德不配位,禁足於東宮,閉門思過。
秦宸章不由得想,若皇帝年輕力壯之時?,必然不會如?現在這般敏感?。
不過,儘管秦元良如?此失勢,秦宸章也毫無收斂之意,依舊在京內大張旗鼓的挑屬官、挑侍衛來?填充她的公主府,除此之外,還?大興土木,在京城郊外占地圈林,讓人修建馬場行宮。
禦史上諫,皇帝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再逼問,皇帝就以?昭義公主有封邑、花的是自己的錢為由駁斥回去。
說到底,景貞帝雖然想讓秦宸章做他打壓太子的助力,但本心還?是認為她隻是個公主,公主再如?何驕奢成性,奢靡無度,也動?搖不了皇室根本。
甚至景貞帝也享受於秦宸章的放縱,他為天子,固然位高權重?,但一言一行都?被眾朝臣束縛,如?今能看?到自己女兒這般自在,反而有種出了口氣的暢快。
至於青黎,她一直安心居於一隅,倒對秦宸章的為所欲為感?觸不深。
陳行遠醒了之後,秦宸章陸陸續續給了她些東西,她也不一下子給,就零零碎碎的,進貢皇家的瓜果香茶、南邊來?的絲綢絹紗、東海的珍珠珊瑚……或者其他巧思妙想的小玩意。
早上,青黎去給她請脈,遇到她不起?床,旁人也不會讓青黎在外等了,反而引她到內緯。
秦宸章懶洋洋地趴在床上,把手搭出來?,還?會得寸進尺,去抱青黎的腰。
很?明顯,很?理?所當然地親近。
青黎沒有應和,但也沒拒絕,她清楚秦宸章的性情,若得不到正向反饋,她這般露出來?的好臉色堅持不了幾天。
昭義公主三月開府,但因為她的挑剔,如?今公主府的三百戍衛才到齊一半,皇帝之前派給她的禁軍尚未收回,秦宸章便在演武場設了擂台,讓這些人相互較量,自己則率眾侍從在旁觀看?,每有勝者便賞金賞銀,好不大方。
青黎跟著她觀了幾次,她看?不見盛況,但能聽到比鬥場上的呼喝呐喊,若有勝者,拜到秦宸章麵前時?,語氣中必然難掩激動?與愛慕。
能在禁軍戍衛中做侍衛的多是京中武侯將門的少年郎,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五,尚未成家的比比皆是,雖說肖想不到公主,但若能討得最受聖寵的公主歡心可再好不過。
那日在北鬥台上取勝的是位持槍小將,身形挺拔,模樣英偉,取勝之後既不要金也不要銀,反而開口去求秦宸章頭?上的珠釵。
四下起?哄聲乍起?,秦宸章對這些玩意不像彆人那般珍重?,若是在以?往,說不定隨手便賞了,但那日也不知怎的,反而先去看?青黎的神情。
青黎敏銳的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過頭?與她對視,神情未有任何變化。
幾息之後,秦宸章的臉便陰下來?。
秦宸章看?完幾場較量回到內院,憋了一肚子火,卻?又無從發泄,甚至連說明也不知從何說起?。
她房內堂上有一把劍,劍身古樸,毫無鋒芒,卻?是皇家藏品中不世出的寶物。
“我突然想起?來?,幼時?與你在於姑姑身邊習武,”秦宸章拿起?劍,沒讓劍出鞘,轉身對著青黎,道:“今天光看?彆人打了,我們也切磋一下。”
青黎聞言微皺眉:“我隻習過歸元心法,並未練過拳腳兵器,你知——”
“如?此甚好!”秦宸章說,“如?此,你也就不必擔心會傷了本宮。”
青黎沉默一瞬,說:“公主在生氣。”
她聲音平靜,形同陳述,卻?讓秦宸章更加憋悶,咬牙直接以?劍身揮過去。
青黎看?不到,但她聽得到,秦宸章這一下也沒怎麼用力,所以?輕輕鬆鬆便側身躲過。
嘩啦!
反倒是青黎身後博古架上的花瓶被波及,摔了個稀碎。
“殿下。”青黎出聲道。
秦宸章不答,反手繼續出招——其實她當年習武根本沒用過功,以?前青黎做陪練的時?候她都?沒怎麼贏過,要不然彼此幼年時?的關係也不會這麼差。
青黎左右避閃,耳邊風聲時?斷時?續,時?快時?慢,根本不足以?為她所懼,但桌椅杯盞被打碎的聲音卻?不少,劈裡啪啦的。
秦宸章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不由得越來?越氣。
說是切磋,事實上她根本沒想怎麼著,她就是,就是想讓青黎給自己服軟……
可對方就便不,目光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
她總是這樣,從小到大都?這樣,令人討厭。
“唰——”
寶劍出鞘的聲音。
“殿下不可!”鄭意驚呼。
秦宸章眼睛都?紅了,“滾開!”
青黎錯身堪堪避開劍鋒,神色變得有些冷,手直接順著對方劍柄往上,左手覆上肩頭?,一推一拽,動?作毫不猶豫。
“咯吱——”胳膊脫臼。
“啪——”長劍落地。
“殿下!”
鄭意大驚失色,撲過來?一下推開青黎。她是秦宸章身邊的貼身侍女,像當年的於之雅一樣,既是侍衛,也是婢女。她一推之下用了全力,青黎毫無防備,直接倒向旁邊的博古架。
博古架沉重?,青黎穩住身形,聽到架子上有之前破碎的瓷片掉到地上。
屋內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
青黎麵容冰冷,轉身就要走。
“不準走!”秦宸章被鄭意扶著,卻?不忘厲聲道,“攔住她!”
“青黎姑娘……”有侍女伸出手,聲音有些為難,但攔於身前的動?作卻?毫不猶疑。
秦宸章的臉色也很?難看?,額上冷汗頃刻間?便冒出來?,細細密密地布了一層,眼睛死死盯著青黎的背影。
對峙半晌,秦宸章終於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鄭意看?著她那條垂掛的胳膊,忙下令:“去叫禦醫!”
侍女還?沒動?,青黎便轉過身,走到秦宸章麵前,伸手,準確無誤地摸到她的胳膊。
秦宸章瑟縮了下,但沒躲,眼眶泛紅,直直地看?著她。
青黎兩手用力一錯,隨著對方的一聲痛呼,胳膊重?新?複位。
鄭意連忙摸了摸秦宸章的肩膀,放下手後神情複雜,看?看?秦宸章,又看?看?青黎,不明白?她們倆怎麼一下子就這樣了。
青黎問:“我可以?走了嗎?”
“不行!”
秦宸章立刻道,下一刻,甚至用完好的左手去拽青黎的衣角。
她一直覺得青黎平日裡清冷,沒什麼人氣兒,可直到這一刻才感?覺到對方身上如?覆深冰的寒意,讓人心生恐慌。
“殿下還?要我做什麼?”青黎問。
秦宸章咬了下唇,手指緊緊攥著那點布料,不知道該說什麼。
青黎便繼續道:“殿下生氣了,所以?一定要殺個人泄憤,是嗎?”
“不是,”秦宸章忙搖頭?,“不是的,我沒有,我……”
她語無倫次,受傷的分明是她,胳膊上的疼痛都?還?在,可心裡竟然一點底氣都?沒有。
“我不是故意的,”秦宸章艱難的說出來?這幾個字。
青黎麵無表情。
秦宸章唇角抿起?來?,直到化作一條直線,她想了想,長吸一口氣,說:“我是公主,你竟敢卸我胳膊……”
明明提了口氣是想反製對方,尾音卻?虛得幾乎聽不清。
第115章 古代宮廷15
晚上, 秦宸章去醫所旁的院子,應小禾已經去休息了,來開院門的是青黎。
房裡依舊點著一盞燈, 但不如內院那般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此處燭光搖曳,比窗外照過來的月光也亮不了多少。
秦宸章坐在椅子上, 桌麵鋪著青黎剛寫到一半的醫經, 最後?幾個字上的墨水還未乾,浸染著泛黃的竹紙, 她看了一會兒,又抬起頭, 去看青黎的側影。
青黎正?站在燭台前,手指間持一根細長的挑針, 準確地撥弄著燭芯,燭火隨之跳動。
橙黃色的光線落在她臉上, 迤邐著, 忽得?更亮, 連帶著那?張麵容都像是驀然變得?富麗堂皇起來,流露出豔麗之色, 但轉瞬便沉於?平靜, 恍若錯覺。
秦宸章有些發怔地看著這個人, 看她細致的眉眼, 看她優雅的舉止,看她映過光後?如?同畫師一筆勾勒出的完美剪影。
毫無道理地, 有一瞬間,她心底突然生出許多無法明說的惡意?, 就像白日那?樣,很想,很想去摧毀她,很想拿一把劍刺破她身上平靜的美好……
那?些惡意?來得?氣勢洶洶,衝的她心臟都微微一顫。
半晌,秦宸章終於?壓下這股莫名的情緒,輕啟唇縫,隱忍而無聲地喘息了下。
青黎已經將手裡挑針放於?燭台一側的籠中。
秦宸章沒等她轉身,站起來,走過去,似乎毫無芥蒂般,十分親近地伸手去抱青黎的腰,小巧的下巴墊在她肩膀上。
“青黎,”她聲音放得?很軟,說:“你彆生氣了。”
青黎沒說話,卻將手搭在她小臂上,想要推開。
秦宸章收緊胳膊,小聲道:“我肩膀還疼呢……”
青黎倒沒有因她的示弱而放棄,反而加大力度,淡淡地說:“既然疼就彆亂動。”
秦宸章懷裡一空,身子僵了僵,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若說下午時,青黎的冷漠來源於?被刀劍相向的憤怒,實屬正?常,可現?在,秦宸章覺得?或許自己在她心裡真的沒有一絲分量。
衝突之後?,她飯都吃不下,晚間洗漱過了卻也睡不著,輾轉反側,最後?聽鄭意?說她可能受傷了,立馬就放下身段跑過來看她。
而青黎呢,她卻能在此安安穩穩地寫?醫經,落筆行?雲流水,就好像對自己毫不在乎。
可她怎麼敢?她憑什?麼?憑什?麼?
秦宸章覺得?自己都要恨她了。
青黎走回桌旁坐下,問她:“夜深了,公主可還有彆的事?”
秦宸章按捺著自己的脾氣,微微沉默,好一會兒才從袖袋裡拿出個玉色瓷瓶,放在桌上。
停了一瞬,秦宸章才想起來青黎看不見,便把瓶子往前推了推,直接推到青黎的手邊。
她問:“你之前是不是受傷了?”
“鄭意?說,她在地上的瓷片中看見了血,”秦宸章說,“這是金瘡藥。”
青黎的目光從瓶子移到秦宸章臉上,搖頭:“我有藥,不勞——”
“你真得?受傷了?”秦宸章有些驚訝,她之前確實沒注意?到青黎身上哪裡被碰到,就連鄭意?說了也不確定?,拿著藥過來倒不如?說是找到個借口,此時一聽,不由得?問詢:“怎麼會?傷哪裡了?嚴重嗎?”
秦宸章走過去拉青黎,卻被她一手撫開。
“不嚴重。”青黎說。
秦宸章還沒反應過來,拉住青黎不依不饒:“你傷在哪裡?怎麼會受傷呢?讓我看看。”
青黎皺眉,用?力抓住她亂動的手:“殿下。”
她聲音有些沉,秦宸章不由得?頓住,抬起頭。
青黎問:“殿下這是在做什?麼?”
秦宸章微怔:“什?、什?麼?”
“出手傷人的是你。”青黎再次問,“你現?在這般,又在做什?麼?”
秦宸章一下子抿緊唇。
她不說話,青黎便鬆開手,往後?退一步,神色冷淡。
秦宸章看著她,那?雙她最喜歡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像籠了一層煙霧,卻又像浮著一層碎冰,所有的溫度一觸碰便會被吞噬。
她不由得?伸手想去摸一摸,卻又在半空中停住。
秦宸章閉了下眼睛。
她十八歲才被封邑,出宮開府,但按照燕國?皇室以往的規矩,公主及笄便會有自己的封地,唯一的不同隻是封地的大小,十三四歲宮裡就會幫其在朝中相看駙馬,可秦宸章的十三歲,頭上正?頂著一個被稱為“廢後?”的母親。
她也在冷宮待過,也曾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也曾被人踩在腳底下打罵,甚至因為往日風頭太盛,招來了許多蓄意?報複。
那?幾年,她幾乎是從天堂跌進地獄,沒有一天睡得?安穩,午夜夢回時,她想母親,也想那?個曾經讓她覺得?枯燥無味的清陽觀,當?然也想過那?個討人厭的小瞎子。
也許,她從很早之前就恨過那?個小瞎子,明明自己才是母親的女兒,可母親彌留之際,陪在她身邊的卻是旁人。
可她太弱小了。
皇帝說她不能跟隨,她便隻能待在宮裡,隻能打碎自己的傲骨,隻能低頭,隻能諂媚,向那?些宮女太監,向那?些女官侍衛,向宮裡的妃子,向她的父皇。
她看過的冷眼少嗎?不,太多了,後?宮、前朝,從前、現?在,比比皆是。
她會討好一個人嗎?她當?然會,她甚至精於?此道,要不然,景貞帝怎麼可能僅僅因為緬懷亡妻便對她這個女兒縱容至此?
秦宸章睜開眼睛,看著那?張素白而乾淨的麵容。
她其實都還沒太明白自己對青黎到底是什?麼心思,但知道自己想要對方給予什?麼反饋——她想要青黎喜歡她,想要青黎在乎她,心裡有她。
她不覺得?這種想法有什?麼不對,這世上,誰不想自己被人喜歡?她當?年在母親麵前討乖賣巧的時候,也是想要得?到母親的愛。
而現?在,她認為自己有點喜歡這個小瞎子,那?這個小瞎子當?然也要喜歡她。
秦宸章眨了下眼睛,唇角突然勾起,明豔的五官因她的笑更加璀璨,像是能把屋子照亮,可眸色卻是冷的,就像是突然帶上了一副昳麗的麵具。
這世上,她想要得?到的東西,一定?要得?到,如?果得?不到,寧願毀掉。
物如?此,人也如?此。
“青黎,”秦宸章的手指最終落到青黎的眼尾,又一觸即離,她輕輕地說:“對不起啊。”
“我不是故意?傷你的,我隻是沒控製住……”秦宸章停頓,沒再繼續說,反而有些委屈地質問:“青黎,我對你不好嗎?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青黎聞言,微微皺眉。
秦宸章說:“我們從小在清陽觀一起長大,我好不容易出宮,一開府就去清陽觀找你,把你帶回來,平日裡,你做什?麼事說什?麼話,我從不拘束,你不聽我的吩咐,我也沒有按規矩罰過你。”
“我對你那?麼好,你卻對我一點也不好,你對我就跟對你身邊那?個丫鬟一樣,”秦宸章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語氣卻沒變,依舊是軟的,她看著青黎:“可她又為你做過什?麼?她照顧你也是因為我啊。”
“青黎,你應該對我更好的,不是嗎?”
青黎的眉心沒有鬆開,直到秦宸章說完,她才說:“所以你對我好是有條件的。”
秦宸章一怔。
“但我並沒有要求你如?此對我,我原本也不需要因此而負擔。”青黎聲音淡淡,“而且今日你拔劍相向,也能算在對我好的範疇裡麵?”
“你——”秦宸章差點破防,勉強緩了下,再次開口:“可我想要你對我更好些,本來也是人之常情,你,你怎能說出如?此無情的話?”
“傷你的事是我不對,我都道歉了……”她咬了下唇,繼續道:“我是一國?公主,我都這麼說了,你還想讓我怎樣?你也卸了我的胳膊啊,疼死了,這還不能相抵嗎?”
青黎能聽到她氣息明顯不穩,說到後?麵,不知是氣急,又或者委屈的厲害,音調高得?有些破音。
“若是其他?人,我早就把她殺了……”秦宸章咬牙,聲音漸低。
青黎自然可以反駁,但在這一刻卻又什?麼都沒說。
秦宸章也停下來,彼此陷入沉默。
正?是夏深,窗戶大開著,窗沿下種了些驅蚊香草,紫粉色的花瓣柔嫩,迎著風送來一陣陣清香。
雖還未入睡,但青黎已經將束發解開,隻用?發帶鬆鬆挽著,鬢角處有幾縷烏黑的發絲垂落,被風吹動,纏在白淨的臉側。
秦宸章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試探地開口:“你的傷……傷在哪了?”
“後?肩。”
青黎微頓,補充道,“隻是被瓷器碎片戳到,沒什?麼大礙。”
秦宸章又問:“那?你上藥了嗎?”
青黎說:“嗯。”
“誰給你上的藥?”秦宸章問。
青黎說:“我自己。”
秦宸章啊了聲,說:“不是在後?肩嗎?你自己怎麼上的藥?”
青黎說:“用?手。”
雖然是很敷衍的兩個字,卻讓秦宸章抿唇,有點想笑。
氣氛像是要好起來,秦宸章伸手去拿那?個瓷瓶:“我這個藥是皇家特?供的,肯定?比你的藥好。”
秦宸章一邊說著,眼睛卻盯著青黎的肩膀,左肩,右肩,夏季輕薄的衣衫服帖的落在肩頭,完美的勾勒出肩頸的線條。
她將視線移到青黎臉上,問:“傷口在哪邊?要不然我幫你重新上藥吧?這個金瘡藥真的很好用?,最主要的是還不會留疤。”
青黎搖頭,說:“不用?了。”
秦宸章抿唇,輕聲說:“你彆生氣了,我就是想看看你傷的重不重……幫你上個藥也不行?嗎?”
青黎沒說話,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秦宸章一下子閉上嘴巴——明明知道她是看不見的,但她那?樣看過來,還是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
良久,青黎才移開視線,又重複一次:“不用?了。”
秦宸章說:“……哦。”
第116章 古代宮廷16
出?門的時?候, 角門外麵停著一輛馬車。
“小人姓王,單名一個房字,公主有令, 以後由小人為姑娘趕車。”來人聲線微粗,言辭簡短利落。
青黎微愣。
身旁範迎雪小聲吸了口氣, 轉頭看過來,等了?片刻, 才問:“要坐車嗎?”
青黎已經回?神, 倒也沒有做些無謂的推拒,乾脆點頭:“坐。”
範迎雪先上了?車, 隨後?躬身去扶青黎,應小禾也在旁搭著?手。
青黎一坐下來便察覺到這馬車收拾得極好?, 平穩厚重?,案幾上還點了?雲禾香, 兩側紗幔低垂,就連前頭那馬也是好?馬, 蹄聲噠噠, 鼻息有力。
範迎雪對王房說了?地?址, 隨即合上車門,難掩羨慕的感慨:“青黎, 公主待你當真是好?。”
應小禾一聽便放下好?奇地?掀著?簾子往外看的手, 揚起聲音:“那當然了?, 我們姑娘跟公主可是一起長大的, 感情?可好?了?,馬車算什麼, 公主還送過夜明珠呢,這麼大——”
“小禾。”青黎出?聲。
應小禾趕忙停止比劃, 但下巴依舊抬著?,眼睛閃亮,表情?於有榮焉。
範迎雪比應小禾大十歲,自然不會跟她計較,隻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青黎,對方的神色卻一如往常,麵容素白,波瀾不驚。
她在深宮多年,自詡見?過不少貴女,但有這份氣度,又這麼年輕的,當真是少有。
更何況,她還是個……
範迎雪心中微歎,把視線從她那雙眼睛上移開。
青黎對於馬車之事卻沒有這麼多糾結,她今日休沐——公主府上醫正的休假製度與太醫院一脈相承,除了?日常節日外,一月分為上中下三旬休假,即每十日休息一天。
如今人們普遍早婚,醫所裡那幾個男醫正都已成家,醫女中許琴也已婚嫁,每次旬假,大家自然都是各自歸家休息,隻青黎,是實打實的吃住在公主府,平日裡偶有出?門,也都走不遠。
至於範迎雪,她之前一直待在宮裡,日常的工作主要是輔助太醫們給宮裡的各位娘娘小主看病,宮中十餘年,她能熬下來,並且順利抓住機會出?宮,自然不隻是因為運氣好?,其心性、能力都可謂超拔。
可惜如今女子從醫並不是主流,即使掛了?官職,依然隻能為末,平日施針下藥也都是其他男醫正的副手。
但青黎卻對她很?感興趣,特彆是在聽說她母親從前也是醫女後?。
這個時?代,人們對技藝的傳承有種近乎苛刻的吝嗇,傳親不傳賢,傳男不傳女,藝勿儘傳,教徒留一手等等,因循守舊,固步自封,導致很?多高明的手藝、配方都無端斷絕。
青黎從前與素濟道長在鄉間行醫,遇到一手劄的疑難雜症,無從下手,也不敢輕易下手,畢竟治病不是做實驗,除非對方危在旦夕、間不容發,否則她不可能拍腦袋就去做嘗試。
可想取百家之長又如此艱難。
青黎倒也沒想過要在醫術上走多遠,如今求知求解,不過是秉持本心,對其選擇儘力而為罷了?。